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了撇嘴。
看起来这法师禅院和旁的院落也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远了些,又把院名刻在了石头上。
“姑娘,要不要奴婢前去敲门?”燕紫问道。
于小霏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上前两步轻轻地推了推门,想凑着往里瞧上一眼,却没想到,那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之间,半院景色显露无疑。
于小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拉紧了一旁燕紫的衣裳。
“要不,奴婢还是正经递帖子……”
可燕紫还没说完,却见于小霏朝她做了噤声的手势:“嘘,别出声。”
院内静悄悄的,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没人?可那浮禾说法师在此处会客呀?
于小霏有些弄不清楚,可虚掩着的门好似一双手,朝她招呼着:“快来瞧瞧!”
于小霏咽了口吐沫,回头瞧见除了燕紫,她还带了个婆子跟着,眼睛转了转道:“我进去瞧瞧于小……嗯……妹妹在不在此处,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这……姑娘不带着奴婢么?”燕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可于小霏却看了她一眼,扫过了她那略有些胖的身形,眼睛闪出两分嫌弃。
她偷偷进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保证谁都发现不了,可紫燕这般笨重,带着她岂不坏了事?
她道了句“不用”,转身闪入了蔢生院那虚掩着的院门里。
☆、第三十九章 蟹壳青
当真同普通禅院一般无二。只不过,蔢生院里的几丛花草仍旧茂盛,随风摆动。
进门左手边有一个汉白玉雕砌的井口,玉石花纹是翻着浪的大鲤鱼,倒是栩栩如生的。只石阶上还放了个香炉,好似供奉什么,颇有些古怪。
于小霏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半晌,也没瞧见有人过来,渐渐地,胆子大了起来。
院里只正北向有两间一大一小的禅房,于小霏想了想,既然是会客,定是再那西侧大禅房里。
她这样想着,脚步就绕过汉白玉井口,朝那大禅房走去。
屋里没有话语声?
是果真没人,还是,在做旁的?
一丝不明不白的兴奋浮上心头,于小霏快了脚步,三步两步,就到了屋檐下。
屋里有人影。
于小霏有些胆怯,连忙藏在了廊下的柱子后面。
谁知屋里的人全无感觉,并没有发现廊下已经来了一个人。
等了几息,于小霏心里那点胆怯之意消散了去,她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提起裙子,欲再迈上一节台阶看清楚些。
扑棱棱……
于小霏差点喊了出来,得亏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把声音藏了干净。
“竟是只鸟!该死!”看着一旁展开翅膀飞走的雀儿,她在心底暗骂道。
再次稳了心神,她又迈开了腿。这一次,再没了什么可以碍着她了。
透过窗户,隐约可见房里坐了个僧人,穿了件普通的蟹壳青的僧衣,身形有些高瘦,背对着她,看不清面目。
八成是那个青潭法师了吧,于小霏想。
她垫了垫脚,想看得更清楚些。
“于小灵!”
这次她看了清楚,坐在那僧人对面的,可不就是她的堂妹,于小灵么?而于小灵也盘腿而坐,身板挺得笔直。
可是,她身上怎么有光?!
难道是自己眼睛花了?
于小霏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又聚精会神看了过去。
只见于小灵周身微光闪闪,而她头上却隐隐可见一个摆着尾巴的,金光汇成的大鲤鱼……
“啊!”于小霏忽然抱着头叫了起来。
她的声音急促刺耳,一下子就打断了青潭口中念着的经文。
青潭身躯一震,只觉心口好似被撞击般疼痛。
“不行,不能断!”他在心底喊道,强忍着心口的痛,飞快地念起了经文。
“妖怪!有妖怪!”窗外那个惊叫的声音,又大喊起来。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立即就到了廊下,而此时,青潭已是将那经文念完了。
他来不急捂住胸口的痛意,一把接住了于小灵往一旁栽倒下去的身躯。
“到底是太仓促了。”他暗自叹气,可事已至此,总比断在那里强。
窗外已经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青潭抱起倒在他臂弯里的于小灵,将她平放在了禅床上。
于小灵紧闭着眼,沉沉入睡。
青潭起了身,理了理衣襟,迈开了步子。
“……妖怪!燕紫,燕紫,屋里有妖怪,是于小灵,就是她!就是她!”于小霏颠三倒四地喊道,两手紧紧攥住燕紫的衣襟,一刻都不敢松开。
“姑娘!姑娘!”燕紫早已被于小霏吓掉了魂,见她疯癫作态,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眼前忽然昏暗了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们。
燕紫连忙转头看去,东侧屋檐下站了个清癯高瘦的人,日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犹如大雄宝殿里供奉着的尊佛一般,高高在上,尊贵无暇。
她刚想张口说话,只听院子里有跑进来许多人,其中一人大喊道:“霏儿!你怎么了?!”
“祖母!祖母救我!于小灵她是个妖怪,她身上有光,头上还悬着一条鱼!祖母,救救我!”
廖氏母女正好寻到此处,听见院里于小霏尖声呼喊,径直跑了进来。可是于小霏说的话,却让廖氏倒抽一口冷气。
“青……青潭法师……”于桑突然出声讷讷道。
她的声音在廖氏耳边响起,廖氏猛一转头,也看见了禅房门口,背光而立的青潭。
“阿弥陀佛。”青潭道。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激荡着院里污浊之气。
不知是这句佛语起了作用,还是他背光而立,犹如神佛一般的存在,让院里的人再不好造次,那一院子夫人姑娘丫鬟婆子,竟都双膝跪地,拜了下去。
可于小霏仍旧撕扯着头发,摇头尖叫。院子里的寂静,更衬得那叫声疯狂刺耳。
青潭看了看她,想起于小灵与她说的落水一事的真相,缓缓地开了口:“这位施主被佛光灵气灼伤,不宜再在此处逗留,离去吧。”
“佛光灵气?”于桑看了一眼几近疯癫的大侄女,大着胆子轻声问道。
青潭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沉声道:“禅房内有南无意陀罗尼自在佛转世,周身溢有佛光灵气,凡人不得窥探。我佛慈悲,这位施主虽见了不得见的,可却毫发无损,所以还是速速离开吧。”
他难得说了除佛经以外的,这么长的一段话,差点将一众妇人绕了进去,饶是如此,可这些人却记住了两点:其一,这禅房里有神佛转世;其二,这霏姑娘和她们该速速离去。
于小霏又胡乱喊了起来,这回却由不得她了,廖氏亲自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青潭看着,微不可查地蹙了眉,刚想退回房内,又开口道:“出我之口,如你之耳,神佛之事,不可相传。”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青潭又念了声佛,微微欠身,退回了房里。
院子很快就完全清净了下来,青潭走到禅床前,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于小灵,深深叹了口气,眼角也溢出了一丝惆怅。
他转身走到东侧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最顶层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林林总总地放了好几个贴着字条的瓷瓶,他取了归安丸,回到了禅床边。
取水,喂药,动作一气呵成。胸口还有痛意点点,他合十双手,盘坐念起了经,等着于小灵清醒过来。
出了蔢生院的院门,于桑忽然顿住了脚步,她眼睛睁得像个灯笼,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娘,你说法师说房内的那个佛祖转世的人,是不是就是灵儿?”
众人一听,竟都朝于小霏看去,因为她方才还喊着,指着那禅房内,道:“于小灵,她是妖!”
☆、第四十章 药匣子
于小灵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勉强睁开了眼睛,正瞧见青潭盘坐在她身边,默默地念经。
“我这是怎么了?晕晕乎乎的。”她张嘴说道,定睛又瞧见青潭的面色好似有些苍白,两瓣薄唇也隐隐褪去了血色,吓了一跳:“你这又是怎么了?与我探个灵力,如何探成这样了?”
青潭缓缓地睁开了眼,见于小灵围着他左看右看地,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无妨,只方才打了诳语,佛祖怪罪了。”
“啊?打了诳语?什么情况啊?”于小灵吃了一惊,问道。
青潭轻轻笑着,将方才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谁知于小灵听了,却眯起了眼睛,稍后眼睛忽然睁开,直直道:“你是不是遭了反噬?!”
青潭沉默不语,可他苍白的脸庞却诉说了一切。
“我就知道,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关了她一个月的禁闭,一点用也没有!今日你若有事,我回去定不轻饶了她!”
于小灵怒发冲冠,小胸膛上下起伏。
点点笑意浮现在青潭眼里,倏忽又消散不见了,如同天边的浮云一般。
“并不妨事,算了吧。她经此一事,并未讨了好处去。因果自有循环,随她去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于小灵还是有些生气,脑袋转向窗外,哼了一声,继而沉默不语。
青潭转身下了禅床,将那一匣子药都拿了来,放到了于小灵身前。
于小灵只好不再生闷气,回过头来,拿了药看。
“这些不少了,够我吃好长时间的。况且我身子越发稳健了,你放心吧。”她道。
青潭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下次来探你是个什么时候,约莫也得明年了吧。不过我既和你有佛缘,依我那便宜祖父的性子,定是不会阻拦我来的。一年能回来个两回,约莫不成问题呢。”说到于秉祖听说她得见过青潭法师尊荣时的痴狂模样,于小灵火气下了大半。
青潭这般,她自是跟着沾光的,不过她还是又提醒了他一句,别去掺和那些凡人的事体。
而她这个凡人,也到了还回去的时候了。
从外面听着,自家借住的禅院有几分喧哗吵闹,于小灵轻哼了一声,不知道于小霏又闹什么事了。
可她刚踏进院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喧哗吵闹竟去了大半,看见她的丫鬟婆子,也都顿住了手脚,立在了那里,朝她小心行礼问安。
这是?
于小灵想起青潭打的那个诳语了,这些人看样都把她当成神佛了吧。
她有些想笑,可一想到青潭因为于小霏遭了反噬,就有些笑不出来。
她朝众人点了点头,问道:“姐姐呢?”
这句话话音未落,众人的脸色都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瑟瑟地不说话。
她们这是何意?
于小灵有几分猜不透,使了冰荔接过她手上的药匣子。
“是灵儿回来了?”于桑出了屋子,看见这一幕,连忙道。
“姑姑。”于小灵走上前去,朝她行礼。
于桑打量着这个小侄女,心里还有几分嘀咕。这个五岁的小女娃当真是那一长串名字的佛祖转世的?
然而青潭法师并未指着于小灵说,谁知他到底说的是谁。
一想起那青潭法师的尊荣,于桑便有些魂不守舍。
他那般年轻,身材修长,犹如松竹般傲立,十指骨节分明,声音低低的,清透人心。简直像是九重天上的谪仙下凡……
不,不,自己当真糊涂了,人家是高僧,如何成了谪仙,该是那西天的神佛才对……
“姑姑?”于小灵的呼喊让她回过神来,她不自然的应了一声,才想起方才的事。
“你姐姐突然病了,灵儿不要去找她了,免得过了病气。”她说着,又瞧见跟在于小灵身后冰荔,手上端了个匣子。
“这是?”她问。
“是法师赠给灵儿的药。”于小灵还在琢磨于小霏的事,随口答道。
说话间,廖氏也从屋里出来了,见于小灵得了法师赐的药,喜不自胜:“是做何作用的?平常人可能服用?”
于小灵听她这话,竟是想来分一杯羹,差点笑了出来。廖氏这脑回路,她真是永远也摸不清。
“法师说,只我一人能吃呢,祖母。”于小灵认真道。
廖氏一听,笑容就垮了下来,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般变化不太好,又尴尬地笑了两声,道:“那你收好吧。”
于小灵不想理她,匆匆行了礼走了。
不知是于小霏不敢露面,还是廖氏他们不让二人得见,直到到了于家,于小灵也没能看见一眼于小霏。
也罢,不见才好,免得又惹了自己生气,于小灵暗道。
不过她能不见,程氏却免不了受罪了。他们这边回了家,廖氏就已经传话让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是请来了,谁知于小霏当真病了,睡梦里竟又哭又闹地发起热来。崔氏急得不行,半夜起身去看,更料不到的事发生了,于小霏竟越发在梦里发狂,一不小心,竟一脚踹到了崔氏的肚子上!
崔氏当即便捂了肚子呼痛,一家人全被闹了起来。程氏自然不得安宁,连忙打发人再去请大夫,自己也要跑了过去。
然而她刚出了西跨院的院门,就被魏嬷嬷拦在了门口,魏嬷嬷拉着程氏的手暗暗嘱咐了她几句,才随她一同过去了。
东跨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于小霏怎么叫也叫不醒,还又哭又喊地手舞足蹈;而崔氏却不光是肚子疼了,下面还隐隐见了红。
于清松两边跑着,急得团团转,廖氏也吓得哭天抹泪的,趴在于桑身上哭,连于秉祖都青了一张脸。
“佛祖怪罪了,佛祖怪罪了!”廖氏突然停止了哭泣,一把抓住于桑的衣裳,惊恐道。
她这一嗓子不大不小的,把于桑也吓住了,还被一旁背着手来回走的于秉祖听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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