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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水春来——鹿青崖

时间:2017-11-30 15:34:19  作者:鹿青崖
  徐汀听了这话,面上激动之色更浓了。想说什么话又说不出口,只两眼瞪着朱氏,面目颇为狰狞。
  朱氏被儿子的表现吓了一跳,不由拧着眉脱口问道:“怎么回事情啊?你怎么这样看娘?娘怎么了?”
  徐汀的指骨捏的噼啪作响,在徐立迁再三警告的眼神之下,一咬牙一跺脚,飞快地跑开了去。
  朱氏连忙上前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徐汀跑远,又问徐立迁:“这孩子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怎么回事?你倒是问问自己。”
  朱氏上前来要拉住徐立谦的衣裳,却被徐立迁一甩手,连同这句话,一并甩开了去。
  徐立迁大步第往屋中走,朱氏愕然在他后面怔住了,他二人夫妻这么多年,即便不算琴瑟和鸣,也是相敬如宾,徐立迁何曾这样冷言冷语、冰冷面孔地对待过她?
  她这颗心微微有些下沉。
  难道是徐泮同他说了什么?可是能说什么?说自己跑到山上,以为他没了,告诉他媳妇,引得他媳妇难产?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得了假消息,一时不察说了几句罢了,又能算得了什么?
  朱氏想想自己前后好像没什么破绽,缓缓沉了口气,这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跟着徐立迁进了屋。
  她进了屋中,发现徐立迁并没落座,反而直冲着一旁的书案过去了,这会儿正抬手研磨,好像要动笔写字似的。
  “老爷要做什么,说与妾身便是,妾身来服侍您!”
  朱氏好言说了这一句,徐立迁却没理她,磨好了墨,又铺开一张纸,拿了支笔蘸上墨,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休妻书。
  他这三个字写完,朱氏正好来到他跟前,她打眼扫过这三个字,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
  她一步就扑了上去,一手按在了纸上,惊诧道,“老爷这是干什么?妾身有什么错处,你要休了我?!”
  她着实被这三个字惊到了,两步就绕到了书案这边,扯住了徐立迁的衣裳,瞪着眼看他。
  “我跟你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是谁同你说了什么,你就要这样对我?!为何不同我问个明白?!你倒是说话呀!”
  可是徐立迁却连头也没抬,仍旧挥毫泼墨奋笔疾书,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你心里清楚。”
  朱氏一愣,清楚?她一点都不清楚!她做过的事多了,到底哪一桩出了差错?!
  朱氏一把抓起那张写了休妻书三个字的纸,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瞪着眼睛看着,徐立迁,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
  朱氏说完这话,屋中静了一下,徐立迁的目光从破碎的纸片,移到朱氏的脸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仍旧如十几年前他娶她那时,一般的鲜艳,然而在这些浓妆艳抹之下,却不为人知地包藏了祸心。
  以前的时候,他还觉得她最是心高气傲,嫁给自己这个不受用的人,到底是委屈了她。
  她那时候极不安分,三天两头地就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大嫂二嫂起冲突,还有好几回,暗地里对大嫂二嫂使绊子,被娘看了出来,专门叫过去教训,那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见人了。到底是他管妻无方,还是他的妻子,着实太过厉害。他也分不清楚。
  好在娘比他可厉害多了,治了她几回,她便渐渐安分下来,不再浑身散发着戾气到处寻事,规矩了不少。
  她这里规矩了,他哥哥应国公倒是三天两日的打发人上门来看她。应国公对这个妹妹当真是好,有时候还亲自过府来探望自己父亲,顺带看看她。可是他却不喜这位大舅哥,每次应国公来忠勤伯府,那打量伯府的眼神都透着似有若无的阴气,让他觉得难受。
  后来朱氏瞧出来他对应国公总是来徐家,有些不满。便同她娘家渐渐少了些来往。他自然是高兴的,为着这个,他还夸过她好几回,送了一处田庄给她。
  他以为她是年纪长了,到底懂得进退了,却没想到她这争强好胜的心思半分没收敛,只是越发深沉了起来,沉都让他看不见的地方,沉到让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了。
  徐泮就只在他面前提了这两桩事情,只说这么几句,他心里突然就像明镜一样。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她只是越发的会隐藏罢了,而他一直隐隐担心的,到底都浮出水面了。
 
  ☆、第四一一章 回娘家
 
  徐立迁把话明明白白地说到朱氏的脸上的时候,朱氏那张脸再也绷不住了,她的牙齿有点打颤,嘴唇又白又凉,眼神慌得好像此刻将她脱了干净,扔到二门外一样。
  徐立迁也由不得有些不忍,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假慈悲罢了,她出手的时候,可从没考虑过自己半分。
  徐立迁的目光也从波澜四起变成了平静无波,再望向朱氏的眼神,淡得半分滋味儿都没有了。他又拿起了一张纸,仍旧提笔写下了休妻书三个字。
  扑通一声,一阵浓烈的香气袭来,朱氏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老爷,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了,给我留些体面吧!”
  体面,她说体面?
  徐立迁手下的笔有些颤。
  “你还要什么体面?”他问她,言语中不夹杂一丝情绪。
  朱氏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从前他最好说话不过,便是同自己偶有争执,也是生气发怒都在脸上。如今他从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没有一丝怒气,也没有怜惜,朱氏由不得一颗心往下沉了。
  “老爷,你我好歹是多年的夫妻,你休了我,与你名声又有什么好处?与徐家又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只会闹得满城皆知罢了!我一时糊涂,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是该忏悔,是该赎罪,你把我送到庄子上去吧!我再不回来,在你面前惹你烦心了就是!”
  朱氏说着,两只眼睛巴巴你看着徐立迁,眼泪噼里啪啦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这幅样子,再没有平日里娇艳了,她如今也不再说话,眼泪落下来,也不拿帕子去擦,只是看着自己,一脸的乞求。
  徐立迁到底是心软了,这支笔写完休妻书这个三个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了。
  怎么办?难道真要把她送到庄子上?草草了事吗?徐立迁想了想母亲,想想侄儿,想想一府的人,一咬牙摇了摇头。
  朱氏见他又是摇头,心下越发慌了,难道他果真非要将自己送回娘家?
  他怎么会这么狠心?自己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他和儿子好吗?事情成了,当伯爷的也是他,便是事情不成,她也不该这样对她!
  朱氏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一股子怒气又冒了出来。泪水掉得越发真切,可她却扶着书案站了起来。
  “我老了,不要脸面也就罢了。我做的事情,该当我受罪!可是人家怎么看汀儿,让他走到外面,都被人说她母亲被父亲休弃回家了吗?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有没有为汀儿想过?你猫心里,知你们徐家人要面子,我们母子你全不当一回事!说白了,只一心要做那明洁高尚之人罢了!”
  朱氏说了这句,甩了袖子就要走,徐立迁本不欲动摇,可听她说了这话,一时心绪越发的低落到谷底了。
  若非是他这些年刻意不想管那俗世中事,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己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如今朱氏出了事,他只将她撵走,虽非背信弃义,却也是小人行径了。
  他看见朱氏是迈出去的步子,突然开了口,“你等等。
  ”
  朱氏一听就挑了眉,心中突然一激动,心道,莫不是他愿意放过自己了?
  她大着胆子,回头去看了一眼,正见徐立迁将那张写了休妻书三个字的纸,一下子揭开,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下。
  朱氏心头猛然一喜,刚要经不住抖着声叫一声“老爷”,说句软话求他原谅,只见徐立迁又扯过一张纸来,笔尖蘸了墨,落笔又是三个字:和离书。
  和离?他居然要和离?他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也非得要将她撵走吗?
  “你……你这是?”朱氏声音又尖又细,不可思议的看着徐立迁。可徐立迁这一次,却没有再停下,一口气,将这和离书一气呵成。
  “你我夫妻情分已了,你走吧。”
  ……
  朱家人见朱氏一句话没说就回了家,还以为她担心他大哥,专程回来帮着打理事情,可打理事情哪有带这么多东西的,倒像是搬回来住上几个月一样。
  可当朱氏明明白白地将拿着和离书摊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震惊得目瞪口呆。
  朱老夫人最是疼女儿,她看着这白纸黑字,再看看女儿凄婉的面容,两眼一瞪,差点没打上徐家的门。可是朱氏却拦了她,只说是自己自愿的,再没旁人胁迫。
  可她说这话又有谁人能信呢?待小辈们都散去了,屋里只剩了朱老夫人和朱氏的嫂子应国公夫人周氏,朱氏便再也绷不住了,一股脑儿全把事情都哭着吐了出来。
  “……肯定是他那好侄子都查出来了,专门叫了他把我的事情都说了!我……我哪还有脸面再见他,他本是要休了我的,我苦求了他半日,才改成了和离,终归……还是要些脸面的吧!”
  周氏不知如何说才好,可朱老夫人,却一拍大腿,说道:“你怎地这般傻,怎地做事还被人发现了?!再说了,发现了又如何,死顶着不认便是了?!他们徐家人还能怎么着你,你为他们家生儿育女,他们休了你,他们就不要脸了?!”
  听朱老夫人这么一说,朱氏倒是有些愣了:“我……我只一心想着,再不能在他眼前直起腰来了。又见他铁面无情,一时心灰意冷,便再不想同他纠缠了。娘您这么一说,我……我……”
  朱老夫人重重地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朱氏一眼,将朱氏的话打断了:“罢了罢了,暂且回来住几日吧。等你哥哥回了京,再让他替你出头。也不过就是和离,姑爷也是一时生气,又没闹得人尽皆知,回头再让他将你接回忠勤伯府,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她这么一说,朱氏好像幡然醒悟一般,立时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回去,精神头又回来了。她如今当真不过就是来娘家小住几日而已,只要她大哥回来了,一切都不是事儿了。
 
  ☆、第四一二章 宣圣旨
 
  朱家人个个都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朱炳俊回来,可是信一封一封的发出去,却都像石沉大海了一样,一个回音都没有。
  这和以前朱炳俊出去打仗可不太一样了,朱炳俊的长子也被他带了出去,同样的也没有什么音信。
  朱家人不由有些慌了,可是家中两个主事的男人都不在,剩下一家的妇孺也不知道去哪里问谁,刘焜那边也是没有什么消息,朱老夫人放心不下,觉得还得再去刘焜那边打听一番才行。
  她指使朱惠誉往刘焜在宫外的宅子跑了一趟,见了一回刘焜的侄子。可刘焜的侄子就是个混吃混喝的主儿,亲叔叔不见了,也不着急,只一边派人寻着,自己仍是照吃照喝。
  因为爷一问三不知,这一下,朱家人可找不到探问的门路了。
  朱老夫人由不得琢磨起来:一样是出去打仗的,那忠勤伯却是偷着跑了回来,虽说他忠勤伯是因着夫人要临产了,所以才急着赶回来。事情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儿,只不过,他回来之后没多久女儿便出了事情,难不成,他是故意为之?
  朱老夫人心里有些打鼓。那年轻的忠勤伯她也见过几回,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突然这番作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些说法的。
  朱老夫人禁不住往坏的地方想了,难道徐家这是要同他撇清关系,所以才把她女儿休了回来?
  她越想越心惊,当即便把最看中的三孙子朱惠誉叫了过来,让他下晌再去忠勤伯府探听些事体回来。
  朱老夫人是这么说的,可是朱惠誉却觉得他还是不要去的好。其实他比朱老夫人更觉得朱氏突然被和离回家这件事情,很有些蹊跷。
  父亲明明写回信来说忠勤伯在对瓦剌人的战役中,失踪在了沙漠。领兵在沙漠失踪了,那还哪有活路?可他怎么突然就跑了回来?
  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况且对姑母的事情上,忠勤伯像是已经出手了,那么自己的事呢?即便没出手,朱惠誉也不认为自己能从他嘴上问出些什么来。
  可不论如何,他先应下了朱老夫人,准备再去旁的人家里探寻一番,再说。
  可谁知,应国公府刚用过午膳,便听说大军还没到,皇上已经着手论功行赏了!传话说是韩瑞此次立了的大功,圣上的意思,是要给韩家复爵呢!
  这一下,满京城可都激动了起来,复爵这样的事儿可不常见,韩瑞定是立了奇功,圣上才如此龙心大悦。
  可朱老夫人却觉得,自家这边事情越发有些不好了。韩瑞立了奇功,又把瓦剌可汗抓了回来,那他儿子和刘焜同瓦剌人私下交易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呢?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朱老夫人这虚汗不停的往外冒,她倒也来不及再让朱惠誉去忠勤伯府探听事情,连忙就指使了他,往宫里打探消息。
  这厢朱惠誉得了令,还没来得及出门,刚走到门口,便见外边涌现出好一群兵,竟将应国公府的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当头大步走过来的,正是那锦衣卫指挥使。
  朱惠誉这一颗心猛地一滞,锦衣卫指挥使都来了,这……
  这边那些兵丁在指挥使身前,已是涌进了应国公府。朱惠誉浑身都绷紧了,可是越是这个时候,他更不能退缩。
  他当下沉了口气,走上前去,同这指挥使拱了拱手,刚想问一句什么,那指挥使却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脸来,朝后边的人吩咐道:“把应国公府的人都叫出来吧,圣上的旨意还是要宣明白的。”
  朱惠誉不及说话,指挥使身后的人应了,当下就带着兵往里面跑去。
  朱氏正在房里,挑剔着今日给她送来的饭菜。
  “嫂子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我不爱那些麻舌头的东西吗?还让人放这么多花椒,可真是的!”
  虽然这是朱氏的娘家,可是如今都是她嫂子应国公夫人周氏掌家了,朱氏多少年不回娘家住了,这会儿回来了,自然是诸多不适应。
  她这里正烦厌得紧,听到外头稀里哗啦的脚步声,更是恼得头疼:“大嫂就是这么管家的?下头的丫鬟都乱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规矩规矩?莫不是以为大哥不在家,才这么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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