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采蓝冷不丁听见房间里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周孟言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正好,你证明给我看。”
“证、证明……”钟采蓝手忙脚乱地把文件袋的东西倒出来,“还有别的……我创造你,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弥补我现实中的遗憾,比如,我小学的时候最喜欢坐在窗边,方便开小差,所以你也是。”
周孟言终于明白那天她问的那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不仅他经历的一切被她安排,连喜好憎恶都是。
那他算什么?她的一个傀儡,她的一个玩具吗?
“我读初中的时候,数学总是不开窍,被老师点名答题总是答不上来,我觉得很丢脸,所以,我让你数学考试永远都是满分,还参加了全国竞赛。”钟采蓝把一张A3的作文纸摊平给他看。
那篇文字介绍了他是如何受到数学老师的钟爱,获奖以后是如何被全班同学羡慕。
周孟言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汇能描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他闭了闭眼睛,握紧了拳头。
“网王很火的时候,我一度对网球很感兴趣,可是我们学校体育课能上就不错了,这种想都不要想,所以,就让你学了,算是圆了我的遗憾。”
“不过,也不是都是如此,有的东西是我喜欢的,所以也让你喜欢了,比如最喜欢吃蛋黄肉粽,豆腐脑只吃咸的……”
周孟言听到这里,舌苔下像是含了黄连,他原以为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切……全都受她安排。
何等荒唐!何等可笑!
“别说了。”他睁开眼,干涩道,“求你了,别说了。”
钟采蓝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小心翼翼朝出声的地方伸出手,衣袂一角从她手心里划过——他避开了她。
刹那间,她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鼻酸得落下泪来:“对不起……”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空调呼呼吹风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孟言终于开了口:“你刚才说,我的故事通常都是为了弥补你的遗憾?”
钟采蓝隐隐约约能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沉默半晌,还是只有那句话:“对不起。”
周孟言不为所动,一针见血:“银月的死……是你安排的吧?”
“是。”
“为什么?”周孟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让愤怒吞没理智,“如果是遗憾,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把最后那几句讽刺给咽了回去,“为什么?告诉我真相。”
钟采蓝抿了抿唇:“告诉你了,你一定会很生气。”
“但我想要知道,就算很难接受,我也想要知道理由。”
钟采蓝苦笑起来,她是一个平凡的人,有许多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所以她给予周孟言的一个特质,便是他无论面对什么坎坷,都会坚持到底,一往无前。
在追查高银月之死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作茧自缚,能怪谁呢?
“好吧,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她抿了抿唇,退让了一步,“周孟言的故事,我写了十多年,一直都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并没有成型的故事。直到最近,突然有想法,想要写一个完整的故事。”
周孟言不明白,仍然看着她,钟采蓝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让高银月死,让你背负凶手之名逃亡,其实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写作的一种套路罢了:一开头,让主角处于极其恶劣的环境,为了克服面临的困境,主角主动或者被动地前行,最终获得成功,就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周孟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荒诞又真实。
对他来说,因为这样的理由,高银月的性命就这样被剥夺,难道不荒谬可笑吗?可若是从一个作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安排又显得合情合理了,《亡命天涯》不正是如此吗?
可即便清晰地知道钟采蓝说的是真话,他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就是这样而已……”他捂着面孔,低低笑了起来,“是啊,就是这样而已……”
他苦笑着,突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只能背靠着墙坐下来,额头抵住手臂,疲倦地说不出话。
钟采蓝也不吭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面对周孟言,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配角死多么正常,主角死都不是稀奇事,作者笔下死掉的角色加起来,填满马里亚纳海沟都不成问题。
哪个作者能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想得到居然有一天,笔下的人物会到自己面前兴师问罪呢?
她有足够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是,即便借口如此充分,她面对周孟言时还是十分愧疚。这个人物虽然在笔下诞生,但陪伴了她十余年,他的故事,就是她成长的照影。
朋友这个词,她是真心实意的。
“周……”
“如果你说得都是实话,”周孟言打断了她,抬起头来,“那么,你应该有能力复活银月,对吗?”
钟采蓝一怔。
“复活银月吧。”他像是觉得筹码还不够似的,望着她的眼睛,加重了语气,“这样我才能真的相信你说的一切,也相信……我们是朋友。”
第20章 失控(入V第二更)
钟采蓝品得出周孟言的话中之意, 但并没有在意:“好吧,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周孟言没料到能那么轻易达成目的, 先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呵,他战战兢兢在意的命运, 不过是她提笔一挥间而已。
作者和角色, 就是神仙与凡人。
钟采蓝打开了电脑,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名为《周》的文档,双击打开。
熟悉的文字再度出现在眼前, 周孟言一字一句读来, 只觉口中含了莲子, 苦到心里:“你打算怎么做?”
钟采蓝道:“我想先删掉看看……但是, 你真的确定吗?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我也不确定改动文档会发生什么,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周孟言没有丝毫犹豫:“我确定。”
钟采蓝顿了顿, 全选中了所有文字, 手指在delete上顿了一秒, 还是按了下去。
叮——一个窗口弹了出来:[文字已被锁定,无法删除]
钟采蓝不信邪,又按了一次。
叮!窗口颤了颤,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钟采蓝皱起眉头,改为右键单击,却发现弹出的选项中,删除变成了灰色。
“好像……不能删了。”钟采蓝皱起眉头, “这太奇怪了。”
在她的设想里,删除这两章就等于将周孟言所在世界的时间线倒退一段时间,回到开始前的节点,而周孟言有极大的可能消失,至于是否能保留记忆就不得而知了。
可没想到竟然直接不让她改了,这算什么?
“你确定你变成现在这样之前,就是在实验室里对吧?”钟采蓝滑动鼠标,给他看章节末端,“是不是这里?”
周孟言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
“那你的时间应该就是跟着我的最新章走的。”钟采蓝纳罕极了,“难道因为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发展,所以不能改变过去了?”
周孟言好一会儿才道:“换别的文档试试。”
钟采蓝便随意打开一个写了几千字的文档,全选,删除。
页面顿时干干净净。
看来是文档的问题,如果不能删除的话……钟采蓝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我续写看看吧。”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敲下了第三章 的开头。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实验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周孟言如梦初醒,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他无比惊愕:“孟言?是我。”
那竟然是高银月的声音……」
钟采蓝正准备编一个狗血的假死故事圆过去,可没想到打到这里,光标迅速跳了跳,飞快后退,在她完全没有触碰键盘的情况下把那句话删成了「那竟然是……」。
“这、这是什么情况?”钟采蓝瞠目结舌。
没有人回答她。
“周孟言?”钟采蓝又叫了一声,可周孟言没有回答她。
她霍地站起来,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在空气里好一阵寻摸,然而,空无一物。
周孟言不见了。
钟采蓝怔忪半晌,坐回椅子上,正打算想想办法把故事圆回去,谁知道手还没有碰到键盘,一行行文字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文档里,仿佛有无形的手正在飞快敲击键盘,一句句话飞快出现,甚至没有思考的停顿。
钟采蓝吓得带翻了椅子,刚想远离那灵异的笔记本,那些凭空出现的文字就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那竟然是早已移居国外的好友林河:“孟言?”
周孟言还不曾从这奇异的状态变化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答道:“是。”
“我就知道你在那里,新闻我看到了。”林河说,“真的是你杀了银月吗?”
高银月的名字让周孟言找回了理智,他立即道:“不,我没有。”
“我相信你,但警方的通缉是怎么回事?”
周孟言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唉!我回国帮你打听一下消息吧。”林河叹了口气,“你自己先当心点。”
此时此刻,这样的信任尤为珍贵,周孟言低声道:“好,谢谢你,林河。”
“这有什么,保持联络。”林河挂断了电话,对身边的汪令飞说:“他在科技园区。”」
钟采蓝看到这里,手心出汗,紧张又害怕,还有一丝惊讶——她是给周孟言设定了一个好友,但那相当于是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甚至都没有取名字。
但是这个人……这个人现在自己冒出来了,他叫林河。
还TM和汪令飞合作了?那周孟言岂不是危险了??
钟采蓝一个激灵,顾不得现在诡异的情形,飞快敲击键盘,生怕手速慢了就来不及。
钟采蓝:「林河的电话刚刚挂断,下一个电话又马不停蹄地进来了,周孟言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那头的人说:“周孟言,立刻离开那里,林河把你的行踪告诉了汪令飞!”」
自动出现:「周孟言诧异极了:“你是谁?”」
钟采蓝:「“钟采蓝!”」
自动出现:「“怎么可能……”周孟言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一个梦,否则怎么会如此荒唐!」
钟采蓝:「“不是梦,你马上离开那里。”」
自动出现:「能这样知道他心理活动的……周孟言不再怀疑,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他前脚刚离开,汪令飞和白桃后脚就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汪令飞向白桃比了一个戒备的手势,轻手轻脚用林河给的门禁卡刷了刷,嘀嗒,门开了。
两人瞬间持枪冲了进去,可是,实验室里空空如也。
“他跑了?”汪令飞怒极反笑,“真是够狡猾的。”
“看这里。”白桃站在白板前,“这应该是周孟言留下的。”
汪令飞走了过来,一看就皱起眉:“这个人……”
白桃若有所思:“真奇怪,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要弄这个,推测我们的思路吗?”
“抓住他之后就知道了。”汪令飞冲到窗边,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嫌疑人,“他在那里,追!”」
钟采蓝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关键剧情,又暗暗着急周孟言,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顺利脱线。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页面上很快出现了周孟言的剧情。
「周孟言快步奔进地铁站,但又不敢跑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快步竞走,飞快刷卡进站。
这一站只有4号线一条线路,他也来不及看究竟是往哪个方向,正好有一班地铁快要离开,他闪身从即将关闭的感应门里挤了进去,门擦着他的后背关上了。
周孟言稍稍松了口气,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接受林河背叛了自己。更让他疑惑的是,如果这个“背叛”是钟采蓝安排的,她又为什么要突然提醒自己,她如果不愿意他遭遇背叛,不要写就可以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在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吗?
“欢迎乘坐4号线,本次列车终点站,燕台大学……”
这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播报声,但周孟言身体突然一僵,他迅速抬起头扫视了一遍这条线的站点,看到燕台大学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愕然之意。
他不止一次坐过这条4号线,站点并没有变化,燕台大学这一站一直都在那里,因为是终点站,他还不止一次听广播里播出过,但很奇怪,就好像从前有人给他施了忽略咒,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注意到了这个站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钟采蓝念的大学,就叫燕台大学。」
钟采蓝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新的故事不过刚刚开头,人物也才出场了没几个,她根本没有思考过周孟言坐的是几号线,又是哪一站。
可是现在,这些细节全都冒了出来,仿佛他的世界逐步自我完善。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额上冒出细细汗珠,她原本把手放在键盘上,随时与那神秘的剧情搏斗,可是现在,她心生畏惧,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
页面上,光标不停跳动,一行行文字流畅地出现在她眼前,剧情还在继续。
「科技园区距离终点站的燕台大学有十站的路程,就算每站花费约3分钟,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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