宋琬半掩着面,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她将双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有些不敢相信。她又拉着明月的手道,“你掐我一下,我可不是在做梦?”
孟阶听小丫鬟说宋琬醒了,便撂下一众人,快步从书房赶了过来。他打着帘笼进来,明月连忙起身让空。他走到拔布床前,轻轻敲了一下宋琬的额头,淡淡的道,“是不是梦?”
宋琬吃痛,却又笑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拉着孟阶的手激动的道,“我有孩子了。”
孟阶浅笑,“我知道。”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说,“赏。”
明月和喜儿便拿了一袋碎银子,给底下的人一人抓了一小把。她们都满面喜色,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还不到晚饭的时辰,宋琬便饿了。她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笑着和孟阶道,“怪不得我这几日又是贪吃又是贪睡,原来都是他在作怪。”
孟阶笑了一声,“你自个贪吃,还找到由头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吩咐明月去厨房取些饭菜过来。
拢上棉袄,宋琬才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她总觉着现在与往日不同了些,走路都是不紧不慢的。孟阶见她如此小心,便道,“你素来都是着急忙慌的,怎么今儿倒慢吞吞了起来。”
宋琬瞅了他一眼,笑道,“以前不知道他在,一个人轻松自在。现在是两个人走,我自然要慢些。”
孟阶无奈的笑了笑。果然,事不过三天,宋琬走路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但却也有些改善。
唐云芝收到信时,高兴地合不拢嘴。她连忙派人给宋老夫人说了,宋老夫人也很高兴,又让崔锦书给宋琬回了一封信。
宋渊早在年后三四日就回了京师。他年前盘下了一块住宅,近来已是修缮完毕了。如今崔锦书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和宋珩不日就会赶来京师。宋老夫人却是不想去京师了,她在信中道,宋瑶还在家里头,况且她在青州府住惯了,去了那里也不喜欢。如今有唐云芝陪着说说话,她也乐得轻松。
宋琬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月十一日,宋珩带着崔锦书到了京师。宋琬原本也想要过去的,只是这几日突然又冷了起来,孟阶没有让她去。
又过了两日,天气才渐渐暖和了起来。宋琬便吵着让孟阶带她过去,没想到宋珩和崔锦书却过来造访了。
宋琬慌忙去垂花门前相迎,在穿堂里遇到了宋珩和崔锦书。宋珩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圆领直袍,身板越发强壮起来。
崔锦书穿着桃红色的妆花褙子,外面罩着一件红狐狸毛的鹤氅。
一月不见,她的气色又好了许多,原本尖尖的下巴也越发圆润起来。崔锦书也打量了宋琬几眼,便笑着携过手笑说,“好妹妹,可是见到你了。”
宋琬低头看到崔锦书微微隆起的小腹,贴在她耳边小声的道,“如今都显怀了。”
崔锦书娇羞的点了点头,又道,“进门这么久了,还没给你说一声恭喜呢。”
宋琬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孟阶。孟阶也在瞧她,说道,“外头冷,到了屋里面再说话。”
宋珩看了看宋琬,笑着叫了一声,“妹妹。”宋琬这才冲他笑了笑,又搀着崔锦书的手径直往松竹堂去了。
孟阶则和宋珩去了书房。丫头们捧了茶果盘进来,宋琬就和崔锦书坐在临窗大炕上一面吃茶一面说话。
崔锦书捏了一块酸梅子吃了,笑说道,“你这屋还怪暖和的。”
宋琬点了点头,也笑说,“这几间屋子都是有火龙的,就是墙壁,你摸上去都是热的。她们几个小丫头嫌这还不够,又笼了两个火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盖一个薄毯子还热的出汗呢。”
崔锦书笑笑说,“也不怕热坏了。”她抹了一把额头,说道,“你瞧瞧,说着说着汗就出来了。”
宋琬连忙让明月拿了一件襕衫给崔锦书换上。她又问道,“你现下还常常觉着恶心反胃吗?”
宋琬记得,崔锦书刚怀一两个月时,每日都有半日是难受的。
“现下好多了,饭菜也能吃下去了。”崔锦书捏了捏圆润的下巴,又说,“你瞧瞧,这不都吃出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崔锦书才和宋琬提起了青州府近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你还记得住在你们家后面的三儿胡同里的刘通判家吗?”
宋琬自然记得。她现在背上还有一道疤痕,就是在他们家弄得。
崔锦书见宋琬点头,又道,“罗伯父和众官员参了刘通判一本。龙颜大怒,革去了他的官职。”
这倒不稀罕,宋琬很早便知道了,只是比前世提前了一些时日而已。她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问,“刘家小姐可出嫁了?”
崔锦书嘴角撇过一抹笑意,她喝了一口茶才道,“我今日给你说的便是她。”
刘卓被革职以后,府邸也被充了公。他在职的时候,不知荼毒了多少百姓的银两。皇帝得知了此事,又要让他拿出上万两的白银。
他平常受贿的银两,都拿去赌了,家里头就是连一千两白银都拿不出来,而且外头还欠着许多账。如今他又干起了老本行,成了穿街走巷的卖油郎。
只是他以前做的恶太多,哪里还有人理睬他。他们一家便收拾了行礼,又回到原籍去了。
“杉姐儿年前就定下了东昌世家大族的庶二子。只不过他们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便派了几个婆子和小子前来退亲。”
倒是了,刘芮杉三月里才出嫁,那时刘卓的事还没有捅出来。如今却提前一个月革了刘卓的职,东昌那大世族里向来注重名声,必然不会再和一个劣迹斑斑的刘家扯上关系。
要是女儿家被退了亲,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刘卓虽可恶,但刘芮杉却不该遭受如此大辱。
宋琬摇了摇头,“她也怪可怜的。”
崔锦书却是冷笑了一声,“琬妹妹,你却是小看她了。”
宋琬疑惑。崔锦书才继续道,“没隔几日,刘夫人就亲自带了刘芮杉来咱们宋家说亲。”
说亲?宋琬听到这里,不免皱了皱眉头。刘家倒是心大,都被抄了家了,还有闲工夫四处说亲。竟还来宋家,她们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骂宋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吗?
崔锦书又继续道,“她们求我,让杉姐儿嫁进宋家,给你哥哥做妾。”
宋琬微微一愣。刘夫人这是哪里来的自信,竟还让宋珩收下刘芮杉当小老婆。她们当初如此嫌弃宋珩,今儿竟求着要做妾,真是——
况且崔锦书刚和宋珩成亲没多久,她们就想着让宋珩纳妾。也不想想崔家以前帮了他们多少,如今却是恩将仇报了。
“那刘夫人也怪好意思来。”
崔锦书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晓得有这么脸皮厚的人家。她们不但来了,还来了两次,说母亲也同意了这件事。你哥哥当时气得厉害,非要拉着她们母女俩去和母亲对质。我当时也糊涂了,便没拦他。母亲却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徐氏从很早之前就不插手刘家的事了,如今刘家落了难,她更不会沾上一身腥了。更何况她是后娘,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宋琬也不认为徐氏说了这个话。
“这定是刘夫人的诡计了。”
崔锦书又摇头,“这一次倒不是她使坏,说这句话的还真是我们崔家的人。”
崔锦书说到这里,脸色并不太好。她许久才开口道,“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崔锦羡。”
宋琬一时也愣住了。她记得崔锦羡今年应该有九岁了,若是说童言无忌那就有些勉强了。若不是无心说的,那――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如此狠毒的心思,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第九十七章
孟阶有客要见, 宋珩便来了东次间。宋琬上炕里挪了挪, 宋珩就挨着她坐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宋琬, 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道,“又胖了不少。”
宋琬嘴里还嚼着酸梅子, 含糊不清的道, “成日里除了吃便是睡,能不胖吗?”
宋珩笑了笑,端着茶钟呷了两口。他见宋琬和崔锦书一口一个酸梅子吃的津津有味, 便捏了一个填在嘴里。一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他艰难的咽下去道, “这么酸的梅子,你怎么吃下去的?”
崔锦书被宋珩酸倒牙的模样逗笑, 说道, “我倒觉着挺甜的呀。”她说着看了一眼宋琬,宋琬也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宋珩无奈的摇了摇头,宠溺的道,“你们要是喜欢吃,就多吃些。”
不一会, 孟阶也过来了。他的脸色有些沉重, 宋琬蹙着眉问,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孟阶走过来摸了摸宋琬的头发,又说,“怎么今日没喊着说饿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咕噜’声响起。宋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饿了。”
宋珩和崔锦书都笑了起来。厨房里早已备好了午膳,众人又移步西次间。丫头们烫了酒,孟阶亲自给宋珩斟了一杯。
宋琬突然有些馋,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我和崔姐姐也要喝酒。”
孟阶冷着脸直接拒绝了。宋琬比划着道,“就喝一点点桂花酒。”
孟阶却是不搭理她,拿着酒盅让宋珩。宋琬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只好拿起筷子夹青菜吃。
到了下午,宋珩要带着崔锦书回京城。天色却是暗了下来,还刮起了一阵阵阴风,没一会就下起了小雨。宋琬便留宋珩和崔锦书在这里过夜。
直到了二月十四日傍晚,雨才渐渐停了。二日一早,宋珩便和崔锦书回了京城。将人送到大门前,直至马车消失在胡同里。宋琬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松竹堂。
丫头婆子们都在议论太子选妃的事情。宋琬竖着耳朵听了几句,便进了屋子。孟阶泡了一杯菊花茶递给宋琬,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雨前龙井。
明月和喜儿也都在外面,屋里只有他们二人,不说话甚是寂静。宋琬喝了茶才和孟阶说,“你放心好了,衾儿不会选入宫的。”
前些日子,永隆帝突然晕倒在金銮殿之上,可是吓坏了众臣子。他自己也自知时日不久,也不再想着另立太子的事了,反倒操心起了李崇庸后院的事情。
若是从民间选妃的话,至少得要半年的时间。永隆帝害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便向谢光讨了个点子。
既要遵从先皇的旨意,不选重臣之女入宫,又要快些找到合适的女子来。谢光便献计道,“不如从正四品以下官员家里选出太子妃来。皇上只需要一道圣旨,将那些未婚适龄的女子召到皇宫里来,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永隆帝闻言大喜,立即颁布了圣旨。宋琬当年,便是托这个福气,才能嫁进太子府成为太子妃。
罗衾也是在名册里的。宋琬还以为孟阶担心这个。
孟阶瞪了一眼宋琬,“你脑袋里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了罗衾会嫁给蔺王爷吗?”
宋琬‘唔’一声,疑惑的道,“我以为你在想这个事呢。”
孟阶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宋琬揽在怀里,声音却比刚才轻了许多,“我在想,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一道圣旨,才进了皇宫。”
“嗯——”宋琬点了点头,不由想起了进宫的那一日。她明明不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也不是有名的才女,也没有那么贤良德淑,性子还比其他人都要沉闷许多。
但永隆皇后一眼便相中了她,力排众议,封她为太子妃。宋琬记得,当时李崇庸最喜欢的女子是左庶子杨慎的女儿杨茹。
她以太子妃的身份高居正位,而杨茹也进了太子府,是以太子良娣的名号进来的。一开始,李崇庸对宋琬很好。后来,尤其是永隆帝驾崩后,李崇庸就渐渐往杨茹的院子里面跑了。一个月里,宋琬能见到李崇庸三次以上都是好的。
杨茹进太子府的第二个月便有了身孕,还有各位宫妃,也都是没多久就传来了喜讯。就唯独宋琬,直至被李崇庸打到冷宫,她都没有听到过关于有喜的字眼。也是到了后来,成了太皇太后了,宋琬才知道,当年李崇庸让她喝掉的补药,其实是避孕的汤药。
虽说她是被皇后选中的,但李崇庸也不该恨她如此。即使永隆皇后不是李崇庸的生母,但怎么说也养育了他许多年。
宋琬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有关于永隆皇后和谢光的事。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永隆皇后能成为皇后,都是谢光的功劳。他们二人,一个前朝,一个后院。永隆帝完全听信他们的话,竟渐渐有了废掉李崇庸太子名号,另立永隆皇后幼子的念头。
也难怪李崇庸如此痛恨二人。只是可怜她,成为了别人宫斗下的一名棋子。更可笑的是,当时的她还以为是老天的眷顾,傻傻的没有一点心眼。
孟阶许久才将宋琬松开,他捏了一棵酸梅子填到嘴里,又皱着眉头吐出来,“你怎么吃下去的?”
宋琬又捏了两颗填到他嘴里,笑嘻嘻的道,“挺甜的呀。”
孟阶一手捂着酸倒的牙,一手又揽过宋琬,挑着眉道,“你是要我喂你?”
宋琬怔忪了一下,才想明白孟阶这句话什么意思。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慌忙挣脱开束缚,爬到炕的那头,离孟阶很远了。她才道,“你恶不恶心?”
孟阶笑了笑,才转身出去了。离会试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孟阶竟比往日放松了些。他每日只在中午和下午各看两个时辰的书,剩下的时间就是陪着宋琬。
会试第一场定在三月初九那一日。还不到卯时,孟阶便醒了。他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和平常一样在松竹堂的后面练了一会功。
他再回来时,看到宋琬正在食桌前布菜。宋琬见孟阶打着帘笼进来,递过来一件中衣,“热水已经放好了,你洗完澡出来再用早膳。”
孟阶笑了笑,才进了净室。早膳宋琬昨晚就让厨房备下了,有酸笋鸡皮汤、莲子银耳粥,还有红糖燕窝。包子点心,清爽小菜,都是孟阶平日爱吃的。
孟阶穿了一件素蓝色的圆领直裰,腰带上系着一块松竹有节的玉佩。宋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福袋给孟阶系在腰间。
平安福袋是宋琬前几日去寺庙求来的,大红底色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个符纸。完全和孟阶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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