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关心则乱,扶着季云流一面往里走,口中却停不下来。
“母亲且宽心,女儿无碍的,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亲自站在门口接女儿,女儿实在罪该万死,让母亲担忧……”六娘子这些宽慰话也是说惯了的,一面说一面与陈氏一道进了院中的正房。
入了房,地上有地暖,身子上瞬间暖和起来。
这会儿脱了斗篷,露出一件缎面的袄子,陈氏又仔细瞧了瞧,见六娘子人虽清瘦,精神头倒是不错,放下心来:“三清庇佑,你平安无事,可吓坏我与你祖母了。”
季云流坐在那儿吩咐着红巧上茶,又说了一些女儿不孝让母亲与祖母担心之类的话语。
待九娘红着眼眶上了两杯热茶,六娘子想起了什么,不忙吃茶,让九娘递来上一个小匣子,她边开匣子便笑道:“母亲,秦羽人觉得女儿与道法有缘,认了女儿为师妹,女儿厚着脸皮,让秦羽人给您与爹还有祖母都请了一道平安符……”
匣子打开,正是三个土黄色荷包,这荷包躺在匣子中,陈氏可不敢伸手去取,紫霞山中的东西,若是乱砰也不知会不会坏了吉运。
季云流倒是没有顾忌,这几章道符本来就是她画起来借秦羽人的名头充数做人情的,当下伸手取出其中两个,站起来双手递到陈氏前头,再一次态度良好的认错:“女儿不孝让母亲与父亲担心,如今借花献佛,还望母亲莫要责怪女儿的不孝……”
陈氏被这么一块“大礼”心中弄熨帖了,接过那两个荷包,拍着她的手,又怜又喜道:“你这个孩子一直懂事,我与你父亲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你,你没事回来,我们便放心了。”一顿,她看着那桌上的匣子,又道,“你在紫霞山中养了大半月的身子,你祖母也担忧得紧,赶紧换身衣裳,给你祖母请安去。”
去了老夫人正院,季云流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说了适才在陈氏面前一样的话,陈氏在一旁呈上六娘子的“孝心”,老夫人和颜悦色的亲手下榻扶起了这个乖孙女,见她清减不少,口中念着可怜、平安就好、三清庇佑之类的话语便放了她回院。
回了院中,红巧与夏汐哭一顿笑一顿的迎过来诉了小半会儿,这才发现自家姑娘从紫霞山中回来少带了些什么。
“九娘,美人蕉呢?姑娘没有带美人蕉一道回来么?”夏汐见过那有样学样的美人蕉,六娘子也是从来把它放在房中让人好好照料的,这会儿不见它,心中十分疑惑。
说道美人蕉,九娘话语一噎,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自从除夕的刺客事件后,美人蕉在紫霞山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待,众弟子把它当成救命恩人一样的供起来,人人都要上前俯身拜三拜以谢它的救命之恩。
美人蕉仔仔细细看完了道观中六十二名弟子,竟然还得出了十八师弟画笙最帅,三十二师弟素卿次之的结论来……
于是季云流要带它下山时,美人蕉便死活不答应,扬言要在紫霞观中落地生根,等修炼成仙,与紫霞山中众弟子游戏人间……
夏汐没有得到九娘回答,还以为那株会学人样的美人蕉已遭遇不测,用帕子捂了嘴,心中顿时难过,呜咽了两声落了两行清泪。
六娘子“病”了大半月,“病”到连除夕家宴都未露面的事情让季府上下也是各个疑惑不已,外加前些日子还有人说六娘子与七皇子奔到紫霞山中只为苟且,下人之间暗暗的也讨论了几句。
可还没等话题讲热乎呢,外头大理寺就直接出动了衙役来抓传流言的百姓了,只要有人讲,全数抓要起来,严加审问!
这下子,京城中的百姓各个紧闭了嘴巴,无人敢再说上一句,季府之中由于陈氏官家的严厉,除了三房的院中,也是无人提及此事。
这会儿见六娘子初一给老夫人请了安,季府中,个人心头的疑惑着实放下来,看,我们六娘子确实是病了,我都瞧见六娘子惨白消瘦的脸色了,病得可是不轻,若还有人碎嘴,我跟你们急!
第三七一章 时间哗啦啦过去了
六娘子管束邀月院有方,下人的那些流言半句也没有传到六娘子耳中。
季云流从老夫人那儿请安回来,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正院的嬷嬷亲自过来传老夫人话语:新年已过,六娘子及笄与出阁在即,近日都不必再外出,在房中好好学习《女戒》与规矩,再好好跟着大夫人打理府中中馈事宜。
而后,不愧是季府掌舵人的老夫人说到做到,直接花大价钱请了一个以前在宫中教过妃子礼仪的嬷嬷督导着六娘子,更是把京中富贵人家相邀的帖子一并给拒了。
从此以后,六娘子过上了每日两点一线堪比现代考高的艰难生活。
天气越发暖和,六娘子的日子过得也是越发水深火热。
每日卯时三刻起床洗漱,打半个时辰的太极。
吃完早饭练字、学《女戒》与王府中的规矩。
午歇后起来,绣一个时辰的嫁品,之后跟着陈氏学习管理府中中馈,鸡鸭鱼肉,柴米油盐,珠宝布匹冰碳……样样东西的价格全数要弄清楚,计入在账。
吃过晚膳,美容美体外加丰胸……
以上种种,让六娘子得出了,没有最腹黑只有更腹黑,原来季老夫人才是最后BOSS的结论来!
四月的天儿百花争艳,大理寺的挨家挨户的审查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春光明媚之时,正是各家小娘子穿上轻薄新衣扑蝶赏花参加宴席的之际。
长公主府中照样办了花宴,照样递了一张帖子给季府,同上次一样,写着阖家同请。
上一次在长公主府中的赏花宴上,季府六娘子被赐婚给七皇子,季云流一跃成为众小娘子艳羡的对象,季府一下子成为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
这一次的赏花宴,季府却只去了几位夫人,季府的一众小娘子或已出阁或已定亲,都已经婚期将近,这会儿在闺中绣嫁品不来赏花宴旁人也嘴碎不得什么。
今年的赏花宴少了去年庄四娘子与张二郎的大戏,少了皇子的被赐婚,更赶上朝中局势的大变迁,众人都没了精神。
过了赏花宴,日子一天热一天,季府中,大夫人与二夫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府中二房的五姑娘要出阁,大房的六娘子要举办及笄礼,待过了六娘子的及笄礼,她与七皇子的大婚也马上便到了。
穆王府中从年前开始已经在准备大婚事宜,这会儿过了春季,就连宫中都拨了几拨太监嬷嬷下来一道帮衬着。
七皇子为了追查反贼,将府中事宜全数交给席善,席善忙前忙后,那艰苦生活没比六娘子好上多少,有时候遇上不称心的下人办了错事,席“万能”看着院中的桂花树,还会有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自个儿明明比他主子大了七岁,为何自己连个替自己说亲的媒婆都没登过门!
皇帝因太子无法孕育子嗣、景王疯疯癫癫一直不见好之事,动作迅速的给四皇子、五皇子、还有锦王纷纷赐了亲,真是赶兔子过岭——快上加快!
四皇子自从太子被废,景王疯癫之后,忽然就出现在了群臣的视野中,皇帝封了四皇子玉琅惠王的称号,让惠王去了刑部历练,又将兵部尚书的嫡长女赐给他为妃,婚期更是赶在七皇子前头,八月完婚。
赐给五皇子的是朝中工部侍郎的嫡三女,而六皇子锦王的王妃倒是他自个儿壮着胆子向皇上求的。
玉琼跪在南书房的青石砖上,磕头求皇帝将谢府二娘子赐给他做王妃。
皇帝听了玉琼的说辞,也是表情古怪:“你说你与谢三少每次都是相谈甚欢,因而觉得自己与他嫡亲妹妹也能谈的来?你见过谢府的四娘子?”
玉琼摇头。
这等茫然模样让皇帝直摇头,当日里他竟然还听信詹士府丞的说辞,说这个儿子买卖科举试题以权谋私,就这样的性子,还能霍乱朝纲来谋私?别把自己卖了给人家数钱就不错了!
不过谢府四娘子在皇后口中也是温稳的一个可人儿,既然自家儿子都亲口求娶了,他一个做爹的也没理由不同意,当下里,把谢四娘子便指亲给了锦王。
谢府上下知晓皇帝指婚的事儿,各人表情全然不统一,不过总归还是欣喜之情大过担忧。
锦王如今被皇帝亲赐了商铺,财源颇丰,府中因之前囊中羞涩之故,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后院,就是通房,在谢飞昂口中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如此,自家女儿嫁过去,那地位也是稳稳妥妥的!
终于,迎来了六娘子及笄礼。
这一日,季府门前那是车水马龙,影壁后头各家夫人排着长龙等下车。
入了二门之中,见到一些寻常难请的各家夫人,一些季府拐着弯的姻亲都要纷纷议论上一番。
如今朝中东宫之位空着,算来算去,只有穆王是最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那一皇子,这会儿自家丈夫马屁拍不到穆王面前,还不得过来实行一个夫人外交政策?
好在陈氏办事稳妥,早早猜到今日的人多,直接是让人把整个博雅院都搭成了花厅来会客。
今日的赞者是文瑞县主,有司更是皇家的佳华公主,这样两位的皇室宗女让在场众夫人对季府更是高看几分。
再瞧站于那儿的季六娘子,只见她赛雪肌肤,面上颜色红晕粉白,整个人如花似玉,各家夫人下意识瞧了瞧自家带来的闺女,与季六一比,皆在心中叹息一声。
单论颜色,自家女儿真是无法与她比较。
真是好颜色。
安侯府的大夫人瞧着季六,用帕子掩着嘴,同一旁苏府的大夫人笑了一声:“季六娘子这容貌,比起去年见到时,真真是越发好了,难怪外头都传闻穆王待六娘子是极好。”
都是女人,还是容貌不怎样的女人,如此话一说出来,都是明白的,季府六娘子能让人称赞的也只有一个容貌了。
坐安大夫人一旁的谢府大夫人听到后,却是闲雅一笑,出声道:“女子有四德,这妇容亦是女子一德,六娘子不仅容貌好,我瞧着品德亦是上上的好罢……”
第三七二章 可以大婚了
安夫人正欲反驳一笑,听得谢夫人指着前头道,“呀,替六娘子插笄的正宾果然是纪夫人!”
纪夫人?
安侯府的夫人与其他夫人全数瞪着眼望了过去。
纪夫人是谁,那是纪太傅的夫人!
纪府连出两代帝师,纪夫人同样系出名门,她给六娘子做正宾,代表的便是她看中六娘子的品德才情。
安夫人的脸色忽然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因季大娘子这一年来钱财宽松缘故,安伯府这一年日子过得也算是如心如意,因而安夫人也打过注意,让纪夫人做自家嫡三女及笄礼上的正宾,却不想,拜帖才递上去,就被纪府的人带着回礼退了回来。
这会儿,她几次都请不到的,据说不为权财折腰的纪夫人却给庄子上住了两年的六娘子当了正宾!
“安夫人,”适才还是与她统一战线的苏夫人现在就跟翻书一样变了脸,“之前听你曾说要请纪夫人给府中的三娘子做正宾,你可请到了没有呀?”
安夫人的脸徒然就像被甩了狠狠巴掌一样的难看。
不管是嫉妒还是羡慕,六娘子的及笄礼还是过去了。
待宾客都散去,季云流把大腹便便的秦二娘子迎进邀月院中。
“你呀,都快生产了,还是这般不安分……”扶了秦二娘子坐下,六娘子取来一条长命金锁,“我这个做……”说着,拢着眉瞧二娘子道,“对了,你儿子该称我什么的?”
辈分隔太多,真是有点乱。
“姑太祖姥姥!”二娘子欢快笑道,“师姑婆,他该叫你姑太祖姥姥呢!”
刚刚成年就要被人称为太祖,心中的那份忧伤……简直伤不起。
六娘子瞬间有了“我不想认识这个人”的念头,一把把长命锁塞进秦千落手中就道:“天都晚了,你赶紧让宁表哥接你回去。”
人家丈夫自己得叫表哥,人家儿子又叫自己太祖……
六娘子理不清想不透,人都憔悴了。
秦二娘子倒是很喜那个长命锁,收起来后又让流月捧出了自己准备的匣子,“过几日我便要生了,莫约是不能过府给师姑婆你添妆了,因而这添妆礼我便直接带过来,今日一并赠了。”
匣子里头是副祖母绿宝石头面,十分华贵,看起来就知花了不少银子。
季云流仔仔细细瞧了秦二娘子的肚子,天气热,二娘子因怀着孩子更是怕热,这会儿只穿了件薄绸群裳,坐在椅上更是连肚脐眼都翻出来了。
“他在动呢,”秦二娘子扶着肚子笑道,“师姑婆可要摸一摸不?”
六娘子两辈子加起来,洞房花烛夜都还未经历过,对于一个小生命更是好奇,听得秦二娘子这样说,季六伸出手贴上她的肚子道:“做母亲的感觉如何?”
“很奇妙,”二娘子把她的手抓到胎动的地方,“师姑婆你瞧,这也许是他的手,又或者是脚,他总是这么好动……我每日摸着他都在想,他会长什么样?像我多一些还是像世子多一些?以后会不会听话……”
夕阳从窗外撒入,二娘子摸着肚子讲一个小生命,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季云流摸着肚子正听得入神,忽然间就见二娘子收了声音,捂着肚子,而后扬起头,大大“啊”了一声,“我肚子痛……”
“啊?”季六吓飞了,整个人弹起来,“千落……你、你不会是要生了罢?”
“我,我……”二娘子捂着肚子,拢眉说,“他也许真的想要从我肚中出来见一见你这个太祖姥姥了。”
我的天呐!
有个孕妇在自己院中要生了!
六娘子简直吓得魂飞魄散,险些都吓跌倒了,黑袍道人赶尽杀绝都没有如斯恐怖!
顿时,邀月院中也是一阵鸡飞狗跳、惊慌失措,宁世子更是亲自从宫中策马狂奔而来,将人打横抱的回去。
秦二娘子从邀月院回了宁伯府,第二日大清早就有宁伯府小厮传来喜讯:大奶奶生了,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宁伯府喜的贵子的第三日,便到了六娘子出阁的添妆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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