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闭着眼睛沉睡着,四肢健全,很显然母亲的死亡并没有影响到她们,又或者说她们已经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力量。
觉醒者所诞下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哪怕孩子的父亲是人类,但那两个孩子的体内总归是融合了怪物的血液。
澜水沫看着芙妮娅手上的两个孩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没有丝毫血色,浑身冰冷犹如坠入了冰窖一般。
为什么那个觉醒者会如此的弱,维持觉醒体的时间会那么短,是因为身为母亲的她,将妖力大部分都集中到了腹部,来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为什么她至始至终都是捂着肚子,因为那个伟大的母亲就算是到了最后,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骨肉。
那个少女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缓缓流着血,洒下来的夕阳为她满脸泪痕的脸旁添上了一抹悲哀的神色。
少女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那不断对澜水沫说出来的卑微求饶的话语,如今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的孩子。
——哪怕是奢望,我也想见孩子的父亲最后一面。
女性觉醒者如此隐晦的说着,她看着战士高高举起的大剑,直到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了腹部,缓缓地为两个未出生的孩子灌输自己所有的妖力。
她已经躲不过了,至少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澜水沫抬起手,有些茫然的看着手心,她刚刚……在做什么?
【还真是一位好母亲呢,她到最后的时候,还要我不要伤害你。】
几曾何时,又是谁在她的耳边如此说过?
“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了活下去而产生的强大精神力开始渐渐出现裂缝,澜水沫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逐渐扭曲,记忆中那个模糊不清的母亲变成了地上的那具无头女尸。
“啊啊啊——”她忍不住发出了悲鸣,庞大的妖力不断翻滚着,让在一旁的芙妮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这种程度的妖力她根本接近不了。
最后两个孩子的啼哭将打断了即将暴走的澜水沫。
在澜水沫精神恍惚的好几天中,芙妮娅的任务并不轻松。
一方面她要做任务,另一个方面她要随时注意澜水沫的精神状况防止她暴走,还要帮两个孩子寻找食物。
应该说不愧是身为觉醒者的孩子,只要是熟的食物两个孩子一律不吃,只吃生肉。
而芙妮娅也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会给澜水沫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主神。”澜水沫缩在一个山洞里面,双眼显得有些无神。
【嗯哼,什么事?】对于澜水沫精神的萎靡,主神并没有表达太多的关心,如果澜水沫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毁灭,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我可以带上这两个孩子到下一个世界吗?”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澜水沫继续说道:“我想养他们……无论如何。”
沉默了一会儿,主神看着有些忐忑不安的澜水沫,慢悠悠的开口,【可以是可以哟,但是传送地点不定,有可能一传送过去就被人弄死啦。】
说这话的时候,主神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
澜水沫的不幸,很大程度上很好的愉悦了他。
“没关系。”金发银眸的少女用手戳了戳熟睡中婴儿的脸蛋,这两个孩子十分的乖巧安静,是她喜欢的类型。
没关系的,她到下一个世界会立刻去找他们的。
这两个代表着她罪孽与愧疚的孩子。
主神哼了一声,语气冰冷带着淡淡的警告,【你的天真,迟早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神情依然有些恍惚的澜水沫不曾想过,主神最后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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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永远是黑白一片。
随着时间的的流逝,她对于见到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并且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她不想自己眼中一直都是绝望的色彩。
现在的澜水沫依旧知道,天空是蓝色的,太阳是金红色的。可是她已经忘记了,蓝色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金红色又是怎样的色彩。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她给那两个孩子取名为忘川失晓和忘川拓骨,这两个带有着绝望色彩的名字。
绝望往往与希望并存,澜水沫这时候是如此想着的。
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消沉了,毕竟就像芙妮娅所说的那样——战场上没有对错。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渴望建立一个美好和平的乌托邦。
因为那实在是太诱人了,没有战争,没有剥削压迫,也没有流血。
时间哗哗哗的流过,转眼间距离澜水沫的离开只剩下了几天的日子。
两个孩子茁壮成长的同时,对于生肉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就连看着一些镇民的眼神,也如同饥饿了好几天的狼盯着兔子一般。
他们毕竟是怪物的孩子,拥有着捕食者的天性。
澜水沫回想起那个被她斩首的少女,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没有说出自己怀孕的这个事实。
因为怪物的孩子,人类中的异类,首先是被人铲除的对象。
斩草除根,以防祸患。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澜水沫接到了一个讨伐觉醒者的任务,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荷包空空改变了她的主意。
临走前赚一笔什么的也算不错。
之前的主神币在她买了两个灵魂印记之后,再度变为个位数。
灵魂印记是给两个孩子的,在她们身上放了灵魂印记之后,只要是没有死,丢失了也方便找回。
这次讨伐觉醒者,天空并不像之前那次晴空无云,反而是稍显阴沉。没过多久,原本还算澄澈的天空开始翻滚起密密的乌云,那漆黑的乌云中隐约还可以见到蓝色尖锐的闪电。
原本和煦的微风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风席卷大地,仿佛带着滔天的怒火般,吹得万物东摇西摆。
这种天气澜水沫实在是不想去讨伐觉醒者,但由于今天是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澜水沫决定还是如原计划那样,和芙妮娅起身出发。
芙妮娅走在澜水沫的左前方,那是贴近澜水沫心脏的位置,就如同一个保护者一般。
这次动手依旧是澜水沫,芙妮娅如同以往一样站在不远处围观着,毕竟澜水沫并不希望芙妮娅出现在战场被她误伤。
为了赚取更多的主神币,澜水沫几乎是把芙妮娅的战斗都包了过来。
更何况觉醒者并不像妖魔那样弱小,身为十位数排名的芙妮娅并不算强大,所以战斗一般是澜水沫全包。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这次的觉醒者对于澜水沫来说并不算强,毕竟比起妖力澜水沫可是她的几百倍。
乌云在不断卷曲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很快落了下来,密密麻麻的撞击在泥地上,形成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
闷雷伴随着雨声一起降临大地,带着可怕的轰鸣声。
澜水沫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觉醒者,举起大剑,这一幕居然和前一个星期的情景重合起来,让她有一瞬的怔忡。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赤.裸着身体,在暴风雨中微微发抖,从那颤抖的双唇中隐约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话语。
“……求……不要杀……孩子……”
轰隆——
巨大的雷声不断的落下,蓝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却依然没有划破那不详的翻滚着的乌云。
澜水沫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又回想起了那一个星期前,少女跪在自己面前不断求饶,满脸泪痕的场景,只为了让她放过肚子里的孩子。
自从那之后她就常常能在梦中听见少女的哭声、求饶声,还有伴随着鲁多憎恨的声音。
【还真是一位好母亲呢,她到最后的时候,还要我不要伤害你。】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几欲让她疯狂。
澜水沫已经遗忘了究竟是谁说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记得一清二楚。
悲伤、愤怒、难过。
还有那内心最深处的——
绝望。
种种的负面情绪如同大海一般,席卷了她整个人。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渐渐扭曲混淆,眼前的这位觉醒者不断与之前已经被她斩首的少女重合在一起,最后扭曲成了脑海中看不清容颜的母亲。
在战斗中走神的澜水沫并没有发现,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女眼中闪过的一丝嘲讽与决绝。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芙妮娅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以及感觉到喷洒在身上的温热液体。
“芙妮……娅?”
澜水沫脸上一片空白,她接住了芙妮娅缓缓倒地的身体。
左边的身体几乎被粉碎了大半,如此重的伤很难再生,就算是再生……芙妮娅也很难支撑到再生完成的那一刻。
而那个觉醒者在嘲讽的看了澜水沫一眼之后,爆发出来的妖力居然是和之前与澜水沫交战时候的好几倍。
“喂,你在干什么啊芙妮娅……”澜水沫蹲下身,理智告诉她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去追那个该死的觉醒者,而是先保住芙妮娅的命。
“你等等,先别睡,听我说说话……”那个整天面带微笑的少女此时没有了笑容,惨白而又面无表情的脸庞在不断轰鸣的雷电映照下显得十分的可怕。
她看着芙妮娅残破的身体,拥有着强大妖力的她此时如同是一个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坚持住,等这次结束之后我拿我的零用钱给你买很多很多糖果好不好……”澜水沫看着芙妮娅依旧温柔的眼神,将不断颤抖的手放在了她的伤口处,希望这时候用妖气同调能够快速恢复芙妮娅的伤。
但已经多年不依赖妖力来战斗的澜水沫,此时对于妖气同调这个略高端的技术显然是不会。
“主神!主神!”她慌乱的在脑海中呼唤着主神,尖锐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快帮我兑换妖气同调技能!”
可是【你的主神币不足,无法兑换】这几个字犹如坚硬的磐石压在了她的头顶。
“沫桑,别露出这种表情啊……”被澜水沫半抱着的芙妮娅不断的咳着血,她勉强微笑了一下,现在她就连抬起手,触碰澜水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果然,还是开心笑着的沫桑最好看了。”有着金色卷发的少女如此说着,她的胸腔剧烈的一起一伏,显然是需要呼吸更多的空气来支撑她将口中的话说出来。
“你等等,等一会就好……”澜水沫失神的喃喃着,她抱起芙妮娅,现在她整个人仿佛活在了虚假可怕的世界中,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极为恍惚的状态。
被禁锢住的力量猛然爆发出来,澜水沫在不断地飞奔着,她拼尽全力朝着组织的方向跑过去,既然她自己没有办法救芙妮娅,那么组织里面的那群研究者一定会有办法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
雨依旧是在不断的下着,半人半妖、不知冷暖的体质是战士最好的武器,植入了妖魔血肉的战士往往是风雨无阻。
可是澜水沫此时却觉得,冰冷的雨水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身上,带着细小尖锐的痛楚,她全身发冷,开始不断的颤抖着。
“芙妮娅,你一定要睁着眼,别睡过去,我们来像往常一样聊天……”她紧紧抱住怀中的芙妮娅,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少女的伤口处,并没有因为赶路而让少女感到颠簸。
“很快就到了,你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好。”
澜水沫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着,低沉沙哑而又带着哭腔。
“你数到三,数到三就到了……”
“一……”此时被澜水沫抱在怀中的芙妮娅还有着一口气,仿佛是回光返照,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沫桑,不要每次都练剑到那么晚,很让人担心的……”芙妮娅说几个字就开始喘气,堵塞在喉咙处的血液让她的发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澜水沫狠狠的点了点头,她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忍不住会哭出来。
“不要总是不吃东西,被你放弃的食物会哭的哟……”
“嗯。”不断飞奔着的澜水沫应了一声,细小的呜咽从她的嘴里发出,带着让人绝望的颤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雨中。
“芙妮娅你如果不好好活着,你买的糖果怎么办,之前买得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她开口,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她的口中,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味道。
“二……”芙妮娅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她的音调变得低沉,却依旧是断断续续的说着。
澜水沫觉得自己的心就仿佛是芙妮娅越来越低沉的声音那样,不断的往下沉着,仿佛有一个无尽的深渊拉扯着她,始终都降落不到底部。
“我从小时候就很讨厌吃辣……”
“嗯。”
“其实我超级讨厌组织的……”
“我知道。”
“我……咳咳,真的好想要自由啊……”
“那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去走遍每一片土地。”澜水沫带着哭腔,对着怀中越来越虚弱的少女喃喃道:“我带你去看海,蔚蓝色包容的大海,就像晴天一般的美丽……”
“我们可以去圣都捣乱,看那些蠢货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接着我们可以去……”澜水沫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她感受着芙妮娅越来越弱的气息,声音中的哭腔愈发的浓重,散发着浓郁的绝望,“我们可以去大教堂里面,去看看那些七彩的玻璃和神圣的油画。”
“最后……”
她看着就在不远处的组织基地,跪在了地上,死死的抱住了怀中的芙妮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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