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们按照乘务员的指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仔细检查着是否遗落下自己在那个号称“意大利王冠上的彩色宝钻”的西西里岛上带回来的纪念品。大部分人都翻阅着自己的手机,查看着自己拍摄的照片,仿佛还能闻到那种细微残留着的,常年萦绕在岛屿上的柠檬和柑橘香味。
因为已经在海上航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了,只有一些小孩子们还有力气在浅棕色的甲板上相互追逐打闹,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用不完的活力。
他们一路打闹到船舷栏杆边缘,较高个儿的卷发男孩子倚靠着身高优势就是不肯把手里的玩具给身边的同伴。小男孩再怎么哭闹也没用,他们的妈妈才没有力气去管他们的争执。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开的头,示意同样挤在船舷边的同伴们朝已经不算很远的热那亚港口看去。
理由是——“你们看,那儿有一群疯子在一边欢呼一边跳水”。
孩子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兴冲冲地跑去告诉自己的父母,得到的回应寥寥无几。一旁的乘务员被孩子们的话吸引了,靠在船舷边缘看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不是疯子,很显然。他们训练有素,可以从热那亚港口跳下来直接游进海里,拖着并不明显的水花朝这艘客轮靠近。他们的速度很快,快到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办到的,有的人甚至能潜进水下一直不浮出水面换气。
“船长。”乘务员有点慌张地低头,摁响别在胸前的对讲机,“船长,有一群人冲我们过来了!他们看起来没有武器,但是……我觉得他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周围的旅客忽然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叫声,紧接着是一种刺耳的钢铁扭曲声。那群“人类”已经游到了客轮的边缘,一点也不受轮船航行带起来的翻腾巨浪影响,破水而出的一瞬间,他们的模样疯狂美丽如西国的海妖。
苍白肌肤,血红眼眸,笑容灿烂。
这种笑容很有迷惑性,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很容易忽略掉那种笑意背后的狰狞杀气,让人想起古希腊的神话传说,奥林匹斯山的爱欲之神维纳斯,她从洁白浪花里诞生,穿海而来。
他们迎着浪被高高抛起,然后伸手毫不费力地刺穿坚硬无比的钢铁船体,好像抓揉着一块豆腐那么随意轻松。那些金属在他们手里被毫无尊严地撕扯破坏,汹涌的海水开始从船体的裂缝里灌进去,原本平直的船头开始渐渐下沉,他们却踩着旅客的惨叫声朝上一步一步地爬,留下一路支离破碎的残破船身。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吸血鬼,尤其是新生吸血鬼面前,人类不可能有反抗的力量。
弗拉基米尔轻盈地跳上甲板,甩了甩湿透的白发,抖落一身冰冷海水,将地面上团积的浓稠暗红色血液微微稀释开成让人触目惊心的一片。他带着厚重的湿冷气息轻盈地穿行在这片杀戮盛宴里,随着衣摆裤管滴落的海水将沿途的血红液体都汇聚流动在一起,看起来那些红色都像是从他脚下蔓延扩散开的一样,渗漏进船体的每一丝缝隙,几乎将客轮的白色由内而外地染透。
他从一片血腥的温暖色彩里走出来,毫无温度。
从那个还在米兰女孩手里挣扎的克罗莫夫船长身边路过的时候,弗拉基米尔很好心情地顺手从他头上拐来了那顶白色的军帽斜斜地扣在头上,对这群新生儿的杰作很满意。
客轮仍然在下沉,但是热那亚港口却没有任何警报的声音,看起来斯蒂芬他们把后续工作处理得很好。
不断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从海面传来,走投无路的旅客只能选择远离那艘死亡游轮,纷纷跳海求生。新生儿们当然不会让到嘴的美味就这么溜走,也许他们已经不再干渴,但是血液是如此轻易地就突破了他们本就脆弱的防线。捕猎除了本能的需求以外,还可以用来取乐。
再没有比人类的鲜血更能激发吸血鬼的凶性的了。
海水和衣物根本对新生儿造不成任何阻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那些惨叫的可怜游客,冷硬的手指撕开薄纸一样的衣服和皮肤,喷涌出温暖新鲜的血液在吸血鬼们的脸上身上,还有海水里。
血管和肌肉组织崩裂的细微声音让他们兴奋到近乎战栗,浓郁的猩红开始在蓝色的水域里蔓延,那是一种快速的侵占和鲜明的对比。血液遇到海水,仿佛失控的浓雾一样朝外扩散,翻滚着肆虐吞噬掉那种宁静的蓝色,让周围的一切都染上这种恐怖的红。
一个金发女孩吸血鬼用双臂死死地禁锢住怀里的男人,感受着他的骨骼和脏器在自己的怀抱里渐渐碎裂,然后狠狠咬住他的脖颈,拼命吸收着那让她疯狂的甘甜液体。直到怀里的尸体再也挤不出一滴血液了,她才满足地仰头,放声尖叫。强烈的音波以她为圆心传递出去,将客轮上的船舱窗户纷纷碎成粉末一样掉下来。
“该死的!瑞秋!你就不能闭嘴吗?!”贾斯汀从离金发女孩较近的水域怒不可遏地浮出水面,每一根发梢都在滴落着血红色的水珠,流淌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格外惊心,“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要伤害到周围的同伴!不然到时候你想一个人面对沃尔图里吗?!”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瑞秋笑嘻嘻地道歉,欢快地撕扯着那些软绵绵的尸体,看着它们由一个整体渐渐随波散开成碎块,兴奋得直拍水面,激起一阵血色巨浪。
贾斯汀皱着眉头,拎着手里还尚存一丝气息的男人掉头朝已经沉了差不多大半的船体游过去。
毫无节制的血液注入让这里很快变成了猩红的一片,渐渐地引来了近海区的鲨鱼。新生儿们再次欢呼起来,纷纷朝鲨鱼游过去,仿佛这是他们新来的玩物。
海洋霸主在这群魔鬼面前被卸去了所有的优势和威慑力,拼死在血水里翻滚了几圈之后,它身上的灰色光滑皮肤渐渐被破开剥落下来,然后是深红色的肌理组织。
没多久的功夫,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鲨鱼就在吸血鬼们的手下被撕扯成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打着旋儿沉入海底,悄无声息。
瑞秋呸了一口,将手里还黏腻着些许红肉的鲨鱼皮丢进水里:“难喝死了。”
看着那群活跃无比的孩子,弗拉基米尔饶有兴致地瞟向蹲伏在已经倾斜得很厉害的甲板上将手里的铁质栏杆几乎揉碎,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的黑发娇小女孩:“亲爱的,你确定你不去加入他们吗?”
女孩似乎已经被这样的血腥刺激得说不出话,回应他的只有喉咙里迸发出来的痛苦嘶吼。船快沉得差不多了,贾斯汀很轻易就翻了上去,将手里的食物扔在地上,嫣红流了一地,“还有最后一个,他快死了。”
那种触手可及的温热红色和对方微弱无比的心跳声成了压垮女孩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扑上去,将自己的背后紧贴住船舷,让贾斯汀和弗拉基米尔都能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然后毫不犹豫地咬住男人的脖颈痛饮鲜血。
“真是双迷人的眼睛。”弗拉基米尔由衷地赞叹着,但是并没有和女孩对视,仿佛是在忌惮着什么,只是对着空气在说话。
“捕猎完毕后我们去哪儿?”贾斯汀也着意不去看女孩,将话题岔开到一个相对较为轻松的领域。
“从这里弄艘船去埃及的开罗。”弗拉基米尔看着红色的海面回答,“我们得去见见最后一个朋友。”
“最后的朋友?”贾斯汀不解,眼珠不自觉地转动到眼角,试图去观察那个黑发女孩的情况。看起来血液给了她及时的安慰,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没那么狂躁了,那种一贯的淡漠又浮现了出来。
“我们曾经在卡伦家族和那群红衫军强盗的对峙里,看到过一个拥有无与伦比天赋的吸血鬼。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名字应该是本杰明。”弗拉基米尔说着,取下头上的白色军帽朝海里刚刚肢解了两条鲨鱼后,在这片血海里尽情欢闹的新生儿们高兴地摇晃示意:“我们现在有了瑞秋这位活泼可爱的‘女高音演唱家’,还有阿黛尔这双‘美杜莎的眼睛’,再有了本杰明,那么我们一定会胜利!”
“美杜莎的眼睛。”贾斯汀重复了一遍,忍不住去看那个僵硬着身体蹲在尸体旁边,从转换完成后就一直沉默的黑发女孩,“还真是很贴切。”
阿黛尔似乎没听到,依旧放空目光看着海平线和天际线交相融汇的地方,猩红的瞳孔里只有白云的影子在浮动,没有倒映出任何活物的身影。
“对了,那个温莎后人,我要活的。”弗拉基米尔将军帽扣回头上,海水已经漫过他的脚踝,而斯蒂芬他们已经驾驶着几艘游艇朝他们靠近过来。
“快上来吧孩子们,这艘游艇只是暂时的,一会儿得去找个合适的大家伙,别浪费时间,吃饱了就该活动一下了!”斯蒂芬朝弗拉基米尔招手,将游艇的速度减缓下来,一边大声呵斥着,“不要弄坏这个临时工具!再找一个很麻烦的知道吗?!”
游艇不算很大,要装下这些过分活跃的新生儿有点困难。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新生儿愿意靠近阿黛尔,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或者黑死病的病毒似的,全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在她经过以后,瑞秋才朝她有些记恨地露出牙齿发出嘶嘶声,然后迅速转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像生怕阿黛尔会突然回头一样。
阿黛尔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不合群,坐在船尾的栏杆边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垫在还没擦干净血液的手臂上,眼神空洞无比。
引擎搅动起鲜红的海水,让空气里那种甜腻腻的香味越发浓烈起来。它闯开面前的大片浮尸碎块,一路朝前高歌而去。
……
吸血鬼绝对是一种和人类比起来,从生理到心理再到内里都完全不一样的物种,毒液似乎将他们作为人类的一切特性都抹去,只留下一个过分完美坚硬的人类躯壳和凝固的意识。
这是自从那场婚礼后,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凯瑟琳才重获身体支配权,然后痛定思痛得出的黄金结论。她觉得如果自己将来无聊的时候,突发奇想打算写一本《吸血鬼常识百科全书》,这段话一定要作为人类和吸血鬼的核心区别的必考内容。
能够重新以清醒的状态看到沃特拉的冬日微阳感觉真的很好,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此之前,凯瑟琳无数次以为自己会被凯厄斯弄死,他那种几乎不会消退的热情真的很吓人,凯瑟琳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他随心所欲地搓来揉去,直到他满意为止。
她不记得和凯厄斯纠缠了几天,只有一种很模糊的印象提醒着她曾经看过不止一次日落。这种严重违反人类生理条件极限的事实让凯瑟琳有点恶寒,如果每次都是这种被推到死亡边缘,极致欢愉到几乎快丧失自身意识还以天为计量单位的体验,那真的让人相当不寒而栗。
尤其是在看到原本精致典雅的房间被弄得跟车祸现场一样以后,凯瑟琳的这种不祥预感就更明显了。不过她也算切身体会到了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一个疑问——为什么吸血鬼这种根本不用睡觉的生物,房间里竟然会有床。
穿好衣服以后,凯瑟琳用水擦了擦脸走出去。镜子里的自己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比如眼睛颜色。在褪去了所有的残留人类血液以后,凯瑟琳的眼睛变成了和卡莱尔他们那样柔软的金黄,宣告着她可以彻底和隐形眼镜以及墨镜说再见。
这个发现让她很安慰,毕竟她是个这么怕麻烦的人,即使变成吸血鬼有用不完的精力,她依旧怕麻烦。
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墙上的裂痕稍微要麻烦点以外,其他的简直跟一开始一模一样。
果然相比起凯厄斯可以很好心情地披着一件藏蓝色外套就坐在阳台沙发上看着什么东西,凯瑟琳对于这种竟然是别的吸血鬼来收拾战场的事情,尴尬到无以复加。
察觉到凯瑟琳已经收拾整齐地走出来,凯厄斯微微偏头,脸庞在浅淡的阳光下微微折射出钻石那样的光芒,声音温柔美好到让人光是听着就像落进一团羽毛里一样:“早上好,沃尔图里夫人。”
凯瑟琳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不自觉地伸手勾了勾刘海,然后笑容控制不住地绽开在嘴角:“早上好,沃尔图里先生。”
“但愿这场婚礼和新婚体验能让你满意。”他说完,优雅地起身飘到凯瑟琳面前,失去支撑的蓝色外套顺着肩线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凯瑟琳仰头迎接他落下来的轻吻,“是,很满意。”
说完,她又忍不住别开头,伸手捂着眼睛笑个不停。凯厄斯也不介意,转而吻着她的嘴角,然后叹了口气:“本来我想带你去旅游,但是现在出了点事,可能要拖一下。不过我向你保证,不会太久。解决完那几个早该下地狱的蠢材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相信我。”
“我们根本不用着急的,反正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凯瑟琳眨眨眼,试图让凯厄斯不要这么在意计划被推迟的事,毕竟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当然也不需要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去烦心。
“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凯厄斯的脸色微微明亮了一点起来后,她松了口气,接着问。
“热那亚港口。”凯厄斯说着,伸手将搭在书桌前的椅子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拎起来穿好,然后拿着领带的手虚停了一瞬间,转而将它塞给凯瑟琳,“你知道的,科隆和罗马贫民窟的事以后,人类世界的眼光一直没从这些事上移开过。那个港口好像挺有名,影响很大。”
凯瑟琳接过那条光滑柔软的领带,意识到凯厄斯是想让自己给他系上去,就像自己的妈妈会在每天早上帮父亲系领带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
她抬起手臂,有点茫然地看着对方,然后抿了抿嘴唇,尴尬地说到:“我……我不会系领带……”
何况凯厄斯平时喜欢的样式还是那么复杂的温莎结。虽然这种领带结是因为它出自温莎家族所以叫温莎结,但是那不代表每个姓温莎的人都会啊。凯瑟琳不记得她以前的行为礼仪课上有教过怎么系这种结,虽然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怎么认真听。
听到凯瑟琳的话后,原本还残留在凯厄斯脸上的一层薄薄阴霾瞬间被卷走,一种奇怪的愉悦从他的眼角眉梢舒展开,这让他因为过分精致到虚幻的脸庞看起来富有一种阳光味道的活力,耀眼过窗外的淡金色虚浮光线。
“没给别人系过领带?”他握住凯瑟琳的手,指腹贴着她白皙的皮肤爱不释手地抚摸,笑意甚至染上他的语调,那么明显,根本不用刻意去解读微表情。
凯瑟琳诚实地摇头:“没有。”但是这件事有这么值得高兴?
“那我教你。”凯厄斯将那抹笑容收拢回去,却依旧不自觉扬起红艳唇角,带着凯瑟琳的手缠绕上自己的脖颈,将那条丝滑的带状物沿着衬衫领部线条贴好,然后双手下滑到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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