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好生劝慰了玉莲一番,让许氏将她送回院子,自己则让人出去打探张同知一家的虚实。一旁的陈太太见悠然脸色阴晴不定、很是着恼的样子,心里暗暗后悔。她忙上前表衷心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就不该带她过来的。”
悠然打量她一下,轻轻摇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哪能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见她满目惶恐的样子,便软语安慰道:“行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这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先回去吧。”
陈太太知道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便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夫人不要嫌弃,只管吩咐。”
悠然点点头:“好,若真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会找你的。”
待陈太太走出去之后,悠然摸摸自己的肚子,寻思道:这榕城官场上的人许是瞧着自己太好说话了,一个一个的都欺负到门上来了。看来老虎不发威,她们还真把自己当病猫了。
张宜人气冲冲的回到家里,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跟丈夫说了一通。张同知原以为自己五品大官又是王妃的族弟,要纳一个和离的女人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同意?他来回走了几趟,问道:“你可曾和她说了不是普通的姨娘,是正式摆酒让她做二房?”
张宜人噘着嘴道:“我当然是说了的,就为着‘求娶’二字,沈夫人还拿了一大堆规矩来堵我,都是些书上的话,我学也学不来。”
张同知冷笑道:“规矩?她沈林氏不也就是个丫鬟出身的?真要守规矩能攀上家里的爷们当上如今的总督夫人?”
见丈夫这样说,张宜人忙附和道:“可不是,就她那出身,给老爷你当姨娘我都嫌弃,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规矩。最可气的是,我都提了咱家娘娘的名号,她依旧是半点情面不给,让人把我给轰出来了。”说完,又低声道:“我估摸着啊,这个沈林氏定是把她的族姐当摇钱树使了,听说那个林娘子在京中时候给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女眷看过诊,所得回报定是十分丰厚。她一定是好让谋吞族姐的财物才拦着她嫁人,还说的那样好听。”
张同知摸摸自己的小八字胡,哼道:“估摸着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胆敢瞧不起我,大爷我一定要给她个厉害尝尝。你赶紧的,给娘娘写封信,把事情说一下,让娘娘给我们做主。”
张宜人有些不大确定的说:“这事,娘娘能管吗?”
张同知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不会随信送上点厚礼,娘娘不比荣王妃嫁妆丰厚丈夫也得势,手里指定不宽裕,再装上三不,五千两的银票。”他媳妇惊讶的道:“不用那么多吧?咱家统共才多少银子?”
张同知不耐烦的道:“那天盐商王家不是才刚送来五千两吗?就用那个。”见自家婆娘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怕她坏事,只得缓了声安抚道:“你知道什么,我在衙门里查过那个林氏的底,光今年她就在闽地置了三四间铺子,加起来要将近两万两银子。你想想,要是真把她给娶进来,这些铺子还不都是我们的?用五千换两万,多划算!”
听张同知这样说,张宜人眼角一挑:“老爷查的倒是清楚,不过说好了,到时候这些铺子的地契可得让我收着。”
张同知心里算盘先哄着她把这事办了再说,因此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好说好说,咱家的账本子不都是你管吗?”
夫妻俩算计好了,又写了信派心腹尽快送往京中,然后便满心等着周王妃给她们做主。
左等右等之下,一个多月就这么过去了。最后,周王妃的回信没有收到,朝廷的圣旨却是先到了。原来是闽地的监察御史向朝廷上报,列举了张同知在任上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私通盐商、强纳民女等罪状,证据确凿。尤其张同知有一个小妾还是在国孝期间纳的,圣上看了之后尤为震怒,下旨罢官革职,流放三千里。
不单是张同知夫妻俩觉得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整个闽地官场都被此事给震了一下。张同知好歹是五品官员,在文官里头算是闽地的二把手,其人虽然有些贪吝,但是在众人看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三年青知县十万雪花银,当官的有几个不贪的?怎么不声不响的他就让朝廷给办了呢?
尤其是罗大人在派人打听了一番之后,回去跟淑静道:“行库当初咱们见机的快,没有跟沈家继续对立下去,要不然,说不得我们的下场还惨。”张同知因着做官时间短胆子也小,真正跟人命搭边的事还真没染指过。可是罗知府不一样,这人做事是颇有几分狠辣的,以前为了往上爬颇做过几件有伤天理的事。
听了丈夫的话,淑静也觉得有些后怕:“相公怎么就知道这事是沈家出的手?他们家在勋贵中是很有体面,难不成还笼络了不少文官?”
罗大人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这事还真不能算在沈家头上,应当是沈夫人做的。”
淑静惊呼一声:“怎么会是她?”
罗大人回道:“怎么就不能是她!要不是张同知夫妻俩不知死活的去打林娘子的主意,恐怕也招不来这场祸事!世人只顾盯着沈夫人的丫鬟出身,却忘了人家的亲弟弟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吏部尚书是她的义父。撇开韩尚书不说,这样五品小官的事估计还到不了他老人家跟前。单就林状元本身而言,韩帝师的关门弟子,朝中同窗无数。张同知要是自身干净就罢了,偏偏一身的小辫子,人家想要对付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打算
淑静点头:“你说的对,幸亏当初咱们及时收手了,要不然也得不了好。不过张同知今日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林娘子多么知礼温和的人啊,差点就让他给坏了名声。而且,还说是在咱家后院见到的,我倒不知道咱们家的后院什么时候能让他来去自由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一家的名声体面也不都没了?”
罗大人安抚道:“行了,这事不是过去了吗?不过是一对混人,有此下场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说完伸手摸摸淑静的肚子:“咱们的宝贝女儿今天乖不乖?”
这事悠然也没打算瞒着,没几天的功夫榕城官场该知道的人家就都知道了。这一回,众人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位总督夫人的手段。这位夫人平日瞧着很是低调谦和,可出手却是毫不含糊,几乎是在大家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人家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一五品同知给办了,找的理由还是那般的光明正大。这下,再也没人个敢小瞧悠然了。大大小小的诰命女眷再见到悠然,言语间都多了几分小心。
就连沈汐都笑说:“这事一出,我也跟着沾了许多光,出门的时候再没人敢对我不敬了。前阵子这里的闺秀们都不怎么和我来往,如今都下起帖子来了。就连我那胭脂铺子都跟着多了好些大户人家的订单。这些人真是,以往对她们客气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拿眼角看人。如今懒的理她们了,倒是一个个的都贴上来了。”
悠然劝道:“世人多是如此,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因着一个‘利’字。以往他们觉得交好咱们没什么好处或者觉得得罪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因此行事便有诸多的不忌讳。如今看到咱家的实力自然不敢再小觑我们。这些势利小人,你不喜欢也就不必太在意,大面上过的去也就罢了。”
沈汐点头说:“嫂嫂,我知道了。我又不傻,那次我被辛家奚落的时候除了罗家大姑娘,都没人帮我说话。赵姑娘在孝中还让人送了东西给我以示安慰。像这两人,就算是不知根底,最起码是可以相交试试的,其她人,还是算了。”
悠然怜爱的抚摸着沈汐的头发:“我们的汐姐儿长大了,心里有主意了,嫂嫂看你这般出挑心里真是高兴。”沈汐被悠然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起身道:“我去看看桃良那丫头的新胭脂做的怎么样了。”说完转身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悠然的目光里不可抑制的染上了一股悲伤与愤懑,这样好的女孩儿,要不是因为辛家那些小人给坏了名声,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无人问津!
想到这里,悠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拳头:若是就这样白白放过辛家,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而辛家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张同知这事,乍听到这消息,辛太太还在心里嘀咕了一番:没想到这个沈林氏这般厉害,竟然一下子就将张同知给办了。自家上次和她家闹的这般僵硬,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自家不利。不过辛太太又转念想到自家丈夫好歹是三品武官,又在闽地经营多年,自然不是她能轻易打败的。随即又放下心来。
倒是辛大人颇有些不放心,自己派去京城的人走的时间不短了啊,怎的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他马上又派出人手出去打探,一方面又暗地里联系自己的亲信,到处搜罗沈泽在军中的“罪证”。一个手下颇有些为难的说:“启禀大人,小的盯了沈总督很长时间了,着实没找到他的什么把柄啊。不管是衙门还是军营里,所有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他又不拿人银子也不胡乱提拔,小的实在是找不到证据啊。”
辛将军没好气的唾了他一口:“你个笨蛋,这点小事还用本将军教你?没有证据不会造吗?又不是第一次,在这装什么怂?”手下缩了缩膀子,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以往他是帮着辛将军造过证据陷害过旁人,但是那些人都是一些没什么根基的大老粗,军职也都在五品以下。如今让他去陷害二品总督,他实在是没那么大胆子啊!
辛将军不知道的是,他的做法早被沈泽埋下的钉子一一告知了沈泽。因此不管他想要弄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在沈泽的监视之中。沈泽听了探子的密报,心里也有些沉重,他已经让人将辛将军的罪证都搜罗起来送到了京城。可是皇帝显然是不想在此时对辛将军动手的,他按下了折子,并且写了密信给沈泽。只说如今海上倭寇猖獗,海边将领正是要万众一心抵御外敌的时候,切忌不可内斗。为了避免动摇军心,辛将军作为西南沿海的积年将领,此时还是不要出事为好。
虽然说的是天花乱坠,但是沈泽心里怎么会不清楚,皇帝也是在防着他独揽西南的军权。殊不知,他对这里的军权丝毫不敢兴趣。辛将军自以为手中笼络了不少人手,处处和他作对,不想他掌握军中大权,却忘了西南真正的地头蛇是正在守孝的定南伯赵家。眼瞅着赵家就要出孝,皇上恐怕是打了让自家和赵家两虎相争的主意。
沈泽眯眯眼,想起娘娘给自己的密信上说京畿大营的统领袁洪年事已高加上旧疾复发,恐怕是命不久矣,让他早做打算。他伸手敲了敲桌面,既然皇帝不想让自己独揽西南军政,那自己就偏要做给他看看。想到妻子给自己的信中担忧小妹的婚事,他嘴角冷哼一下,也到了该给小妹报仇的时候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黄花梨木
辛家这边想要先下手为强,沈泽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派人紧盯着辛将军的动作,预备来个将计就计。
却说罗家这边,连着几日淑静见丈夫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便有些纳闷,这日见他早早的就回了家里,也不做什么正事,就靠在窗前看一本杂书,与他往日里精干忙碌的样子大相径庭。淑静潜退了丫鬟们,忍不住上前问:“我怎么瞧着你这几日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罗知府轻轻摇头:“刚出了张同知的事,如今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老实的紧,一应事务都有条不紊,哪有什么难事?”
淑静更加疑惑了:“那是为了什么事如此失落?”
罗知府苦笑:“我只是在感叹世事无常,想我好歹是出身勋贵之家,自身也算有几分才干。可是当初刚来榕城的时候,面对这里的复杂局面也是颇有些束手无策。尤其那时候先帝尚在,周王还有几分夺嫡希望,我没少被张同知压制。后来先帝去后他才渐渐消停了下来就算是现在以我的能力要对付他,也是做不到沈夫人那般云淡风轻的。可是,人家就做到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一介妇孺都不如。”
见丈夫这般萎靡,淑静忙劝慰道:“人生各有际遇,沈夫人有她自己的机缘,这点我们是强求不来的。”
罗知府点头:“这点我也知道,只是终归有些不甘心啊。”说完又感慨道:“听官学的先生说,沈家大公子不但武艺出众,学问也很扎实,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可惜,大姐儿偏偏是个庶出,要是嫡出,说不得还能和沈家做个儿女亲家。”
淑静颇为惊讶的说:“你以往不是颇为瞧不起人家了,怎么这会子都想做儿女亲家了?”罗知府苦笑道:“以前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真正意识到人家的实力,如今见识到了,可不就得思虑一二。”说着自嘲的笑了一下:“以往为夫也是满腔的豪情,自以为只要有能力肯实干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可是如今看来确实错了,真要靠自身的本事出头,除非有天大的际遇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然后他便拉住淑静的手殷殷道:“你是知道的,咱们两个都是原配的孩子,亲爹不疼后娘不爱。我这个从四品也主要是靠着家里的那一点子故旧和生母的嫁妆打点才顺顺利利升上来的,再往上,正四品好说,可是想要往三品以上奔,朝中没有铁打的关系是没用的。”
闻言,淑静觉得有些混乱:“那,这事跟沈总督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知府站起身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在意的不只是沈泽,还有他身后的忠国公府和皇后娘娘,以及大皇子!”他定定的望向淑静:“你出身宗室,应当知道历来功劳最大者莫过于从龙之功。”
淑静被惊得站了起来:“相公何时有了这般想法?从龙之功固然回报丰厚,可万一不成呢?先帝国孝都未过,相公就在想着夺嫡之事,是不是也太急切了?”
罗知府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急切,而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想想,父亲今年已经年过五十,我作为嫡长子却连世子都不是。就算是勉强能承袭爵位,恐怕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子府邸和一群麻烦众多的族人。”
淑静呢喃道:“可是当初我们离京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不去管京中的一切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不争的吗?”
罗知府拿手扶住她的肩头:“可是我不甘心,我是父亲的嫡长子,承袭家业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本来不用争就是我的,就那样让我拱手让人,我做不到!还有小舅子,岳父是二房,他倒是不用想什么爵位了。可是你就甘心让他在家里赋闲一生,做一个终日无所事事只能依靠嫡枝苟活的落魄宗室吗?”
夫妻多年,罗知府显然很清楚妻子的软肋在哪,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反对堵了回去。其实,何止是丈夫不甘心,自从继母进门之日起,她的种种不甘就已经深埋在心底了。如今,也不过是全部挖了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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