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泮并不说什么,只任由她别扭来别扭去,等到丫鬟都退下了,他才问道:“冷不冷?”
于小灵一听就嘟了嘴。
这些日子,她都是偎在他怀里睡的,他像个暖炉一样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她比什么时候都睡得十分安心,为此她还夸赞过他好几次,而这会儿,她同他分开了被子单睡,自然是有些冷的。
可她冷了也不会承认,若是他往后三妻四妾了,夜里去寻了别人,她岂不是更难受了,还不如早早的适应这些许不适!
于小灵心里邪气乱窜,嘴上自然不依不饶,说道:“若是冷了,我自会让暖橘去给我拿汤婆子的!”
徐泮听了,便不说话了。
他发现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不光是错的,还惹了她生气。他现在每做一件事情,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思量半天。他总是相信自己,能把他这股别扭的劲儿头给顺回来,因而半分不生气。
于小灵见徐泮不言语,更不乐意,辗转反侧了半晌,才终于累得睡下了。
徐泮见她睡着了,小身躯蜷缩成一团背对着自己,倔强地坚决不转过身来,不由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于小灵睡着了,总归不能再别扭,徐泮略一犹豫,便一伸手,把她捞进自己的被窝里。
许是找到了平日里睡觉的感觉,于小灵进了徐泮的被窝,便蹭了蹭鼻子,反身朝他怀里钻去,都不用徐泮主动去搂她过来。
徐泮见了,不由得失笑连连。
他的小妻子,总是那么与旁人不同。可他一颗心都给了她,可她再与旁人不同,他也是喜欢的。
☆、第三三三章 银耳粥
于小灵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半身趴在徐泮身上,手臂还搂了他的精腰,先是蒙了一下,听到徐泮柔声问她“醒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同他闹别扭。
于小灵立时抽回了手臂,抿了嘴一言不发,扯过里头那床闲置了一夜的被子移了过去。
那被子凉了一夜,早就凉透了,于小灵一只腿刚伸进去,便打了个冷战。
徐泮本是任由她作为的,这样一看,却沉了脸,他一把就把她又捞回了怀里。
“为何跟自己过不去?”
他不禁沉声训了她一句,见她冷哼一声,又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我走拳去了,你在这里便是了。”
徐泮说完,便撩开被子下了床。
于小灵看着他这般,不由在心里问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同徐泮好生相处了,在温泉山庄一直别扭了三四天,才稍微显得好像好了那么一些。
徐泮的耐心,真是超出于小灵的想象,好似滔滔江水,总也用不尽。在他的百般忍耐之下,于小灵觉得自己一个实际寿命二百多岁的人,委实不应该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况且徐泮那样纵着她,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心疼。她虽然仍旧不怎么舒坦,可好歹不再故意折腾自己,折腾徐泮了。
徐泮告的这几天假都用光了,自然就该回京城去了。于小灵想着二人各有各要忙的事情,倒是可以不用日日相对了,因而对回去的事情,没什么说辞。
二人直接便回了忠勤伯府。
方嬷嬷管家虽然很有一套,可有些事情,还得于小灵亲自处理,徐泮这边也一样的忙碌,二人忙了几日,才总算缓了口气。
二月中旬的天气,温和的东风拂绿了京城的街角巷陌,方嬷嬷家的小儿子,为她添了个小孙子,于小灵专程放了她几日的假,让他回去安享天伦之乐。
方嬷嬷这几年在徐泮身边,一直替他打点着各类生活琐事。这些倒也罢了,只是姚氏的嫁妆,正院的事体,也都得她操心,于小灵对她也同徐泮一样信重,因而也体谅她不易,对她多有体恤。
这日,春日干燥的风吹得于小灵鼻腔干涩,她怕自己又要流鼻血,赶紧让人炖了盅银耳粥过来滋补一番。
银耳粥上来的时候,一个叫绢衣的丫鬟也出现在了于小灵面前。
“请夫人安,奴婢绢衣,从前是二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后来拨到伯爷身边也伺候了半年也余。奴婢头几年身子不大好,便一直在庄子上养着,如今好了,自然该回来伺候主子们了。”
这位名叫绢衣的丫鬟,说话声音柔柔的,看这样子,倒有几分知书达理的感觉。
她穿了件水洗得干干净净的桃红色褙子,看年龄也有十八九岁了,只是还梳着姑娘的头式,她五官长得甚是小巧,个头也并不高,耳朵上带了一对儿丁香银耳环,由此更显得人干净灵巧,让人一看便生不出厌烦之心。
于小灵觉得此人让她好似有些眼熟,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个眼熟法,她自认这两年来,眼力已是比以前好多了,可面对这个丫鬟,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这眼力还有待加强。
她问那绢衣道:“可是方嬷嬷叫你来的?你从前在伯爷这里,都做些什么差事?这些年在庄子上,又多做什么呢?”
“回夫人,从前在伯爷这里,奴婢不过替伯爷管着屋里的摆设,后来到了庄子上,便在庄子上管花木了。咱们府里的花草,好些从庄子上送来的,便是从奴婢那个庄子。”
于小灵“嗯”了一声,她想起她之前过问花草的时候,是听说不少小盆的花,是从庄子上运过来的。那庄子是徐家的一处大庄子,想来这丫鬟,也不会说什么假话。
于小灵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是伺弄花草的,那便还做原来的差事吧。正院后面那处小花园人手不算多,你往后在那里做了,倒也相宜。”
那绢衣听了,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小灵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可是不愿意?”
那绢衣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从前也是在屋里伺候的,只是因为身子不好才去庄子上侍弄花草,如今身子大好了,回到府里自然不好再躲这个清闲。夫人待奴婢体贴,奴婢却不能如此辜负了夫人的慈心,奴婢……奴婢还是想在您和伯爷身边当差。”
若是刚才于小灵并没有将这丫鬟当作一回事,那么此时她听了此人一番话,也不由得又认认真真打量起这绢衣来。
这绢衣除了张了一张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的脸之外,连身量身形都她觉得熟识,而说话的语调温温吞吞的,倒像是读书人家的丫鬟。
她这件桃红色的褙子,很明显有几分洗得发白了,不过她穿上仍是干净利索,这么个像模像样的丫鬟,若是要是搁在府里,早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了。
可她却在庄子上伺弄了好长时间的花草,不仅如此,到她如今这个年龄,竟然还没有配人。叫人觉得,这个才是最奇怪的。
于小灵端起银耳粥饮了几勺,室内安静无比,稍后,她才慢慢地问道:“你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买来的?”
“奴婢,是二夫人带过来的。”
又是姚氏的人。于小灵想想,也不奇怪,她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怎么到如今都还没嫁人?方嬷嬷管事这几年,没有替你做主吗?”
只见那绢衣微垂了头,说道:“奴婢,是跟着奴婢的娘,从二夫人来娘家过来的。前两年,奴婢的娘没了,奴婢为娘守孝,自是没有配人了。”
既然是为她母亲守孝,看样子她母亲应该是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没有的,这样看来,没配人大抵还说得过去。
于小灵又嗯了一声,认真的看着这绢衣的眼睛,说道:“我身边人手也是尽够了,并没什么地方将你安顿下来……不过,你既然不愿意去花木上做事,那伯爷那边……”
☆、第三三四章 地方志
于小灵这句话没说完,只拉了长长的腔调,眼睛不知看向何方,好似在思量什么。
她默了一默没说话,却听了绢衣突然小声说道:“奴婢本也是伺候伯爷的,想来在伯爷身边做事……倒也容易上手些。”
她声音颇低,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说的样子,可却让于小灵听得一清二楚了。
于小灵缓缓地点了点头,正色看了这丫鬟两眼,见她虽垂着首,却仍见气韵沉稳。
于小灵扬了嘴角,轻轻笑了一声,同她说道:“伯爷书房里,倒是还缺一个人,只是不晓得绢衣,你是否能做的来书房里的事情呢?”
她这边话音没落,那绢衣便回道:“回夫人,奴婢做的来,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放心?那她可就真的要放心了。
于小灵看着绢衣清秀的眉眼,窈窕的身段,思绪飘飞。
午间,徐泮回来的时候,于小灵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知怎地,从头到脚都看他不顺眼。
徐泮被他挑剔的眼神看两回,也发现了些许奇怪之处,不由问道:“我哪里穿的不对劲了吗?”
于小灵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无意搭理,说道:“没有。”
徐泮见她又是一副别扭的样子,不知自己哪里又惹着了她,暗自里叹了口气,说道:“今日都做什么了?霁哥儿也快成亲了。你若有空,到可以回木鱼胡同给岳母帮帮忙。”
于霁同顾初雨的婚期,定了又定,两家考虑到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便把婚期定在了五月初,榴花初开的季节。
于霁是于家雨字辈的第一位男丁,而顾初雨则是顶了个县主的名头下嫁,这桩婚事不比于小灵,嫁进忠勤伯府显得次要,而且木鱼胡同更是娶妻,若不被京里的高门大户轻看了,功夫可少费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为娘家人撑腰,专程招了大长公主和顾初雨往宫里去了一趟,回过头来,又赏赐了于家不少东西,比当时于小灵嫁人时赏赐的,还要贵重些。
皇后娘娘此时能靠的上的,也只有娘家人了。虽然于家这门姻亲远了些,可到底同她是一心的。于家能在京中高门中站住了脚,对皇后娘娘来说,自然是助力。
于小灵听到徐泮这么一说,想着自己也是有些日子没有回木鱼胡同了,当下便应下了,说次日便要过去,还要住上一晚。
徐泮想了想,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这日,于小灵回了木鱼胡同,徐泮下衙回来了,抬脚走进了正院,才想起来他的小妻子已是往娘家去了。
徐泮心头不由有些失落,转眼看着正房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却好像少了一大半一样,空落落的。
于小灵此时还留下了些许人手的,平樱见徐泮过来,连忙行礼问道:“伯爷可要饮茶?奴婢就去沏。”
徐泮抬手止住了她:“不用了。夫人可说明日几时回来了吗?”
“回伯爷,夫人没说。”
徐泮想着她这些日子别别扭扭的,对自己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八成也是不想这么快回来,自然不会留话。
他叹了口气,转眼看见平樱手里还拿着书,正是于小灵平日里爱看的那些话本子游记之类的,不由又问道:“你拿着书做什么?夫人吩咐你们做什么了?”
平樱回道:“夫人说这些书都看了好些遍了,一时也不会再看了,让奴婢晒一晒,放到书房里去。顺便再到书房里挑几本地方志回来。”
“地方志?夫人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平樱听他问,抿了嘴笑,想着夫人同伯爷这些日子不如从前甜蜜,连忙说道:“夫人说伯爷您在看那些地方志时大多看得投入,想来定是十分有趣的,所以夫人也想看看。”
徐泮一听就弯了嘴角,她再如何别扭,再如何装作当做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可到底心里,还是放着自己的。
徐泮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道:“你如何晓得哪本好看?你只需放书便罢了,我去来替夫人找几个过来。”
平樱一听,连忙道好。
徐泮有了事情做,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消散了大半,抬脚就往书房去了。
他刚到书房门前,便瞧见窗台上,摆了两盆兰花,一淡紫,一湖蓝,清新雅致,甚是赏心悦目。徐泮这内书房并不常来,不知何时,竟有了几分闺阁女子书房的样子。
他心下甚悦,脑海里想着他别扭的小妻子,抬脚进了屋子。屋里的摆设并没什么大动,书案台上的花壶里错落有致的插了几只桃花,看着水灵灵的样子,好似刚插上没多久。
徐泮见了就更高兴了,书房里没有什么人,他抬脚走到一旁的书架子上,认真的翻起书来。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手上已翻出了三四本来,他一边找着,还一边查看书中的内容。看到些笔墨乏味的,便又放了回去,有些个虽内容不尽详实,却不乏有趣的,便放在了案上。
他这边翻的正是用心,一时未察觉,书房门口已是站了个人。
来人正是那绢衣。
绢衣方才出门去,将之前插在花壶里蔫了的几株花枝处理掉,回头过来,便看见了书房里,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绢衣由不得心跳一阵加快,原来伯爷已是长得这般威武了,从前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略显单薄的少年。
徐泮仍认真的翻着手上的地方志,那绢衣见自己不好相扰,定定地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徐泮的背影,少许,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她又快步回来的时候,手上已是托了一盘刚冲好的清香的茶水了。
茶香同热腾腾的水雾一道徐徐上飘,绢衣抬眼看见徐泮扔在,不由松了口气。
她放缓了面色,使劲抿了抿唇,红润的唇登时更显艳丽。
她缓步走到茶桌前,轻轻将托盘放了上去,红木托盘扔到茶桌上时发出浅浅一声响,直接引得徐泮回过了头,向此处看来。
☆、第三三五章 内书房
徐泮回过头来,正见窗帘透出的日光下,站着一个穿了淡紫色小袄并月白色月华裙的女子,远远看上一眼,便让他想起了,方才进门前,窗棂上放着的两盆兰花。
这女子身量不高,日光之下更是看不清楚容貌,她一身打扮的清雅素淡,手上还没来得及离开那托了清茶的红木托盘。
茶的清香缓缓卷入空气中,随着微风,环绕在徐泮鼻尖。
有一瞬间,他的心快速跳了一下,他还以为,他的小妻子回来了。
然而他终究看清楚了这女子的容貌,清秀的眉眼,红润的唇色,和小巧的下巴,第一眼看去,她和于小灵颇有几分相似,可再看却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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