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奏起那水袖曲,陆幽然还匍匐在白烟之中,她脸色煞白,心里想着,竟是被陆蔓蔓算计了。
舞女们已是开始起舞,老夫人没见过水袖舞,是以还觉得很有趣,在津津有味看着,花群坊是个达官显贵常去的地方,而且那花群坊里的水袖舞早已是在名门之间传开了,今日来的男宾客之间,十有八九是见过水袖舞的,而眷们虽说没有见过水袖舞,也是听过。而且还听说花群坊来了一只狐狸精,迷得他们的男人不回家。
此时宴会场上的气氛很是尴尬,女眷们已是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这陆家二小姐怎么会那种舞蹈?刚才她的白羽绸绫断开之后,竟是露了两条水袖出来。”
男人们之间也在讨论,“这陆二小姐是何等意思,竟是将花群坊为水袖姑娘伴舞的舞娘们都请了来,她这不是在自降身份吗?”
有一男子摸着下巴,他若有所思道:“那水袖姑娘每次跳舞都是蒙着脸,以我看来,说不定这陆家二小姐就是那水袖姑娘也不一定。”
“胡说,像陆丞相那般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去花群坊跳舞。”
陆幽然附身在白眼之中,她并不敢起身,因她的羽衣上的缝合丝线掉落了大半,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水袖衣服,若是她此时在起身,她便会被人发现了身份,而这白烟是燃烧木材所制,为的就是制造一种仙境的感觉,若是屏气在里面待一会儿对人是并无大碍的,但是若是在里面隐藏久了,便如同在火场之中一般。
她已是感觉呼吸困难,有些惶恐了。她的前世是在大火中被烧死的,她是极其惧怕那种大火中的场景,而此时,她一旦起身,那么她在花群坊跳舞的事情怕是会被揭晓,若是她一直不起身,再过一会儿,她便要。
她的目光看向楚励坐着的方向,她已是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他应该不会对她置之不理吧!
陆蔓蔓看着袅袅白烟,她在心里说道:陆幽然,当你在素云殿放火之时,当你将我与楚玥关在起火的厨房之时,你可有想过有一天,你将自食恶果?
楚励看向了陆蔓蔓,见她还在淡定自若地喝茶,他便对身边的黑鹰使了一个眼色,黑鹰得令之后,暗自退下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正厅外的一扇窗被打开,大风灌进来,白烟被吹得四处都是,这白烟不仅迷了宾客们的眼,更是呛得他们连连咳嗽,陆蔓蔓看着白烟之中,楚励将陆幽然抱起,然后将她带出了正厅。
陆萧然道:“都愣着做什么,快些将门窗都打开。”
“是。”
陆蔓蔓对晴紫道:“晴紫,带她们出去陆府,然后给她们每人两百两银子,让她们离开都城。”
“是,小姐。”
陆府的侍卫们连忙去打开门窗,这屋内的烟雾较大,也没能一时半会儿将烟雾完全排干净,陆萧然离李氏和老夫人最近,他便一边护着二人离开,一边喊道:“陆某对此意外深感歉意,现在请大家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先撤出这里,都到院子里面去。”
正厅之内大半的宾客都已是出去了,陆蔓蔓刚起身,她便觉得头脑晕沉,刚才她也是一直在坚持而已,此时有吸入了大量的烟雾,整个人已是有些站不起来。晴紫已离开,而翠青刚才离她较远,又加上白烟迷眼,她不知道陆蔓蔓在哪里,她叫着她:“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她倒是想回答翠青,但是一张嘴,又吸入了一口白烟,让她咳嗽起来。
翠青有些急哭了,她哽咽道:“小姐,小姐。”
又有人问道:“你家小姐还没出来吗?”
翠青一见是楚邺,她倒是哭了起来,“五皇子,请你派人去找找小姐,小姐还没有出来,翠青也不知道小姐在何处。”
“是陆姐姐还未出来。”
“是的。”
翠青原本以为楚邺会派人去救她,没想到他竟是自己一个人又再次了里面,里面全是烟,一般人别说在里面睁着眼,就连闭着眼都会被烟熏得泪流满面,但楚邺却一直努力睁着眼,然后寻找她,他嘴里叫道:“陆姐姐,陆姐姐。”
若不是听到楚邺的声音,她倒是打算晕过去了,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她这般不负责任地晕了过去,五皇子久了找不到她,被烟雾呛出一个好歹来,还不是整个陆府都要跟着遭殃。
她便使出她最大的力气回应他,“我在这儿。”
她的声音很小,如同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但他还是听到了,他朝着她走来,她们彼此都看不见彼此,他也摸着将她抱了起来,“陆姐姐,我带你出去。”
被楚邺抱起来的时候,陆蔓蔓还是有着一些惊讶的,她竟没想到这个才十五岁的看起来瘦弱的少年,竟是可以将她打横抱起。
等他们出去大厅之后,李氏便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她看着楚邺怀中奄奄一息的陆蔓蔓,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可怜的女儿呀!自这几个月你是旧伤未好添新伤,我看就是那陆幽然故意如此,想要加害你。”
陆萧然道:“好了,也莫要再说这些,快些将蔓蔓送到明月轩,请张太医过来瞧瞧。”
陆萧然说完,准备从楚邺的怀中将陆蔓蔓接过,但却被他拒绝,他说道:“陆丞相,上次陆姐姐救了我,这次换我救陆姐姐,陆姐姐现在已是永安公主,谁若是再敢对陆姐姐图谋不轨,就是与我楚邺作对。”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身上的那种霸气,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他又道:“陆丞相,我先将陆姐姐送回明月轩,你快去派人去请张太医。”
楚邺将陆蔓蔓抱走之后,留下众宾客一脸懵,“五皇子竟是生气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何等意思,这次的事件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陆家大小姐?”
“经五皇子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了起来,这陆家大小姐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吃苦,她这连连的祸事,一件件的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这一件件地联系起来想,也不是那般自然。”
“对呀!可是陆大小姐平日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又会与谁结仇?”
有一女眷说道:“就算是陆大小姐与人结仇,但陆大小姐久在深闺,若是有人想要害她,前提是那人必须也在陆府,这思来想去的,我就觉得陆幽然有问题,刚才她跳舞之时,突然飞出来的水袖便让我觉得不舒服,感觉这个人怪里怪气的。”
另一女眷附和道:“对呀!这陆幽然是陆府的庶女,从小吃尽了苦头,若是她心里对陆家和陆蔓蔓没有敌意,我怎么都是不信的。”
陆萧然自然是将他们的谈话内容都听在耳中,以前他并未多想,但此时从他们口中听到,再仔细一想,竟也是觉得可怕至极。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陆萧然走近了讨论此事的几人,她们见了陆萧然,便也闭上了嘴巴。
明月轩内,张太医在为陆蔓蔓把脉,李氏、老夫人以及楚邺都在这里,由于出了这样的事情,楚邺不放心楚玥再继续待在陆府,况且楚玥还没从上次火灾中恢复过来,现在又被白烟一呛,就算身体上没有太大反应,她从心里也是接,她也没有过多反驳,仍由楚邺的人将她送了回去。
张太医为陆蔓蔓把脉之后,他眉头紧锁,李氏见了张太医的表情,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道:“张太医,蔓蔓如何了?”
“不瞒陆夫人,陆大小姐的身体太过羸弱,这段时间受损太过平常,而且她也没有注意保养自身,今日的舞狮舞蹈,她是不该去跳的。”
张太医说到这里,老夫人是一脸愧疚之色,“都是怪老身,若不是老身喜欢看这舞狮舞蹈,蔓蔓也不会身体还未好全,就去跳这舞蹈。”
李氏一听,她觉得此事并不该怪老夫人,便说道:“母亲,您也不知道蔓蔓的身体不好。”
她们说到这里,翠青便一下子跪了下来,她擦着眼角的泪水道:“夫人,老夫人,你们听奴婢说几句。原本小姐得了天花刚好,便去了将军府,但是小姐在将军府的每一天,她都很愧疚,因为小姐认为,是由于她的原因,夫人和老夫人之间才有了隔阂,原本和谐的一家,也变得不再和谐。小姐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让老夫人和夫人和好如初,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献上老夫人最爱的舞狮舞蹈,然后趁机劝和老夫人与夫人,但是没想到,在老夫人寿辰,小姐随将军去素云殿,险些被大火烧死。她身体未好,心里想着一定要在老夫人寿辰之时回来化解老夫人与夫人之间的隔阂,所以这才忍痛进行了表演。”
老夫人和李氏听此,都是热泪盈眶,想不到她们二人的矛盾,竟是让她这般费心。老夫人首先说道:“都是老身的错。”
李氏也道:“母亲,这件事情是儿媳太狭隘了。”
“不,是我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了蔓蔓,是我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开始怀疑蔓蔓了。”
“母亲,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们都是有错的,不过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但蔓蔓这孩子如此煞费苦心要我们和好,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也没有必要与一家人置气,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问题,儿媳希望母亲直接与我将话说明白,若是儿媳做错了,也让儿媳知道错在哪儿,儿媳也好改正。”
老夫人点了点头,“儿媳,我也老了,有时候固执了一些,对一些事情也存在片面之见,若是儿媳发现,也要对我立即提出。这样有助于家庭的和谐。”
“好。”
翠青眼见老夫人与李氏把话都说开了,而且也和好了,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心里想着,她算是没有辜负小姐对她的信任,将小姐事先给她的台本一字不漏,带有感情地念了出来。
老夫人道:“刚才张太医说蔓蔓没有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老身虽说好久没有去厨房了,不过年轻的时候也是会做饭的,老身这就去厨房为蔓蔓做点食物。”
李氏一听,这还得了,老夫人的身份何等尊贵,竟是让她去给陆蔓蔓做饭,这可使不得,李氏连忙说道:“母亲,还是儿媳去做吧!”
“儿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也就别去计较谁的身份高,谁的身份低,我是蔓蔓的祖母,我想为我的孙女做点事情。”
李氏一听,也就不再反对了,她说道:“母亲,那我与您一同去。”
老夫人和夫人都是厨房了,她一个丫鬟总不好不去吧!翠青也道:“老夫人,夫人,翠青去帮你们。”
“好。”
三人都是离开,此时房间里面还剩下张太医、楚邺以及陆蔓蔓,楚邺看向张太医,他问道:“张太医,你老实告诉我,为我换血救我的人,真是陆姐姐?”
张太医若有所思地撸着自己的胡须,他本不该撒谎,但这是他临走之时对他吩咐的话,真正的尚未回来,而他也在那次大火中有了损伤,这段时间,她的身边没有能够保护她的人,楚擎说了,楚邺虽说年纪小,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十分有担当,若是让他知道陆蔓蔓就是为他换血救他之人,在她遇难之时,他会不顾一切救她。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看了一眼陆蔓蔓伸出纱帐的那只手,他看着她的手心说道:“你看看她的手心就知道了。”
楚邺看着她的手心,看着那道划过她生命线的疤痕,以及划过他生命线的疤痕,他的眼皮抖了抖,在他小的时候,母亲曾去凌泽寺给他求过一只平安签,但是那时的解签人却没有告诉她一个好的答案,他说她所求之人虽说是富贵命,但却无法享受太长的富贵,会成为家族之中兄弟斗争的牺牲品。
那时的他的母亲并没有以皇后的身份去求签,所以谁也不知道她是谁,她求来的签是真实的,从此她便担心害怕,也暗自找了无数江湖神算子为他看手相,看面相,摸骨等等,他们虽说所说纷纭,但总之大部分看过他的手相之人都会说,他的生命线极短,活不过十八岁。
他没将这件事当作一回事,但是母亲却对这件事情在意得紧,每年都会去凌泽寺为他求签。但他之前所见的,那些江湖术士所说的他手心里的那根线,的确很短,不过此时有了这伤疤之后,竟是看不出那生命线的长短了,这伤疤结巴之后,竟是与生命线融成一体,若是不仔细看,真的无法看出那到底是生命先还是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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