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惊讶了,刘焜可是如今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他自先皇跟前就伺候在侧,如今在今上这里,依旧风头不减,还将原来那秉笔太监王朝恩压下去一头。
于小灵怎么也不会想到,薛鼓的上面,居然是他。
她禁不住心中的疑问,脱口问道:“你觉得……会是他迫害了公公和祖父伯父么?”
徐泮眼睛眯了起来,沉默了许久,说的:“一定是他。”
“灵儿,战场的事你不懂,当时刘焜便任着监军,虽无领兵之能,却掌着功罪赏罚。祖父同他一直政见不合,还怀疑他私通瓦剌,现下看来,已是被刘焜记恨在心了!”
徐泮说完,又咬紧牙关,绷了嘴,眼睛深深地闭上,呼吸沉重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终于趋于明朗,可明朗的结果,却是敌人已经攀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便是已徐泮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全不能同他抗衡。
于小灵对刘焜此人,还是感到了深深的迷惑,她又拉了拉了徐泮的手,说道:“你几次三番遇刺,难道都是他不成?若说祖父或者公公知晓了他的事情,那他杀人灭口很有可能,可是你又不知道……或者,他认为你知道么?”
徐泮闻言,愣住了。
☆、第三零九章 当年事
徐泮愣住了,慢慢地睁开眼睛,眼中不乏迷惑之色。
如果说,刘坤认为他知道了他那些事情,那么以刘焜的心性肯定痛下杀手。然而徐泮虽几次遇刺,可却仍然死里逃生,逃脱之后也非穷追不舍,看来,这并非是刘坤的手笔。
凭借几坛子酒便指认刘焜,便是愤恨如徐泮,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指认,太过于粗暴。
徐泮捏了捏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同于小灵说道:“此事定然,同刘焜脱不了干系,只是从薛鼓到他,到底悬殊太大。祖父和父亲一定不至于就被这几个人扳倒,总是……差了些什么?”
那倒是真的。
毕竟当年,徐泮祖父同伯父确实是死于战场之中,和他父亲与他自己被刺杀,并不相同。也许刺杀后面,却有刘焜之手在操纵,可是战场之时,他却是插不上手的。
行军作战一事,全凭总兵做主,似刘焜这种监军,行军作战图完全看不到,没有机会在战事中做梗。
徐泮这样想着,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于小灵拉过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翻手将那被血水浸透手帕解了下来,一番擦拭过后,又帮他换了一只干净的帕子。然后,她安静地落座了,说道:“同我讲讲,当年你祖父和伯父当年……作战失利的事情吧。”
徐泮抬眼看了看她,迷茫的眼中,闪过些许痛色,他点了点头,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时候徐泮还小,并没有随行固原。徐泮祖父同他伯父徐立遥父子上阵,许是为了提携徐泮祖父一手带大的几位将领,又不想被人说是“徐家军”,被先皇疑心,因而也没有叫上徐泮父亲徐立远。
徐泮祖父可是多年的老将了,多少军功累积,战场上的荣耀至高无上。
他攻打瓦剌轻车熟路,用兵打仗得心应手。他甫一率军抵达固原,那瓦剌人便士气跌落大半,很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
然后徐泮祖父领兵,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将瓦剌人成功击退大宁**,甚至追出三十里以外,打得瓦剌人抱头鼠窜,惊慌不已。
这样大好的势头,徐泮祖父自然想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多年前遗失在边境外的城池。他几夜未睡,同自己儿子一道,为瓦剌人布了一盘大棋。他志在必得,知道进军的前夜,才将诸位将领寻来,分兵布阵。
第二日,大宁的官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起初战胜的势头果真如同徐泮祖父所料,而徐立遥又亲自领兵作战,战场之上,威风凛凛。
可就在即将一举攻破瓦剌大军之时,瓦剌那边突然响起战鼓,瓦剌人出乎意料地全部改变作战阵势,此等情形,同徐泮祖父所料大相径庭不说,反而有反攻大宁布局之意。
大宁这边来不及招架,便已凸显颓势。紧接着,兵败如山倒,徐立遥撤退不及,一箭被人射下战马。徐泮祖父大惊,当即披挂上阵支援长子,迎战瓦剌。
只是他刚来得及将徐立遥一把拉上马来,那陪他了多年的战马,却突然口吐白沫。
那马勉力将徐家父子二人,送回营地,便倒下了。徐立遥中箭太深,撑不过去,当夜便挥别老父,下了黄泉。
徐泮祖父受战败和丧子双重打击,无奈只好退兵固原。他身心受创,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写下遗书,请求朝廷册封自己次子为世子,也就是徐泮的父亲徐立远。
徐泮祖父没熬到京城便撒手去了,一代名将,尘归尘,土归土。
此事发生甚是突然,而瓦剌人又总是在合适的时候递上降表。朝廷也曾派人查探是否发生作战图泄露之情况,可查来查去,终是无果。
徐立远承爵之后,并没放弃探寻他当年父兄的真正死因,几年下来,直到他带兵在去固原作战之时,此事才刚有眉目浮现。
然而,徐立远到底查到了什么,徐泮全不知道,他只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刺身亡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徐泮说,于小灵也知道了。
忠勤伯府一连损失了三位大将,便是徐泮也是死里逃生,此事若说都是巧合与天意,又有谁会相信呢?
大夫过来为徐泮重新包扎了伤口,此时已近午膳时分,伺候的人上了一桌子合口的菜饭,可徐泮却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于小灵无奈,挥手遣了人下去,坐到徐泮旁边,说道:“我定然不会劝你说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放下也就算了,这样的话。可是,这么多年都等了,此事终于要水落石出了,你在这个时候,更不能轻举妄动!
不管是潘虎薛鼓也好,还是那大太监刘焜也罢,他们之间,一定不是几坛子酒、几个田庄这么简单,中间牵扯之人,恐怕更多更深。你如今要做的,便是把他们全都顺藤摸个清楚,然后选一个恰当的事情,将他们连根拔起,以报这血海深仇!”
于小灵难得这样冷静而狠厉,她在这世间上百年,谋朝篡位、残害忠良之事没少见,而哪一件不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流之上?
她看得太多,不免麻木。然而此时,徐泮的言语、他的神情,还有那浸湿的血帕,却像一根针插到了她的心口,心越是跳动,那针便扎得越是疼。一直疼得她,不得不收起所有的麻木,发狠地,想将这根针拔出来。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徐泮却禁不住掀起眼帘,正经地看了她一眼。
徐泮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将他们连根拔起,半点不留!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年没有穷追不舍地将我诛杀殆尽,那么如今,便是他们要后悔的时候!”
于小灵握住了他那只尚好的手,眼眸中尽是信任。二人相顾不置一词,却读懂了对方的内心。
良久,于小灵忽然勾起了嘴角,动手拉了拉徐泮,说道:“无论做什么,总得先吃饭。”
“嗯,先吃饭。”
☆、第三一零章 姑太太
自那日后,忠勤伯府的正院一改近日的活泼,变得沉重起来。
于小灵的伤脚,因为那日强行活动,病情反复似有加重。她悄悄把灵力渡过去滋养,却发现用处并不十分显著。于小灵暗自怀疑,是不是十年期限已过,灵力作用于肉体凡胎之上的作用正在大肆削减呢?
这样的怀疑,让她不由得不心生惶恐。她体内灵力本就所剩无几,效用又削减过半,如今,她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来为徐泮传宗接代,万一生产之时,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中,她又该如何自救?
同徐泮为家族的仇恨食不下咽一样,于小灵也为自己这十年努力转世的结果,头一次感到迷茫。
京城进了寒冬腊月,时不时便要飘起小雪,昨夜徐泮在书房忙活了许久才回来,见于小灵仍守着灯等他,禁不住一把拥她入怀。
二人皆是乏累,没说什么,便歇下了。第二日醒来,天上飘起了雪,徐泮不急着去当差,他用被子包了于小灵,拥着她说了会儿话。
“我近日都忙得紧,你不必等我了。大伯娘那边,将这么多账册都交了你让你看,你累了便尽早些了就是。”徐泮心疼地替她拢了拢头发,说道。
于小灵近日是在同忠勤伯府那些账册打交道。大伯母韩氏全没有握住中馈不松手的意思,念及于小灵这脚踝半好不好的,便没叫她去花厅一起议事,只将那些关键的账册挑拣出来,交给她,让她将府上多年来的规矩看看明白。
忠勤伯府,到底是京中的名门贵族,做何事情都有先例在前。一方面,于小灵日后可以按规章办事,不必重制规矩;另一方面,这些规矩又甚是繁多,她记起来,确实费些力气。
于小灵自己也说不清楚,昨天为何一直等到徐泮回来才歇下,总归是等了,她也没觉得累。
今日徐泮劝她早些歇息,她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依了他的胳膊,问道:“昨夜忙了那许久,都查出些什么来了?”
徐泮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让他们将这些日子暗查的情况,重新捋了一遍。
那刘焜……若想栽培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只薛鼓这一个小兵,是不可能的。从大将上来讲,我祖父伯父和父亲,都与他不搭腔,其他将领,也没有谁与他走的相近。
他倒只有可能从兵部这边联合,往军中安插他得用的人手。至于兵部那边,从尚书庞煜到武选的员外郎王复勇,他们明码标价,又暗中卖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不过大将要员,他们还不敢太嚣张。
兵部从军官手中捞的肥水,看起来同刘焜也不相干。我委实是不知道,那刘焜是如何控制军中实力的。他控制不了军中势力,又谈什么,同瓦剌人结盟,谋害我祖辈?”
这一点,让徐泮十分迷惑,他从手下几人查出的事情中思索了半夜,除了薛鼓同王复勇有些私下的关系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小灵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看起来,缺的也不是一环两环。刘焜此人树大招风,我倒觉得,你不如从他仇家出发,看看他们有什么线索。”
她这样说,徐泮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些许温柔,点头道:“他同先帝时的秉笔太监王朝恩不和多年了,如今今上登基,他又将王朝恩拉下马,自己坐到上首。王朝恩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干儿子王选可正是今上脸前的红人。他们也正在寻门路,同刘焜再一较高低呢!我已派人暗中接触他们了,想来也能有些收获。”
于小灵见他忙碌却不失理智,不由放下心来。
徐泮又请了大夫来帮她看了看脚,说是已经比预计痊愈得快多了。徐泮听了,趁无人的时候,又警告于小灵不要乱动歪脑筋,于小灵再三点头应了,他才放心又往外院忙碌去了。
帐册打开到一半,于小灵一页还没来得及看,便见暖橘急急忙忙过来回禀:“夫人,姑太太来了。”
于小灵一愣,于桑居然找上门来了?而且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她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么?
于小灵挪到了正厅去招待她,见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行色匆忙,看上去却精神抖擞。
她见了于小灵,便道:“我的儿,你这脚如何了?”
于小灵见她眼睛亮得都能发光了,禁不住有些怕她又要让自己做什么尴尬的事情,连忙说道:“劳姑母费心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原因,这脚反反复复的,总还没好呢!”
于桑听了,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不小心,罢了罢了,姑姑来还有要事同你说!”
于桑没一上来就让于小灵替她去跑前跑后,于小灵已是松口气了,此时听她说有事情要说,心道到底还是找上了自己,只好问道:“姑母有何事?侄女瞧着像是……好事?”
于桑连忙点了点头,坐到了于小灵身边,按了她的手,说道:“姑姑同你,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只说那魏家分家的事情,将我搞的头晕目眩,如今总算是要定下来了!”
于小灵挑了眉头:“是按姑母的意思,均分么?”
于桑笑了笑:“差不多,只差最后一把力了,你可要帮姑姑呀!”
“嗯……姑母且说来,侄女也好看看如何帮您。”
于桑见她应了,心下更高兴了,说道:“我们家大房二房,那都厉害得紧。两房都是那背后有人的,哪里像你姑夫,一个顶得上的人都不认识。你也知道,二房后边付家,大房有陈家,那两个老太婆那日吵得不可开交,真是丢尽了人。分家的事,那两家在后头各执一词,谁都不肯让步,都觉得自己手段通天,在京城说一不二。这弄来弄去也定不下来,又都不甘心,就再往上找更厉害的人物当靠山,谁知……”
于桑说到这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乐道:“我的儿,你猜猜怎么着了?”
☆、第三一一章 暗链条
于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一脸的揶揄之色,笑着问于小灵道:“我的儿,你猜猜怎么着?”
怎么着,难不成还找到了同一个人?
于小灵这样想着,便这样问出了口:“不会真的找到同一个人头上了吧?是哪位大人?姑母说了,我也听听。”
于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两家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只是,同找一个人也差不多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于小灵满脸好奇,得意的说道:“那付家同兵部尚书庞家交好,找到他家倒也不意外。只是我没想到呀,给大房撑腰的陈家,不知收了大房多少好处,竟也往上找了人,猜猜是谁?竟是皇上身边那秉笔太监刘焜!”
“刘焜”二字一出,于小灵便是一惊,她不由脱口问道:“那兵部尚书同这刘焜,有什么干系?!”
“我的儿不知道吧?”于桑笑笑,满眼透着你果然不知道的神色,拍了拍于小灵的手,说道:“这二人明面上,那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陈家付家找到了他们,那二人原本答应着,谁知第二日便改了主意,要给他两家说和呢!还说我们魏家的事情,让他们不要管,只按照常理均分便是了!”
于小灵讶然,头一日答应着,第二日立就变卦了,这可真是够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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