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坐在窗前,拿着一支粉色芙蓉玉雕的玉兰花长簪把玩,再想到沈家下人的回话,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金洲富商李家的后宅里,一个面容秀丽的少妇虚弱的靠在床边,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端了一碗白粥一口口的给她喂着。少妇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不想喝了,奶妈,信送出去了吗?”这个少妇正是沈泽的继母蒋氏,那个婆子是她的奶妈徐妈妈。
徐妈妈今年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以往也是包养的不错,只是这大半年来吃苦受累又日日担惊受怕,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听了蒋氏的问询,她点点头说:“外院有个粗使的于婆子,以前受过我一些恩惠,她已经帮着给我送信出去了。再者沈家那边的澎大奶奶常常派人来看望小小姐,如今李家将小姐母女幽禁在这里,那澎大奶奶久不见小小姐定会起疑。姑娘你再多吃一些,养好身体后才能期待日后。”
蒋氏虚弱的摇摇头:“就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日后可言?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等着汐儿的大哥过来将她接走。早知道汐儿跟着我会受这番苦楚,当初还不如让她跟着她哥哥去京城的好。都是我识人不清,才害的汐儿吃这番苦头。”说着忍不住的咳了起来。
徐妈妈放下手里的粥碗,连忙帮着蒋氏拍拍后背,双眼湿润的说:“这事如何要赖姑娘?姑娘当初回到娘家原是决议不嫁的,若不是太太和大奶奶容不下姑娘,姑娘又何必嫁到这李家来?这李家的太夫人好歹也是夫人的表舅妈,大爷与夫人幼时也颇有一些情分。再没想到这一家子竟然都是这样黑了心肝的。”
说起来这个蒋氏也是个可怜人。她自幼丧母,继母虽然难缠,好在有祖母和兄长护着,倒也安然的长大成人。及笄后因着继母的娘家想要巴结沈氏一族,便撺掇着将她嫁给了沈泽的父亲为继室。沈泽的父亲当年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对她颇为爱重,沈泽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她进门一年以后就生下了沈汐,眼看日子越发的美满了,偏偏沈泽的父亲在沈汐两岁多的时候不幸得了急症去了。蒋氏守完三年的夫孝,因着与继子年岁相差太少,便决定回到娘家守着女儿和嫁妆过日子。
只是娘家的继母却明里暗里多番表示家里有个守孝的女儿会让人觉得晦气,因此总是找茬。大嫂也怕她在家里待着,将来会分薄家里的祖产。因此也一个劲的撺掇着她再嫁。
恰好此时,金洲首富李家派人为没了发妻的李家大爷李有成求婚。李家是有名的富商,所开出的聘金也是极为诱人,便是蒋氏的大哥也不由的心动了几分。蒋氏见娘家容不下她,李家又是老亲,因此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谁承想嫁过来之后才知道,李有才娶她是别有目的。原来李家外表看着光鲜,内里因着经营不善,急需一大笔钱财周转。正在这时,回到娘家的蒋氏便进入了李家的视线。
李家已故的老太爷与蒋氏的祖母是堂兄妹,因此两家也是多年的老亲了。当初蒋氏出嫁的时候,她的祖母将自己私房里的一千两银子和一间利润颇丰的绸缎铺子给了她。加上蒋氏母亲留下的一些东西和沈家的聘礼,蒋氏的嫁妆也有近两万两银子。她嫁到沈家以后,有沈泽父亲给的私房银子,自己的嫁妆分文未动不说还加厚了几层。后来离开沈家时,沈泽又做主给了她两千两的银子和一个三百亩的庄子充作沈汐日后的嫁妆。因此,等回到蒋家的时候,蒋氏手里已经攥着三万多两的私房。等闲的公侯之家的嫡女出嫁也不过是这些银子的嫁妆。
蒋氏嫁到李家之后,甚至等不到三日回门。李有才便开口向蒋氏要她的私房银子,当然嘴上是说先借来用用。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蒋氏深知这钱一旦拿出去了便会打了水漂。她自己的私房倒无所谓,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夫家既然有难,她也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只是汐姐儿的嫁妆她是万万不肯动用的。
李有才先是拿了两千两的现银做周转,后来又张口要蒋氏的铺子。这铺子是蒋氏的祖母留给她的,每年有七八百两的收益,蒋氏自是不肯。李有才软硬兼施,蒋氏只是不应。后来债主催的急,李有才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脚将她踹到了地上,他的力度颇大,蒋氏竟然被伤到了肺腑。李家怕此事败露以后会加速恶化他们家的生意,竟然不肯给请大夫,还将蒋氏和她的丫鬟婆子们都关在这个院子里,不让她们出去报信。并且将蒋氏房中值钱些的金银细软打劫一空,连蒋氏头上的金凤和汐姐儿的项圈都没有幸免。
幸亏蒋氏将一些金银和房产地契都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她们才有些浮财能买通这府里的下人帮忙出去报信。蒋氏一开始求助的自然是娘家,可是她左等右等之下,始终不见娘家来人,便知晓蒋家怕是靠不住了。无奈之下,只得又设法给沈家报信。
看着屋子里还没来得及撤去的红色帐幔,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前她还想着能再嫁良人,如今却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呢?只是这些天她经常半夜咳血,不敢让徐妈妈她们知道,她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几天了,不知道沈泽什么时候能到?
第一百零七章 李家
却说沈泽带着几个贴身下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金洲,来不及回家梳洗一下,先去了族长大伯家里。
沈族长的长子沈澎与沈泽交好,沈泽离开金洲时曾拖他们夫妻照应一下蒋氏母女。澎大奶奶受了丈夫的嘱托,每隔一两个月总会去看一下汐姐儿。但是自沈汐跟随蒋氏去了李家以后,澎大奶奶就一直没有见过她们母女。去了李家两次,头一次是说她们母女上香去了,第二次下了拜帖再去李家又说她们母女都病了需要卧床休养,不宜见人。澎大奶奶回家和丈夫说了,夫妻两个便起了些疑心。沈家在金洲也是大户人家,略一打探就知道蒋氏三日都没有回门,再接着又查出来李家生意出了岔子。
夫妻两个因此便猜测蒋氏母女可能是遇到了麻烦。沈澎刚派下人将给沈泽的书信送出去,就见沈泽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两下里一合计,都知道李家一定是对将是母女做了些什么,但是具体情形还不得而知,倒也不好贸然上门。
将此事说与族长之后,族长说道:“先不论李大奶奶如何,汐姐儿是我沈家正经嫡女,绝不是他们李家一介商户人家可以随意拿捏的。泽哥儿,你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族里会给你做主的。”
于是沈泽又和沈澎商议着明日如何如何行事,因蒋氏在内院,沈泽无论如何也不好直接闯进去的。又商议着请族中哪个泼辣些的女眷一同前往。
澎大奶奶笑着说:“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交给我就是。若是果真有什么误会就罢了,倘若那一家子真有什么龌龊,我保管给她们一个教训。”
第二日一早,李老太太正在用早膳,一个婆子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沈家来了好些人,言说一定要见大奶奶和沈小姐。”
李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慌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沈家再来人就说大奶奶病了,不见外客。”
那婆子说:“我们就是这样答复的,但是这次是大奶奶以前的继子沈举人亲自来了,他说便是不让见大奶奶,见见沈小姐也行。”
“沈家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瞧得?难不成我们李家还会亏待了她不成?”李老太太一边嘟囔着一边让丫鬟给她更衣。周围的下人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老太太这话也太过颠倒黑白了些,蒋氏自嫁过来真真是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真是可怜那样的花容月貌了。只是她们当下人的除了在心里同情些,面上却是不敢对主子稍有不满的。
虽然家里前阵子着实艰难了一段时间,她好些头面首饰都拿出去当了银钱。但是前阵子从蒋氏屋子里倒是翻出来两套好头面,俱是赤金缠丝的工艺,一套镶了红宝一套镶了碧玉。原先长子都要拿出去当掉的,被她私下扣了这两套。
如今既然要见沈家人,少不得要打扮的富贵华丽些,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她插戴上几样精致首饰,又换上一身绛红色的绸缎衣裳,方才慢悠悠的往前厅走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西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二儿媳尖刻的声音在大清早的格外突出。那边就是蒋氏的院子,李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便带着下人浩浩荡荡的往那边走去。
等她到了蒋氏院子的时候已经晚了,澎大奶奶已经带着三四个族里的女眷并几十个丫鬟婆子将蒋氏抬了出来。澎大奶奶红着眼抱着沈汐站在了院门口骂道道:“再没想到你们李家一家子竟然都是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蒋夫人被伤成这样,你们不给请大夫便罢了,还将她们娘两个给关了起来。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做这样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家也不怕遭报应?”
一边骂一边吩咐下人们将蒋氏嫁妆里剩下的东西都往外抬,李家的二奶奶见她竟然往外抬东西自然是拦着:“这些可都是我们家的东西,沈大奶奶就这样带走怕是不合适吧?”
澎大奶奶冷哼一声:“你们把人害成这样,嫁妆抢去了七八成,还想怎样?蒋夫人定是要李有才和离的,这些东西迟早要带走,若是再迟上两日怕是连这些也会被你们家给抢占了吧?”
这时李老太太正好赶了过来,听到这话连忙高声道:“沈大奶奶这是怎么说话呢?蒋氏既然嫁到了我们李家,就是我们李家的人,她的嫁妆拿些来贴补一下婆家也是合情合理的。如何在沈大奶奶嘴里就成了我们强占她的嫁妆了?”
沈家的另一个奶奶说道:“哎呦呦,以往只听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见了李老太太才知道,原来李家真是有个老宝贝,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人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能强词夺理到如此境界。您老的脸皮比那城墙还要厚上几分,等百年之后也该割下来来当个传家宝了。”
李老太太在李家一向是养尊处优惯了,乍听到这样的指责顿时也是颇为气恼。只是她见沈家来的丫鬟婆子俱是身强体壮的,自家前阵子刚发卖了一批下人,如今剩下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于是大声吩咐丫鬟:“快着人去报官,再将老爷他们都唤回来,这还有王法没有?”
话音刚落,就看到儿子身边的一个小厮跑过来说:“老太太不好了,刚才咱们家的铺子来了好些差役,说咱们家贩卖私盐,将老爷和大爷二爷几个爷们都抓走了,铺子也给封了。”
一听这话,李二奶奶差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咱们家的生意可是和京里的贵人……”话音未落便在李老太太的瞪视下住嘴了。只是家里的爷们出了这样大的事,任谁也无法心平气和。顿时,李家后院乱成一团。
那边沈家的下人已经在蒋氏丫鬟的指点下将蒋氏剩下的嫁妆都打包运出去了,大门外还有沈家数十个小厮和家丁牵着马车在那候着。蒋氏也早被婆子用软较抬了出去,澎大奶奶看着乱成一团的李家人,冷笑一声,带着下人们往外走。李家的下人们听说家主出了事都在那慌了神,见沈家众人都往外走,竟然也没人上前阻拦,任由她们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回光
蒋氏的状态已经是极为不妙了,澎大奶奶抱着沈汐到了李家门外,沈汐一看到沈泽连忙伸着手要找哥哥抱,并大声的哭了起来:“哥哥,里面有好多坏人。”毕竟相对于澎大奶奶来说,还是沈泽更令她安心一些。沈泽看到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沈汐就瘦弱了好些,不由的心疼起来。他伸出手接过妹妹抱在怀里安慰道:“乖,汐姐儿不哭,哥哥帮你打坏人。”然后看着被几个婆子用轿椅抬出来的蒋氏,皱了皱眉头。澎大奶奶见状对他摇了摇头:“蒋夫人怕是不好了,咱们还是先带她回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吧。”
她们闹的这一通动静颇大,早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群。李家是金洲有名的富户,周围住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人家。他家邻近的一户方家,也是官宦之家,听到动静后,便派了管事前来查探。
李家的下人自然不会说自家的不是,只说沈家仗着忠义侯的威势欺负人,要将已经嫁到李家的蒋氏强行带走,想要霸占她的嫁妆。围观的百姓们听了李家的托辞又见沈家来人的确是气势汹汹,纷纷都义愤填膺,在一旁指指点点的。
方家当家太太恰好是礼部一个侍郎家的女儿,听了下人回禀后,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坐视沈家仗势欺人。因此便带了下人过来,准备与沈家理论一二。他过来的时候,恰好澎大奶奶一行人刚刚出来。
两家都是金洲城有头脸的人家,方太太与澎大奶奶也是在各色宴会上常见的,倒也颇说的上话。如今见沈家下人果真抬着许多家具一类的出来,便越过人群上前问道:“澎大奶奶,好久不见,今日这是因何而来?”
澎大奶奶正好想着找个机会将今日的事情透漏一下,不能让沈家担上什么黑锅才是。因此,她红着眼指着斜靠在软轿上的蒋氏说:“多余的我也来不及说了,方太太你来的正好,你过来看看,蒋姑姑几个月前离开我们沈家时还是好好的,嫁到李家来不到两个月就被祸害成了这个样子。李家这群黑了心肝的东西霸占了蒋姑姑的财产不说,还将她们娘几个都关在院子里不让出来。蒋姑姑被打的伤重不起,也没给请个大夫。还有我们的汐姐儿,原本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如今瘦成什么了?这事且没完呢,我们沈家定不会就这样么算了的,只是如今蒋姑姑病成这样,也只好先将她接到我们家去请个大夫好好医治。”
软轿上自然是垂着纱帘用来阻隔外人的视线,但是方太太过来时,澎大奶奶掀起帘子给她看了一下。方大奶奶看到成亲当日还面色红润的蒋氏如今枯瘦如柴不说,脸上也透着一股子青灰败之气。蒋氏的双眼紧闭,外面这样吵闹也丝毫不受影响。若不是鼻孔那还有微弱的气息,竟跟已逝之人没什么区别。当下也是吓了一跳:“怎么会病成这样?还是赶紧请个大夫给瞧瞧吧。”说完,便让到了一边。
都是邻居,方太太自然知晓李家一家子贪吝重利的本质,尤其是那个李老太太,最是是刻薄寡情的。只是再没想到这家子人为了贪人嫁妆竟然将人害成这样,真是太黑心了!
澎大奶奶刚才的声音不小,又有蒋氏带来的丫鬟婆子在人群中哭诉这两个月以来受到的非人待遇,大家对李家顿时由同情变成了鄙视:这一家子做的事还叫人事吗?
沈家一家子急匆匆的将蒋氏带回去,并且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只是她的五脏受了重创,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又缺医少药的,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如今也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沈泽让人寻来一只百年老参,让丫鬟炖了参汤来给蒋氏灌进去。蒋氏这才醒转过来,看到沈家众人,她才松了口气,她一眼看向沈泽,说道:“泽哥儿,我怕是不成了,以后汐姐儿就交给你了。”
沈泽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劝道:“姑姑放心,我已经托人去请太医了,姑姑只管安心养伤,都会好起来的。汐姐儿还是由亲娘照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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