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新年,迎晨对着漫天烟花许愿,“想要一个男朋友。”
又觉得不全面,于是补充:“前面那个不算,纠正一下——我想要一个姓厉的男朋友。”
一朵烟花炸开,像荧光柳枝一样倾泻人间。
迎晨眼睛蹭亮,仰着头,一个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联合会议。厉坤标准军姿,严守岗位,任凭暴雨扑头盖脸,岿然不动。
盯了他许久的迎晨终于逮住机会,走过来,手高头顶,给站岗中的厉坤撑伞挡雨。
同行队友面面相觑,笑意隐忍。
厉坤厉声:“回去!”
迎晨无半点怯色,寻衅生事望着他的侧脸,“嘘!执勤时不许说话。”
厉坤碾牙闭嘴。迎晨扬起下巴,还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一分钟后,长哨音划破青天,厉坤单膝跪地,将枪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拦腰把迎晨扛向肩头。
迎晨措手不及,扭动恨言:“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人,不服他管!”
厉坤墨镜遮眼,字字铿锵,“执勤结束——现在你归我管。”
那年,迎晨19岁。
好巧啊,愿望实现啦。
“鸡腿还吃么?”迎璟的声音。
迎晨猛地打了个颤,从旧回忆里回了神。
迎璟晃了晃手,“最后一个还要不要?”
“要。”
“行,你吃吧,我回学校了。”迎璟拿起书包起身。
走到门口,“哦,对了。”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算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迎晨接过晃了晃。
“你拆开就知道了。”迎璟关门,走了。
迎晨把盒子搁桌上,先动手收拾残局,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贝发来的一条语音。
迎晨顺手点开,徐西贝约她明天吃晚饭。
迎晨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打岔就忘记回信息,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个纸盒。
包了两层,还挺严实。
迎晨看见东西就笑了,是一只电子狗,背上还刻了标识:YJ。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开尾巴下的开关,把狗放地上,顿时满屋子跑,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几声。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迎璟发微信:[你十八岁了,幼不幼稚?]
还没发送,就听“嘭!”的一声。
迎晨吓得抬起头。
那只肥臀电子狗“哔哔哔”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儿,稀里哗啦滚一地。
迎晨走过去一看——
竟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苹果味。
其中还有一个大纸团。
迎晨捋平纸团,上面清秀飘逸的四个字:[欢迎回家。]
这个哭笑不得的欢迎方式,真的很迎璟。
徐西贝的微信又来了:[晨儿,明天出来嘛,东街新开了家粤菜馆,一起吃晚饭呀。]
迎晨笑容还挂在脸上,捡起手机回复:[好啊。]
小剧场:
迎小璟:小姐姐们,需要买只电子狗吗?会爆炸,会撒糖的那一种嗷!
陶星来:城管来了。
厉包子:胡说,我没来!
第6章 不丢人
徐西贝请迎晨吃饭,看样子已经从被劈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晨儿你今天敞开了吃,吃完咱们再去K歌,宵夜什么的我都安排好了。”
“饶了我吧,”迎晨翻着菜单,说:“我脖上的伤可经不起折腾。”
徐西贝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晨儿,上回因为我的冲动,连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惊险犹在,说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现在还有脾气,怪责:“知道就好,我差点成冤死鬼了。”
徐西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多吃点,我请客。”
迎晨加了盘红焖猪手,评价:“这地方装修还不错,老板有点品位。”
“当然得有品位,价格死贵。”
“心疼了?”
“请你吃饭就不心疼。”
迎晨乐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同是这家餐厅。
“哥,这是什么做的?”林德一脸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饰,“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抛光,技术含量不高。”
“那这个呢?这毛笔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林德的头往左歪往右歪,费劲地认。
“草书,写的是沁园春。”厉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饭。”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厉哥,咱换地方吧。”他扫了一圈这里,眼神犹豫胆怯。
厉坤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带你出来转转,没事,不贵。”
林德来自农村,真正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队工资不高,他每个月还得往家里寄,平时休假也不出去玩。
厉坤表面不说什么,但有机会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点。”
厉坤闲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长而匀。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顾忌是公共场合,所以只过过干瘾,并未点燃。
“哥,能吃肉吗?”林德盯着菜单上的大肥鹅眼冒光。
厉坤笑道:“能,点两只。”
“得嘞!”
林德点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亮堂。
“我看看。”厉坤过目了一遍,又加了两个点心,对服务员说:“谢谢。”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笔直端正,眼睛看看窗帘,又瞄瞄碗筷,再扫扫别桌。
厉坤觉得好笑,假装严肃,“咳咳!”
“嗯嗯!”林德连忙目不斜视,坐得比刚才更直了。
坚持了十几秒,他说:“报告!申请上厕所!”
厉坤摘了烟,点下巴,“批准。”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飞快。
这店新开张,上座率极高,加之地儿大,林德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问了个服务员,对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边。”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边”走。走过一段走廊,这边全是包厢,一个挨一个。
林德经过一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站住。”
这声音有点熟,但林德瞬间没记起来,他转过头。
“诶嘿,还真是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从席间走近,脸色被酒水养得红潮上颊,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着股坏。
林德认出来了。
宝马车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车,不配合执法大吵大闹的那一位。
“东子,有熟人啊?”又凑过来一个,这个脚步踉跄,明显喝大发了,定睛一瞧,“噢哟!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阴阳怪气地撒开嗓子,学样:“敬礼敬礼。”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东叫住。
林德顿足,侧目,“干嘛?”
包厢里一桌的人,个个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儿,都是看笑话的。
傅东眼神微变,佯装忧虑:“解放军同志,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咱这包厢里有个黑东西——喏,就在那。”
他手随便一指,没等林德看清,身子就拦住,“会不会是炸弹?”
林德:“……”
傅东:“你是特警,帮忙看看。”
这个身份让林德下意识地立正。
傅东生意人,人精,察言观色厉害的很,眼皮一挑,把路让出,“来来来,专业人士排除一下,咱们也好放心,再说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个什么,也不太好对吧?”
林德心里隐隐不安,但脑瓜子比不上他们。人被懵懂地带进了笼子。
既然进来了,林德觉得,检查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他走过去,哪怕穿着便装,背脊也永远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户的过程里,傅东使了个眼色——
靠边的一个人拿着瓶白酒突然起身,扯开座椅站了出来。因为太快,林德闪避不及,碰了个正着。
那人哎呀一叫,同时手心一松,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液体淌了个干净。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这酒老贵了!”对方佯装心痛,指着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德实诚,有话就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嗨?你这人咋这样啊?摔烂就摔烂呗,但你这样污蔑人就不对了啊。”对方嘁了一声,嫌弃:“还是军人呢。”
林德听到最后一句,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鱼,声音陡大:“我没有!”
“行了行了。”傅东出来“打圆场”,“多大点儿事啊,不就一瓶五粮液,照价赔偿不就得了。”
那人配合极好:“成啊!20年五粮液,还没开盖,给你打个折。”
林德一听那五千块的数字,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
迎晨补了会妆,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悠闲地原路返回,偶尔看看墙上的一些别致挂饰。
“坏了东西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经过走廊,右边的包间有人说话,语气不善。
迎晨不感兴趣,正准备走。
“我没有撞他!”
这声音?
迎晨眉心浅皱,放停脚步。
“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我上回查你车!”
迎晨轻推门。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这窄窄的门缝里愤怒得直抖。
傅东撕破了嘴脸:“酒就是你砸坏的,怎么?没钱?成啊!”
他倒满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们给我喝喽,让你走。”
在座纨绔公子哥哄笑。
“哟?横眼看我?不喝就赔钱!”傅东威胁,阴险的很:“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举报,在场的全是证人,看你怎么办。”
“是么?证人?”清脆的女声,格格不入地闯了进来。
众人回头,迎晨双手闲散地环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样子,颇有冰山美人的气质。
傅东皱眉:“你谁啊?”
迎晨走过来,拦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着傅东,“一瓶酒,犯得着这样?”
“哟,帮手啊。”傅东笑得像个无赖,双肩一耸:“犯不着犯不着,可他赖账啊。”
“有说不赔吗?”迎晨声音冷了几度。
傅东识货,这女的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谈钱伤和气,酒桌交朋友。把这杯酒干了,咱们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迎晨突然笑出了声,鄙夷之意尽显。
笑够了,她走过去。
“姐。”林德拉住她。
“没事。”迎晨拨开手,转身看着傅东,拿起那杯满当的白酒。“是不是喝三杯这事就算完?”
她底气太足,凌厉明艳,傅东竟一时舌头打卷。
“行。”
迎晨举杯仰头,两口干干脆脆,几秒之间杯子就见了底。
全场傻眼。
“姐!”林德大声。
迎晨心跳不乱,甚至唇角都没有半点残酒,她笑:“这儿脏东西太多,喝点酒散散味。”
傅东脸色一变。
迎晨没暂停,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这儿不仅脏,味道还难闻,酒精能杀毒,别把自己恶心坏了。”
迎晨端着空杯,对傅东摇了摇,“你们闻见了吗?不好闻吧?”
这些人脸如猪肝,个个不吱声。
“第三杯。”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语气:“哟,还哭了?”
林德眼圈通红,倔强地撑着不肯落泪。
迎晨收了笑颜,陡然严厉:“不许哭!有枪炮声的地方你都去过,上过战场挨过子弹,别的垃圾能比吗?!”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丢,拉开包掏出一叠钱。
迎晨把这把钱重重甩到傅东脸上,趾高气扬,再没给他半点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这五千块钱的出息!”
傅东彻底懵了,脸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将门,骨子里承袭了一股傲劲,唬住这帮人绰绰有余。
她声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地抽泣了两声。
“姐,谢谢你帮我,我真的没有砸坏他们的酒,是他们……”
迎晨不耐烦地打断,手虚在半空,“扶我。”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她喝的急,这会劲头上来,人犯了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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