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眼瞥着程氏和于小灵,静静等着这二人拿出什么说辞,将这报案的事情搪塞过去。
谁知她等来的,却是程氏母女的点头赞同,只听于小灵说道:“我看大姐说得对,虽说我没了嫁妆箱笼,却是可以借大姐的用的。可是有这么厉害的贼人窝藏在京城里,若再把旁人家的嫁妆箱子也偷去,可怎么得了?此事须得尽早报道顺天府去,万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她说着还朝于小霏看了几眼,好似在问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于小霏一来没想到她竟万分同意,二来,更没想到她还当真要借了自己的嫁妆用。
她被于小灵的这番表现弄得有些迷惑,抿着嘴盯着于小灵,好似想从她脸上,看出她到底是何用意。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于小灵什么多余的颜色都没有,于小霏什么都没看出来。
崔氏母女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一直看着程氏派人往顺天府去了,才将信将疑的回了敬莲园,吩咐冯管事到四合院去盯着,看到底有没有衙役过去查案。
崔氏母女的疑心,让她们不见棺材不落泪,直到两个衙役去了四合院之后,又找到了木鱼胡同,同四合院的屋主程氏询问,而于清杨还亲自接待了那两名衙役,之后亲自向崔氏致了歉,崔氏母女才惊讶万分地承认,那六十只嫁妆箱笼,果真被人偷了去!
可是于小灵的东西偷去了,于小霏想要的体面也一下子没了着落,更不用说,她还想将那六十只楠木雕花箱笼占为己有,这么一来,全都落了空。
崔氏和于小霏气的嘴歪眼斜,好似到嘴的鸭肉飞跑了一般,一连几日都指着是程氏,暗地里说她败家,还说于小灵没福气,好东西到她身上都兜不住。
崔氏母女再恨再闹,也没了办法改变事实,只能掏空了心思弄来银钱,往嫁妆上贴。崔氏的私房就那么多,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千两嫁妆银。
按理说,这么多嫁妆,若要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谓是风光体面了,便是高嫁也算够格了。然而平成侯府那边,却对这副嫁妆不假辞色,每每提及,用要那了于小灵做比,这让崔氏心里虚得不行,母女两人闹腾不断。
这样的家宅不宁日日落到于霖眼里,他却不能视而不见,这促使他真正当了一回长房嫡长孙。
他很是正式地向于清杨提出分家,至少将长房分出于家。
于清杨一开始大惊失色,然而在于霖的坚持下,到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月之后,于清杨将三房的于清槐也叫来了京里,于家就此一分为三。
木鱼胡同于府的宅邸落在了于霖身上,但因为长房长孙年幼,二房暂与长房同住,直至于霖及冠。
☆、第二六五章 红盖头
于家分了家产的第二日,于霖便将长房分得的所有家产都交给了崔氏,并且表示不介意替长姐出嫁妆银子。
于小霏的嫁妆总算找到了解决的出路,一波三折的婚事,彻底安顺起来。
四月,于霁高中案首,没过几日,吴氏便叫了程氏回了北程。
顾家早就看中了于霁,如今于霁凭借少年案首名声大噪,顾家当然第一个找上门来。
程氏虽然估计顾家太过家大业大,顾初雨还是县主身份,怕管她不得,可转念一想,女儿嫁进了顾大夫人的娘家,顾初雨又要嫁进自家,算起来,倒与自家女儿有利。
程盛和吴氏对这门亲事颇为看好,相比之下,于清杨和程氏的想法便不那么要紧了。
于霁的亲事一改于家姐妹二人的波澜四起,顺顺当当地就尘埃落定了。
六月,杨家替长房长孙提亲于家三房嫡女。两家亲事甫一落定,木鱼胡同于家便忽的炙手可热起来。
如今不光年岁颇长的于霜被人来回问及不说,连于霖于霆也有人探问,甚至刚上任工部员外郎没多久的于清杨,已经有人准备为他升迁而腾地儿了。
程氏刚出了孝期,便四处奔忙,人都瘦了两圈不止。
然而最让她奔忙的,还是于小灵的婚事,可就在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的日子里了。
程氏白天喜气洋洋地指挥各路人马,有条不紊地打点嫁女喜宴,然而到了夜里,却心酸地掉泪。
她朝于清杨抱怨道:“刚刚及笄,便要嫁人了,我总觉得还没长大呢,怎么能放心她嫁出去?”
说道女儿,于清杨不比程氏好过多少,想起她五岁那年,受了场大罪,自己心疼她抱了她在怀里,她却也不哭不闹的。平日里会歪了脑袋打量人,或者张了小手让人抱,乖巧得让人心都化了……
一回头,原来十年都过去了。
“唉……”于清杨叹了口气,伸手揽了程氏在怀里,轻声安慰她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拦了轿子不让发嫁吧。咱们这位新姑爷年纪也不小了,总不好欺负人家没爹娘,让人家干等着。”
说到这个,程氏又惆怅起来:“依灵儿这个性子,上头没有公婆,她倒是能过得自在。可她上来便是个伯夫人,也没有人从旁指点,行差踏错半步,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这事倒也没办法,你便时常替她看着点儿吧。或者让二舅哥家的默意那孩子,多与他走动走动,提携着她些。”
除程默意之外,于小灵能靠的上的娘家人,也没有旁人了。
两口子一时为着女儿愁肠百结,一晃眼便,到了十月初十于小灵出嫁那日。
出嫁头一日,六十抬楠木雕花箱,拢共一百零八抬嫁妆整装待发。这头一抬可是皇后娘娘亲赐下来的一对玉如意,这样一来,更是锦上添花。
忠勤伯夫人这副嫁妆风风火火地绕了大半个北京城,一时又风光无两了。
那六十抬楠木雕花箱如何从天而降且不论,只说到了大婚的正头日子,请来上妆的喜婆满脸笑容僵在脸上,站在新娘子旁边不敢说话。
喜婆还没碰见过这么厉害的新娘子,不过顺着常理替她往脸上着粉,这里才薄薄的上了一层,她就不愿意再继续上了。
喜婆经了这么多场的亲事,打扮了这么多新娘子,还第一回遇见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的姑娘家。
她有心想劝两句也不敢了,只看她肤白细腻如凝脂,倒觉得不上粉面,也还说得过去,便不敢再勉强她。
喜婆看得清楚,于小灵确实从头到尾板着脸的。
这盖是因为从前日晚上起,程氏一见她就哭个不住,连向来明事理的魏嬷嬷都止不住流泪,再加上一见她就瘪了小嘴儿红了眼睛的于小露,于小灵心里被她们弄得十分难受,像是心被人反方向拧了,挤出来的都是涩涩的酸水。
她不过就是从惜芙院的厢房搬到了忠勤伯府的正院,她们用得着这般生离死别吗?
虽然她也晓得姑娘家要嫁了人,便不大容易能回到娘家,可她越是知道越觉得活的忒般不自在。
头一回,她被这个世道的规矩,压的喘不过气。
她当然不在乎婆家娘家怎么来往,可是旁人在乎,而这些在乎的人里,就包括她最亲爱的娘家人。
她生气了,既然如此,急着要她成亲做甚?!
可程氏一边对着她流泪,一边笑着同来恭贺的人说如何如何满意这桩亲事,于小灵听着,觉得程氏简直矛盾至极,于是她心里的别扭,又添了一层。
请来的喜婆见这位新娘子既不哭也不笑,只呼嗤呼嗤的生气,心里大呼奇怪。
可是人家却是忠勤伯的夫人呢,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这个年纪的一品诰命夫人,在京城,满打满算也数不过一只手去。
喜婆只敢瞅着她的眼色办事,好不容易熬到吉时到了,也没见这位新娘子的脸上有一星半点笑意。
喜婆在心里还琢磨着是不是那位忠勤伯仗势逼迫人家成亲,人家实是不愿意的,可看于家其他人的表现也并不如此。
喜婆琢磨不透,可不论如何,吉时到了,她总算能把这位新娘子送出门去。
程氏越哭,于小灵心里越闹越气,她实在不明白,她们到底哭个什么。
好在,她终于盖上了红盖头,将一脸的不快遮了严实,旁人也瞧不见她没有留下一滴泪来。
她是满肚子怒气,终于在连于清杨都有些哽咽地送别女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甩下盖头,遣散过来观礼的众人,将前来前来迎亲的徐泮等人,全都从于家撵出去,从此再不嫁人了。
这个想法委实过于离经叛道,于小灵不得不承认,十年的凡间生活,打磨圆滑的只是她的言行举止,而她这个内在的灵魂,总还是这么不能顺从,这么格格不入。
红绸那边传来有意而为的轻扯,一下一下,轻轻地撩动着她的心,她那些似洪水般无处释放的怒气,在这股扯动之下,呼啦一下,消散了大半。
她怔怔着,她没有甩下盖头,没有吓跑亲戚,没有将接亲的徐泮赶出于家,反而伏在了于霁坚实的后背上,在渐行渐远的程氏的抽泣中,出了木鱼胡同于家的大门,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小院。
☆、第二六六章 西稍间
拜了掌控不了她命运的天地,拜了两把空空如也的圈椅,还拜了一个比她小了二百多岁的夫君。
于小灵成亲了,终于成亲了。
洞房花烛灯影重重,大红盖头下,于小灵看到了缓缓伸到她眼前的称杆。
雕着如意祥云的称杆,带着些许几不可察的颤动,小心地向上往日扬起,将光亮一点点送入她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自己的衣襟,随着称杆的扬起,她看到了身旁坐着的那人的衣摆,大红色金线黑边平整地一丝不苟,高贵而又典雅。
绸缎细腻的光泽从衣角滑到那人的衣袖,再就是越过壁垒起伏的前胸,到了金线绣着吉祥万字纹的领口。
突出的喉结在小麦般的肤色下屹立,仔细看去隐约可见的青色胡茬在刚毅的下巴上星星点缀着。
毫不犹豫地上翘着的嘴角,高耸挺立的一管英俊的鼻梁,熟悉中仍旧带着几分不必计较的陌生,只是,那往日深邃的眼眸中,流淌出来的柔情,却还是一样将人淹没……
盖头越过她的眉眼,她翻着眼帘,看到了所有。
剩下的那一半莫名的怒气,好似房门外的秋风卷走的落叶,不受控制地呼啦一下,不见了。
而同坐榻上的徐泮,直到此刻,看着这张安静小巧的面容,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了地。
他眼里涌出浓浓的喜意,一颗心就快要跳出了胸膛。眼前这个眉目舒展的人儿,可是他徐泮的妻子了,再不是同他没干系的人了。
他费力按下心中想将这人儿一把抱在怀里的冲动,使劲朝她扬了扬嘴角,还没同她道一句话,便听一旁观礼的徐家女眷,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不知什么是谁笑道:“新娘子天仙一般的容貌,伯爷看痴了吧!”
看痴了,看痴了,徐泮觉得这个人说的太对了,他真的看痴了。
幸亏徐家这边的喜婆子,还有一堆好意头的礼数要她二人来做,一串一串顺口的喜词扑过来,徐泮恍恍惚惚地如坠云中,傻傻地跟着喜婆的意思,有一做一,只一双眼睛,却片刻舍不得厉害他的新娘。
徐家的女眷大多都在此处,见状各个笑得不行。
徐氏心里实是有些担心自己侄儿要被新媳妇拿捏住了的,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旁的人,她兴许还可能代替徐泮的母亲姚氏,插手徐泮房里的事情,敲打敲打新媳妇。可这个人是于家的姑娘,自家女儿还要嫁进于家呢,她哪里敢将手伸得这般长?
徐氏在心里叹气,只好同其他徐家人笑着说些闲话。
徐家这群女眷,不管是堂亲还是宗亲,看起来都还是十分和气的,似二姑娘徐涟,三夫人朱氏,于小灵还是识得的,并没有谁对于小灵面露不满,或者言语中意味深长。
待徐泮痴痴傻傻地同于小灵喝了合卺酒,将各样礼节都行了一遍,徐泮也该出去应酬的时候,她们也都笑着说着话慢慢散了。
人一走,门一关,于小灵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温杏连忙从随身带着的荷包,掏出几块拇指大小的糕点递给于小灵:“姑……夫人,吃些垫垫吧,夜还长呢。”
于小灵折腾了一天,虽然觉得饿,可口干舌燥就得让她干咽糕点,却也委实咽不下去。温杏正想转过身来为于小灵茶倒杯水,先润润口,就见暖橘端着一个小盅进了西稍间。
“姑……夫人,伯爷派人给您送了碗八宝粥,您用些吧。”
她一说,温杏眼睛便是一亮:“还是伯爷想的周到。”
于小灵难得地勾了勾嘴角,说道:“那倒是。只你们两个,叫我姑夫人做甚?”
两个丫鬟一听,都抿了嘴笑。暖橘还道:“跟了姑娘这么多年,一下子改口还真是不太容易呢!怪道魏嬷嬷嘱咐了我们,让时常练着些,别在伯府丢了人。”
“可不是,幸亏这会儿没得旁人嘞!”温杏松了口气。
两个丫鬟见于小灵神色松快了,虽不知她方才为何生气,此时倒也松了口气,敢说笑两句了。
于小灵吃了这碗八宝粥,肚子里有了热食,困意便席卷了头脑。毕竟昨儿半夜就起身折腾了,这会儿不困,怎么可能?
她到底不是那些谨小慎微的小姑娘家,这会儿嫁给徐泮也全无惶恐之感,神思一松,点头就要睡觉。
温杏见了,刚想喊她一句,就被暖橘拉了去,压了声音道:“伯爷吩咐了,夫人若是累了,就让她睡一会儿,你别去叫了。”
温杏面上闪过诧异之色,低声道:“伯爷可是真的疼姑娘呢!”
“还姑娘呢,是夫人了!”
于小灵没听见她们的话,她迷迷糊糊睡着,被两个丫鬟服侍着退了大件的收拾和外头的衣裳。
等她被些许水声吵醒,再睁开眼的时候,闻到了屋内丝丝缕缕的酒气。
净房内仍有水声传来,可明显是尽量压着的声音。
于小灵没醒透彻,掀开一床大红色绣百子千孙的绸被,恍恍惚惚地坐起来,听有脚步声响在耳畔,再然后,便见一人高大的身形到了眼前。
“灵儿醒了,怎地掀了被子?不冷吗?”徐泮两步走上前来,一边说,一边替她将被子拥在身上。
房里并不冷,还没地龙烧的正旺,徐泮怕她在外头行礼身子冷,还专门烧了火盆在床前。
于小灵这会儿还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徐泮拿被子裹了她,浓浓的酒气顺着他的言语扑进她的鼻子里,她吸了吸鼻子,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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