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算了算时间:“怕是在避暑山庄时有的。”
沈嫣心跳一快,别人不知,她却清楚避暑山庄那两个多月里发生的事,脸一红,倒是透了好气色。
嘱咐过方太医,暂且将这事儿瞒着,又领了一回赏赐,林嬷嬷送方太医离开,太后娘娘拉着沈嫣的手,舍不得松开,恨不得将自己生了两个孩子的经验都传授给她,首当其冲的就是即将要来的害喜:“哀家怀那两个小子时都不顺遂,折腾到了五六个月还不舒坦,倒是你,这回盼着他乖一些,是个疼娘的才好。”
太后娘娘的两个孩子是不能提的,便是她自己提起来,最好也不要往下接,因为最后还是免不了会说到生死,心里一难受,身子也不舒服。
沈嫣便岔开了话题:“母后,昨天夜里儿臣梦见了一条金蛇。”
太后笑了,看了眼她的腹部:“敢情是早早来托梦过了,那是民间的说法,梦见蛇绕身,便是有喜,有可能是自己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的,你梦的还这么有灵性,我看啊,是哪尊小神托生到了你肚子里。”
当朝皇帝是真龙天子,皇后娘娘怀的子嗣要说是小神托生,那也不为过。
沈嫣低眉笑着,守在外面的宫女进来禀报,张贵太妃带着齐王妃和小世子入宫请安来了。
太后眉宇微动,声音有些亮:“带进来。”
…………
齐王妃是四月里生的孩子,如今孩子快满半岁。
照理说这么大的孩子不该带出门,但出生以来就没有带进宫过,满月时宫中也只派了人送了贺礼,张贵妃太妃心里不得劲,总想借机会入宫。
六月时太后娘娘病了,不适合入宫,在避暑山庄呆了两个多月,如今这时节正好,不冷不热,再迟一些她也怕冻坏自己的金孙,这不,抓紧的入宫来了。
张贵太妃走进来时,满面春风,后头跟着齐王妃,再后头还有一串的人,都是照顾小世子的,进屋时都留在了外面,只走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奶娘,张贵太妃坐下就说道:“男孩子就是不好养,三四个人顾着还不够,现在半岁了,皮的很,能坐起来了什么都要摸,抱都抱不住。”
说罢,后头那孩子果真是抱不住,在奶娘怀里闹腾的很,太后笑眯眯看着,张贵太妃便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就那转手的空档,也是这孩子机灵,伸手揪住了张贵太妃的耳坠,用力一扯。
“哎!”
小孩子手劲不小,张贵太妃被这么用力一扯,耳坠没下来,却疼的冒泪,忙抓住孙子的手,从齐王妃手里拿过个玩偶递给他,孩子心性,看到喜欢的东西边松了手去抓玩偶,张贵太妃这才得以解脱。
扶了扶耳坠后,张贵太妃很快恢复了神色,冲着太后笑道:“姐姐你说是不是,男孩子就是顽皮。”
太后抿嘴笑着,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呢?”
“聪哥儿。”
齐王和齐王妃两个人模样都不差,孩子养得好,生的也好看,太后心生了喜欢:“来,哀家抱抱。”
张贵太妃抱着孩子的手微不可见紧了下,随后林嬷嬷上前时,她隐晦拒绝道:“这孩子认生,怕是不要别人抱。”
话才说完呢,聪哥儿看到林嬷嬷后,扔了那玩偶,伸手就要讨抱抱。
“……”
沈嫣是看着张贵太妃的脸色由笑转了尴尬,又转了笑将孩子递给林嬷嬷,她是小辈,不能将神情表露的太明显,只能端着浅浅的笑这么忍着。
林嬷嬷将孩子抱过,张贵太妃还想说什么,可见太后娘娘抱了孩子后,孙子十分给面儿的哼都没哼一声,张贵太妃便泄了气,随即夸道:“这孩子可真是人精儿,在家都不要别人抱,到了这儿就是喜欢。”
沈嫣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温水,抬头看向齐王妃,毕竟年轻,脸上是掩不住的尴尬。
太后虽然不喜张贵太妃,却很喜欢孩子,这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还不懂事呢,她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聪哥儿,我是你皇祖母。”
“……”张贵太妃脸上的表情一瞬裂开,这全天下,可只有一个皇祖母,就是她亲孙子,也得叫太后皇祖母。
沈嫣又抿了一口温水,里面添了枣儿,还有些甜。
孩子是顽皮,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很快就把玩着太后手腕上的佛珠不放,太后客气的很,摘了下来松开后直接给他挂脖子上了,笑着哄:“送给你了。”
上好檀香木雕磨而成的,太后戴了有十来年了,这就给了他。
齐王妃知道太后喜欢礼佛,也听齐王提起过,手上戴的不说价值,就是这心意也太重了,齐王妃忙起身婉拒:“太后娘娘,这太贵重了,聪哥儿还小,怕是要被他扯坏。”
聪哥儿玩的可高兴了,听到母妃说话,还高兴的朝她看去,太后笑了:“就是一串珠子,扯坏就扯坏了,哀家戴了些年,开过光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拆分开来给这孩子随身带着,保保平安。”
“这怎么好……”齐王妃犹豫的看向张贵太妃,张贵太妃看着孙子,还在心塞。
指望着他给自己搏几分颜面来,即便是心里头知道这皇位和自己儿子无缘,和自己孙子更没缘分,可几十年斗下来,如今临了老了,自己先得了孙子,还是想要争一争,心里痛快些也好。
可孙子玩那佛珠玩的忘乎所以,莫说是哭了,闹都没闹。
反应过来后张贵太妃道:“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的,就收下吧。”
齐王妃坐了下来,聪哥儿在太后怀里坐腻了,四下看着,便看到了沈嫣,双手抱着太后的胳膊,眼睛一溜不溜的看着沈嫣,圆鼓鼓的别提多可爱了。
沈嫣软了神色,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这下聪哥儿高兴坏了,想要沈嫣抱抱。
五六个月的孩子还没这么灵活,会伸手却没能扭动身子从太后身上下来,可意思是表达的很明确了,他想到沈嫣那儿去。
太后不动声色的抱紧了他,轻摸了摸他的头,示意林嬷嬷将匣子取来,里面放着的是一副红玉九连环,剔透的红色十分惹眼,拿起来时又有好听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聪哥儿的注意力。
张贵太妃心有不甘,看着皇后娘娘道:“之前琇滢也是吃了个方子后才有的聪哥儿,今儿我也将方子给带来了,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可以让太医院里的人瞧瞧。”
“贵太妃有心了。”沈嫣笑着道谢,既然带来了就收下,一番好意怎么能拒绝呢。
太后陪着聪哥儿解九连环,抬了下头,也是这意思:“既然是贵太妃的心意,明儿送去太医院让方太医好好看看,希望来年啊,能生一个像聪哥儿这样的孩子。”
齐王妃脸色微变,看了眼皇后娘娘,正好对上皇后的视线,沈嫣冲着她善意笑了笑,齐王妃心中却是作了鼓,如今已是九月,太后娘娘这么说,莫不是皇后娘娘已经有了。
面上还是沉静的,与婆婆相处这么久,齐王妃的这点心思还是藏的住的,想着回府以后要赶紧和王爷提一下这件事,之前王爷就说过,阜阳城里是非多,等皇上有了子嗣后,得找机会去封地。
转过心思后再看婆婆,齐王妃便有些不忍直视,太后娘娘心里门儿清的,这回特地把孩子抱进宫来,回家会后怕是又要郁闷上两日。
一把年纪,这又何必呢。
…………
快近酉时,太阳下山,屋外天色有些显暗,这时的大佛寺内,刚刚斋戒一日,寺庙上下才刚传开上尘大师圆寂的消息,主持祭天大典的人改为上尘大师的师兄,济生大师。
第073章
大佛寺内有好几位得道高僧, 平日里都是不见客的,便是皇家来人都不一定请的动,各自在山后的洞内清修。
上尘大师的这位师兄要比上尘大师足足年长了两轮, 七十八岁, 已是古稀之年。
活到这份上,什么都看清了, 更何况修的是佛法,济生大师早年游历大江南北, 十几年前就已经不见客, 这一回若非上尘大师忽然圆寂, 他也不会出面主持大典。
不过由他来主持,分量重了,倒是减轻了些上尘大师忽然圆寂的影响, 所谓圆寂,佛门中诸德圆满、诸恶寂灭,受召而去,升天得道, 也不是坏事。
夜幕降临时,禅院这儿,纪凛盘膝坐在塌上, 沈老侯爷刚刚禀报完上尘大师的事。
圆寂后的上尘大师经由处理,装罐密封了起来,按着大佛寺的习俗,三年后再行火化, 如今祭天大典还未举行,圆寂一事也不宜散播出去。
纪凛没有作声,只抬了下手,沈老侯爷和王国公退出了禅房,关上门口,王国公的神情显得特别奇怪。
“侯爷你这么说,届时皇上问起来……”
沈老侯爷转身看他:“国公要是怕皇上责罚,就当这些事儿连你都不晓得,我沈颂一力担下了。”
王国公脸色一讪:“我可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一天里方丈忙着处理上尘大师的事,两日后就是大典,你再说这些无谓之事可有意义。”沈老侯爷顿了顿,也觉得怪了,“我说王国公,你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是要让这大典没法顺利举行才甘心是不是。”
“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沈老侯爷对他这副激不得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两个人已经走出禅院,沈老侯爷凉凉道:“那你究竟是什么好意思。”
王国公眼神微闪了下,朝禅院那儿看了眼后,语气透着些怪异:“难道侯爷不觉得,上尘大师的死本就不是一件吉利的事。”三日斋戒,头天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
“王国公啊王国公,我当你以前针对的那些事是犯糊涂,谁想你这人是真糊涂。”沈老侯爷像是能够看穿他心中的想法,“上尘大师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你也能想到不吉利上去,你是有多不看好皇上,还是你心中有更何意的人选。”
王国公敛了神色,说的无比认真:“若是太子殿下还活着,这才是众望所归。”
都说到这份上了,沈老侯爷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二皇子已经死了,就算是还活着,难不成你还想让皇上退位不成!”
沈老侯爷说的时候是假设,气势却很足,眼神锐利的看着王国公,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王国公也不傻,不会入了沈老侯爷的圈套里:“若是太子殿下没死,继承皇位的就是他。”
沈老侯爷一字一句的提醒他:“王国公,如今这大晋,没有太子殿下,有的只是当今圣上,你说的太子殿下,还要等宫中贵人生下子嗣,受封后才是。”
说完之后,离开前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二十几年前南平之事,先帝御驾亲征时随行的官员都还没死光。”
王国公的身子猛地一震,看着沈老侯爷走过去,就那一刹那,山间入秋的冷风吹过来,比以往要来的更冷一些。
半响,王国公回过头去看禅院,隔着围墙瞧不清楚,只隐隐有光透出来,后背还有冷风吹过来,王国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回是从头到脚的感觉冷。
脑海里忍不住想着沈老侯爷说过的那句话,王国公的神情变幻莫测,转过身,朝着自己住的屋舍匆匆走去。
这时的禅院屋内,原本该是闭目养神的纪凛,正在听暗卫禀报搜查的事。
上尘大师被人所杀,大佛寺和沈老侯爷他们将此事瞒下来,目的是为了让祭天大典顺利举行,而这偷潜入大佛寺行凶的人,昨夜从后山进入,也是从后山离开。
大佛寺内早已混入了人,后山守卫中也有内应,在事发后这些人都不见了,不等周将军他们去抓就已经撤退,只有几个士兵和和尚晕倒在地,他们是被人忽然打晕的,晕过去之前只看到过人影,都没认清楚脸。
“我与流风追下去查看,他们撤的很快,山下已无人影,大佛寺山脚下有不少村子,也许有人藏在其中。”
“这么说,佛寺内无人留下。”
流云沉默了下:“皇上,孙疾大人有嫌疑。”
纪凛对孙疾有些印象,那是工部郎中钱大人的得力手下,围场狩猎中曾在左信前去找援兵时与工部侍郎他们一同过来,之后与钱大人一同留在林子内搜捕,给常大人提供了不少线索。
“可有证据。”
流云摇头,没有证据,流云就是觉得此人有问题,虽说他是与许大人一同被人打晕扔在一处,醒来时也是许大人早他一步,但他直觉,此人并没有这么简单,他与许大人被人打晕,到后山那边看守疏漏,看守的士兵和和尚被人打晕,再到上尘大师被杀,这一路下来,若是没有其他人在其中周旋透露消息,在途径后寺到上尘大师屋舍时就会被人发现,可偏偏,完美无瑕的错过了所有巡逻的士兵。
流云跟了他许多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他心中万分肯定的事。
“盯紧孙疾,他们若还有行动,必定会与人联系。”纪凛想到被杀的上尘大师,“杀人手法你可看了?”
流云点头:“刀法与之前崇山狩猎场中的一样,一刀致命。”
纪凛微凝了神色,昨天晚上禅院外其实是有漏洞的,纪凛就想看看是否有人要借机行事,但没冲着他反倒是对上尘大师下手,那就好判断了,是为了破坏祭天大典。
但这杀人手法和那批没有踪影的黑衣人相似。
原来是为了取他性命,现在是不想让他坐稳这皇位,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半刻钟后,流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纪凛坐在那儿,手里是沈嫣临别前交给他的绣囊,那是她亲手绣的。
针脚处绣的很细致,绣囊正面绣着平安二字,背面绣的是清竹。
她的女红其实很不错,但在沈家,许多事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就连这种活都是底下这些人做去的,早在几年前,她还绣过一个荷包给他,当时是随了二哥一起,他那只算是她多绣的。
他一直保留着。
指腹轻轻抚过平安二字,他很想她。
这几日她夜里睡不好,如今这时辰,恐怕已经歇下了,临睡前她喜欢翻几页书,最近她喜欢看的是淇河南平那一带的记载手札。
不知昨天夜里她睡得好不好。
指腹摸到扎紧的带子时,纪凛将其解开,绣囊口里,露出了一角黄色,取出来,那是一张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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