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吧。
***
又是一个周四,办公室里,魏淳光收到冯析送来的合影,已经洗出来了,除了最边上的班长表情有些搞笑以外,其余人都保持了较高的水准。
“拍得不错。”他的手指掠过中间的人,嘴角挂着微笑。
冯析情绪有些萎靡,跟魏淳光说了一声就转身回教室了。
十分钟后,魏淳光的心情也不太美妙,因为有人又翘课了,这一次不是从第二节课开始,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上课二十分钟的时候,他想,居然敢迟到?太不像话了。
第一节课结束,他想,又翘课,不能原谅!
第二节课过了一半,他已经不想了,估计是这几天表现得太平易近人所以让人忘记他是院里挂科率居高不下的教授了对吧。
“冯析,李莱怎么没有来上课。”魏淳光喊住了将要离开教室的冯析。
后者低头,心虚:“额……估计是又没起得来。”
“转告她,再翘课一次就别想参加期末考试了。”在学业上,魏淳光是个很严厉的老师,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那个……教授……”冯析挠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魏淳光皱眉。
“李莱本来就不能参加考试啊。”冯析的头越垂越低,完全无法直视魏淳光。
“你什么意思?她犯什么错了吗?”
“不,您误会了。”冯析舔了舔嘴角,说,“她就不是咱们班的学生……”
魏淳光愣了一下:“她是哪个班的?都过了大半学期还分不清自己是哪个班的吗!”说到这里,他又气又笑,感觉像是迷迷糊糊的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冯析狠狠地闭了闭眼,干脆全招了:“教授,李莱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就是对您慕名而来,想上上您的课。”
魏淳光一时半会儿不能消化这个消息,他甚至试图在冯析的脸上造出说谎的痕迹。
“教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骗您的。”冯析说。
“那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魏淳光深吸了一口气,脑袋有些发懵。
“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学校在美国,具体哪所我也不知道。”冯析抬头看了一眼魏淳光的神色,有些同情他,换作任何人被这也耍着玩儿估计也想把李莱揪出来结结实实地暴打一顿吧。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他转身拿起讲桌上的手机,大步跨出了教室。
冯析一颗心跳得颇为厉害,心里早把李莱咒了个七八百遍。太过分了,自己不敢干的事情就让他来,看来他果然不是她的真朋友,欺负人嘛!
飞机上的李莱也在祈祷:教授不要生气,教授不要生气,教授不要生气……
轰隆隆——
什么声音?李莱睁开眼。
“妈妈,是雷声,打雷了!”旁边的小孩子兴奋地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李莱朝外面看去,乌云密布,不知道哪里又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淳光:“雷声就是我的怒气,雨天就是你以后流下的眼泪。”
李莱:“教授好诗意,好帅啊!”
魏淳光:生不起气来,伤脑筋。
☆、2014年12月10日
2014年12月10日
这天,魏淳光从航天研究院出来,突然想喝A大对面的咖啡了。开了二十分钟的车,他走进了“知遇”咖啡馆。
“欢迎光临。”穿着棕色围裙的服务生上前,面带微笑,“先生,您想喝点儿什么呢?”
“摩卡。”
“好的,您稍等。”
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学生进进出出的校门口,他们朝气蓬勃,是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唯一鲜活的存在。
“先生,您的摩卡好了。”服务生端来咖啡,放在他的面前。
“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李莱吗?”魏淳光双手交握搭在桌面,目光温和。
服务生歉意的一笑,说:“我刚来这里半个月,对不起。”
“那你们老板在吗?”魏淳光接着问。
“老板去新西兰旅游了,大概一月份才会回来,您找她有事儿?”
“我可以要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吗?”
服务生迟疑了一下,说:“你稍等,我问一下店长。”
十分钟之后,服务生笑着走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她在国外,也许最近会打不通。”
“好,谢谢。”
服务生说得没错,电话确实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估计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魏淳光扔了纸条坐进车里,有种无处着手的无奈感。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怎么人就跑了呢。
***
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是心境障碍的主要类型。情绪的消沉可以从闷闷不乐到悲痛欲绝,自卑抑郁,甚至悲观厌世,可有自杀企图或行为;甚至发生木僵;部分病例有明显的焦虑和运动性激越;严重者可出现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每次发作持续至少2周以上、长者甚或数年,多数病例有反复发作的倾向,每次发作大多数可以缓解,部分可有残留症状或转为慢性。『1』
在李莱和抑郁症对抗的八年时间里,她从未有过现在这种想要迫切战胜她的兴奋感。连她的主治医生都对她的病情乐观了起来,不可否认,她之前是他们这里最不配合的病人,曾经两次自杀未遂,一次选择了割腕一次选择了服药,最终都被抢救了回来。
李修明看到女儿谈论那个人时的神采飞扬,他想,无论他是谁,他都愿意倾尽所有来感谢他。
“他真的很好,是除了你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他也会批评我,但我感觉到他不是嫌弃我或是讨厌我,而是想要我变得更好,我喜欢他。”李莱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说起“那个人”整个人的表情都鲜亮了起来。
李修明说:“爸爸很希望见一见他,亲自向他道谢。”
“道谢做什么?”李莱耳根泛红。
李修明说:“为了我的宝贝女儿。”
李莱扑哧一笑,说:“等我病好了就回去见他,告诉他我喜欢他。”
“他还不知道吗?”
“是啊,他还不知道。所以我想以一个健康的李莱出现在他的面前,你觉得可以吗?”李莱期待的问。
“当然,健康的心理,健康的交往,这是最棒的事情。”李修明微笑着说。
李莱双手撑在病床上,对未来有无限的遐想。
“可是,莱莱,费曼医生说你至少要在这里再观察半年,你能做到吗?”
“唔……有点困难,但我会克服的。”
“如果你很想他,可以经常给他打电话,或者视频。”李修明提议。
“不要。”李莱一口拒绝,“我不想让她觉得是一个疯子在喜欢他。”
话一出口,李修明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得自责和痛苦:“莱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莱神色正经的说。她不想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她要冲破这个关卡,以再次与他相见为目标,这样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但李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时间可以治愈她的病情,也可以抚平感情里发生的一点点悸动,更可以把另外的人带到他的身边。
15号,李莱在医院里度过了二十岁的生日,院长和主治医生都来为她庆生,还有许多病友,她戴着生日帽站在三层的蛋糕面前,烛火摇曳,她默默许下二十岁的心愿。
2015年1月9号
刚刚考完试的李奈拖着箱子来投靠魏淳光了,他在A市找了一个实习的公司,要暂住在魏淳光家里几天后再去公司的集体宿舍。
“舅舅,你就只有外卖招待我啊?”李奈从厨房拿出两双干净的筷子,挨个打开外卖盒。
坐在电脑面前的魏淳光正在查看风力实验的数据,随便看了他一眼,说:“不要把汤汁弄得到处都是。”
“得嘞!”
魏淳光看完资料转身,发现李奈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晚餐。他一点儿没有吃别人剩菜剩饭的嗜好,所以打算重新叫了一份儿砂锅粥。
“什么粥?”李奈在一边问。
魏淳光瞥了他一眼,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两份。”
李奈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知我者,舅舅也。”
“少拍马屁,你实习公司是哪家?环境如何?”魏淳光坐在沙发上。
“一个小公司,舅舅你就别问了,我能搞定的。”
“那最好。”
李奈站了起来,摸了摸肚子,说:“我得走两步,不然等会儿喝不下粥了。”
说完,他就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魏淳光扫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起身步入阳台。也是这样的星空,他们在槐山扎营,隔着篝火她坐在他对面,拿出口琴在吹曲子,一曲又一曲,听得大家入了神。而他,则是对她这个人入了迷。
李莱,你到底在哪里。
“舅舅!”一声暴吼,李奈拿着一个相框冲了出来。
魏淳光皱眉转身,看他急急忙忙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他书房桌子上摆放的相框:“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李奈顾不上了,他激动的指着照片最中间的人问:“舅舅,你认识她吗?她是你什么人啊?”
昏暗的阳台灯光下,魏淳光看清他指的人了,是李莱。
“她跟你的名字很像,叫李莱。”魏淳光说。
“就是她!我找的就是她啊!”李奈激动地大叫。
魏淳光心底咯噔一下,说不清是忧还是喜:“你说什么?她就是你那个找了很久的邻居家的孩子?”
“对,就是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舅舅,她现在在哪里?”李奈问。
魏淳光:“这还要问你。听说她回学校了,你知道她学校在哪里吗?”
“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费城,柯林斯音乐学院。”李奈说。
魏淳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竟然能感受到方才李奈的那种狂喜了。
“居然又回学校去了,她在逗我吗?”李奈拿着照片咕哝。
魏淳光走进室内,说:“你这几天就待在这里,我明天会出一趟远门。”
“去哪里?”李奈在后面问。
“费城。”
从与她相识开始,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像是围绕她布下的谜团。“知遇”咖啡店的老板、便宜外甥李奈、崔云龙的妻子魏莉莉……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尽然都认识这个一团迷雾的女孩儿。魏淳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肃然起敬。如果他能早一些表现出她的好感,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毫无留念的不辞而别,那晚,她明明说他是除了父亲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啊。
魏淳光一路都在懊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完成那个拥抱。
飞行十六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费城国际机场。他因为一次航天工程交流项目来过这里,没想到第二次来心境全然不同。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建筑……满眼的陌生,对他来讲都有了别样的意义。只因他喜欢的女孩儿,住在这里。
“您好,我想找一个人。”第二天一早,魏淳光到达了柯林斯音乐学院。
“莱?她已经休学一年了,如果你要找她可以去她住的公寓,不过也有可能不在,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学校的人这样告诉他。
“你可以告诉我她休学的原因吗?”魏淳光问。
“当然,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必须休学治疗。”
“什么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当初是有医院证明的,所以我们能准许她休学一段时间。她是我们音乐学院最有天分的学生了,学院很多人都认识她,我们都希望她能早日回来。”
什么叫天堂和地狱,来时他想了一百种和她相见时的情形,酝酿了很多话想要告诉她,他甚至开始在乎自己的外表。但现在,他只想向上帝祈祷。
要么让他见到她,要么让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路过学院的布告栏,他看见了一张放大的照片,一个小小的华人站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众星拱月。她穿着黑色的裙子,笑得有些腼腆,提着琴,羞涩的看向镜头。
布告栏上写着——“Congratulations to Lai Lee of the college for winning the gold medal of the paganini violin competition ”。(恭喜本院的学生李莱获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金奖 )
旁边是她的单人照,一张秀气的东方面孔,眼睛像是古井一样平静无波。有人觉得这是天才的骄矜,但魏淳光却看出了背后隐藏的痛苦。
她很寂寞,捧着奖杯的她,对着镜头连一个笑容都欠奉。
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他只要她活着就好,健健康康,至于能不能回应他的喜欢和心动……无所谓了。
费城下雨了,如同他的心情。
距离这儿155公里远的纽约同样下着小雨,治疗室里,她正在接受rTMS治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1』的引用,来源于百度百科。
说一个重要的事情,本文明日入V,到时候万字更新,提前谢过大家捧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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