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儿有些不解,却在宣瑾昱安抚般的碰触下渐渐平定了心情。
既然宣瑾昱都这样说了,那她自然相信他就是。
随后蔻儿就得知宣瑾昱悄悄把北卓郡王走密道传进了宫问话。
她不太清楚到底问了什么,但是在北卓郡王离开之后,宣瑾昱立即派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主要的目的都是走向了慎王府。
朝野中关于皇后的非议依旧不绝,只是在管理之下稍微收敛了些,溪水县那边的命案上还悬挂着方令贺的名字,导致方父因为一双儿女而心中郁结,表露病象,索性告了假回家静养。
蔻儿得知之后,对父亲感到愧疚,与宣瑾昱说过,宣瑾昱忽然提议道:“皇后不若回去看看岳父如何?”
“可以么?”蔻儿顿时眼中一亮,充满期待看着宣瑾昱。
宣瑾昱露出了一个浅笑:“皇后在这种时候回去看看国丈并无不妥。”
很快,关于皇后要出宫前往方家的消息传了出去,而中宫也开始了一番忙碌。
等到三天后,皇后的仪仗低调从朱雀门而出,一如以往蔻儿前往风家时的简单,除了身边常用的宫女们外,也就是现任羽卫军首领的重宁带队在旁守护。
炎炎夏日,纵使不及正午,也还是热的人直冒汗,中街上来往的行人较少,都走在房檐下阴影处,空荡荡的大街上鲜少有车马经过。
皇后的华盖凤舆为了遮挡骄阳,垂下了几层冰丝纱,却依旧难以抵挡炎热,行队走了一半,就在途中停顿了下来,停靠在栽种着不少参天大树的道路树荫下暂且休息。
晚香去附近的摊铺上买了一个镇过冰水的西瓜,就在摊铺上切好了拿去,小心掀开冰丝纱送了进去。
围在凤舆旁边的几个侍女彼此抬着袖子擦着汗,手中团扇不断摇着,大约是酷暑难挡,她们都有些精神不振,瞧着都恹恹地。
原地休整的仪仗过了不久就重新整顿起来,前头的华盖刚刚打起来,忽然听得一声马鸣,‘嘶’的一声,驾着凤舆的马匹忽然骚动起来,打了一个响嚏,而后迈开四蹄,狂奔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侍女们与羽卫军急忙追着那摇摇晃晃的凤舆,口中焦急呼喊着:“皇后!”
几层垂纱的凤舆在疯马的拖行中颠来倒去,里头的人影在凤舆中摔得东倒西歪,完全没有了重心。
侍女与羽卫军们正要赶上去的时候,从旁边的巷子里却忽然窜出来几条龇牙的疯狗,几乎见人就咬,癫狂得很。
这一打岔,被疯马载着的凤舆在毫无阻碍的大街上越跑越远,几乎消失在侍女们眼前。
大街宽阔而少行人,导致疯马拉着凤舆一路畅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车辕上悄悄上来了一个人,轻而易举制服住了疯马,同时引导着马匹拉着身后的凤舆绕了条路,很快出了城门,朝着一个小山坡上跑去。
道路颠簸,华丽精致的凤舆又怎么是用来爬山的,很快就在山路崎岖中四处刮擦而磕碰,全靠着那人强行架着马,才勉强把凤舆带上了小山坡的顶端。
疯马早已经被制服,垂着冰丝纱的凤舆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没有人一般。
那个驾着马的黑衣精瘦汉子刚伸手要去掀开冰丝纱,却被人呵斥了声。
“无礼,还不退下!”
那精瘦汉子立即收回手,从凤舆旁连忙退开。
此地多树,树荫投在地上,还有山风,比起城内要稍微舒凉一些,徐徐轻风吹在凤舆的垂纱上,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那个呵斥了精瘦汉子的人似乎早就等候在此,他一袭锦袍玉冠,无端风流,只面色紧绷,严肃中却有几分熟悉之色。
他从驻足的小林中缓步而出,身后的几个随从都被留在了原地,他独自上前,走到凤舆旁刚要伸手,却踟蹰了下,而后才轻声道:“弟妹,可吓着了?”
话音已经被风吹得一点都不剩,过去了许久,他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莫不是昏迷了过去?
如此想着,他也不再迟疑,伸出手去掀开了几层冰丝纱。
冰丝纱被他的手掀起的刹那之间,一抹冰冷的银光一闪而过,空气中仿佛能听见嗡鸣之声,‘咻’声之后,断裂的冰丝纱垂了一地,透过他脖上冰冷的刀锋,他看见里头的那人,是一个面无表情一身泛着寒气的少女。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而后,他发出了一声轻笑。
“还真是……”
他未曾继续说下去,他只侧了侧头,似乎毫不在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他笑道:“堂弟,你在这么?”
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与那精瘦汉子只在瞬间就被羽卫军摁倒在地,随后,曲折的崎岖山路小径,被树叶遮挡着的那一段后,一个有着与他七分相似的青衫男人缓步而出。
他刚要说笑,嘴角的笑容却一僵。
男人虽然站了出来,却未说话,反而回过身伸手,牵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才缓步而来。
有着七分相似的相貌,五分相似打扮的两个人面对面而站时,一个脖子上架着刀锋,一个手中牵着娇妻,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宣瑾昱眼神复杂地落在宣臣也身上,看着一脸淡然的亲兄,他缓缓开了口:“我倒希望,你不在此。”
第一百七十章
“那可真是让堂弟失望了。”宣臣也大大方方一笑, 丝毫没有被自己脖子上的刀锋给阻碍到,还毫无阴霾轻松地调侃道。
蔻儿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手被宣瑾昱攥着, 掌心出了很多汗,她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宣臣也, 说不出话来。
宣臣也。
居然是他。
或许应该是说, 果然是他才是?
蔻儿眼前的这个与她夫君有着七分相似的青年带着一脸满不在乎的微笑,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 咧了咧嘴似乎亲昵地抱怨着她:“弟妹还真是被堂弟带坏了,这种套也给我设。”
蔻儿根本不想回应他一个字, 只咬紧牙关, 硬邦邦偏过头去, 不再看这个人。
她默默朝宣瑾昱的身侧贴了帖,无声的拒绝着和宣臣也的对视。
他是想要害她的。
不知道是要她的命,还是怎么样, 总之他对她有着极大的危险。
“啧。”蔻儿的避让明显落在了宣臣也的眼中,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真是的,我可一点都不想要弟妹看见我这样狼狈的样子,表现出我好像是个坏人的样子啊。”
宣臣也还在尽量和蔻儿搭着话, 宣瑾昱已经冷淡的打断了他:“堂兄。”
刚喊了他一声,宣瑾昱猛地拧了拧眉,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想了很久, 一直没有想通,为何你要给皇后下毒?”
下毒?
蔻儿吸了口气,刚想去看那个在马车中替代她的暗卫少女,抬头视线对上宣臣也的一瞬间,她猛然了悟。
所谓的下毒不是指的现在,而是在左岭时,徐岚被诱捕的事情。
那时候要对她下手之人她心中一直没有个底,对于那个一见面就被斩杀的英西郡王完全没有概念,如果不是宣瑾昱叫停,她或许会继续追查下去到底是谁要谋害她。
当时宣瑾昱没有去听所谓的真相,她茫然了许久,直到现在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当时宣瑾昱的打断,是因为他……早已经心中有数了么?
那又是为什么,他对宣臣也从来没有任何的怀疑表露,回来之后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的不同,一如以往般。
蔻儿侧眸看着宣瑾昱,眨了眨眼,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边的宣臣也却哈哈一笑,毫无愧疚般道:“怎么没有瞒过堂弟啊。”
“弟妹,堂兄真是对你不住了。”宣臣也收了收脸上的笑,朝着蔻儿露出了一个难得带有一丝歉意的表情,“我也是迫不得已。”
“谁让你……”
宣臣也直直注视着蔻儿的眼睛不眨一下,平平移到宣瑾昱的身上,而后轻飘飘略带叹息道:“是他的妻子呢。”
“果然是这样……”宣瑾昱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攥紧了蔻儿的手,目光凛冽,“那你还真是懂得找人痛楚。”
“堂弟勿怪,为兄真的只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宣臣也淡然道,“谁让你成了婚呢,这么大的把柄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二。”
小山丘上树林里本就树荫密集,再加上一阵阵风,蔻儿不多时就觉着浑身有些冰凉,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因为他们的对话。
“慎王殿下,陛下可曾有一点对你不住,你要做这些事?”蔻儿还是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带着怒意的目光投向宣臣也。
她很不满与宣臣也的说辞,什么叫因为她是宣瑾昱的妻子,就要受到这样的谋害,换言之,宣臣也就是直直冲着宣瑾昱来的!
他凭什么!
蔻儿的呼吸已经急促,她汗湿的掌心与宣瑾昱的掌心紧紧贴着,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宣瑾昱轻轻扣了扣她的掌心,以示安抚。
“堂弟自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或者还可以说,他对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宣臣也毫无扭捏,爽快地回答着蔻儿的问题,在蔻儿满满不解中,他却露出了一个浅笑,“是不是觉着很诧异?”
自然是诧异的,明明他自己也说,宣瑾昱没有对他有任何的对不住,为何他还会做这种事情?
蔻儿蹙着眉,十分不解。
“就是因为这样啊,弟妹大约不太清楚我与堂弟之间的关系吧。”宣臣也倒是没有任何遮瞒,直接就说了,“其实看一看相貌,弟妹不觉着作为堂兄弟的话,我与堂弟太像了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蔻儿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亲兄弟的关系,倒是没有任何的惊讶,只看着宣臣也轻描淡写把自己与宣瑾昱真正的关系大大方方暴露了出来。
“父亲是同一个人,母亲是亲姐妹,这样的我和堂弟两个人,却有着天壤之别。”宣臣也自嘲般笑道,“我的母亲的确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对我同样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的姨母……却没有任何的恕罪。瑾昱,你不觉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么?”
宣瑾昱这才微微动容,他眼神复杂看着宣臣也,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娘亲对宣臣也做了什么?
他不知道。
蔻儿也不知道。
她提着心,生怕从宣臣也的口中听到什么让她害怕的消息。
宣瑾昱沉着声:“我不知道娘对你做了什么,我也相信娘会对你做什么。”
长辈之间的那一场恩怨虽然是对孩子的一场豪赌,但是他对于姨母来说是一个绊脚石,才会让姨母对他痛下杀手,而他娘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宣臣也也是百般疼爱,即使在那种关键时刻,都没有对他下过毒手。
这个时候宣臣也对蒲心对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在那之前,我也不信。”宣臣也终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淡漠之间与宣瑾昱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宣臣也的目光中仿佛带着一丝受伤,却又饱含着嘲弄,低着声道:“姨母对你真的很保护,哪怕你已经登基为帝,哪怕你已经君临天下,她还要想着法儿,给你清扫道路。”
宣瑾昱的眼皮一跳,他依稀有种不太想去面对的感觉。
总觉着,宣臣也会说出什么他不敢听的话来。
却不料宣臣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停顿了许久后,忽然噗嗤一笑:“堂弟,叫你的人把刀收起来呗,一直比划着我也不是个事。真想要我的命,说一声就是了。”
烈日下,那个伪装蔻儿的暗卫少女始终保持着警惕,刀锋从不离开宣臣也的脖颈半毫,冰冷着一张脸,专心致志。
宣瑾昱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暗卫少女立即收起了刀锋,冰冷的刀刃在空气中收起的同时发出一声铮鸣,而后被少女收在鞘内,少女干脆利落跳下凤舆,走到蔻儿的身后来保护。
宣臣也随意看了眼被制服在地的几个手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真是的……大意了。”
“瑾昱。”
宣臣也大大方方叫着宣瑾昱的名字,努了努下巴:“这么热的天,我们晒着不打紧,总不能让弟妹陪着晒着吧。”
蔻儿完全看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着些什么,她微微蹙眉:“不劳操心。”
“弟妹此言差矣,”宣臣也看着她,轻声道,“我与弟妹说来无冤无仇,却因为瑾昱不得已对你几次下手,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弟妹就当是我在将功补过吧。”
“恕我直言,慎王殿下这个功,只怕是什么过也补不起来。”蔻儿硬邦邦道。
宣臣也愣了愣,而后微微垂眸:“……补不起来,就补不起来吧。”
蔻儿再次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把目光投向宣瑾昱。
她只觉着,宣瑾昱的这些个兄弟,唯独宣臣也是最不可理解的一个。
宣瑾昱目视着宣臣也半天,复杂的目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最后他低声道:“回宫。”
炎炎骄阳在离开了山丘后就一直如影随形,直到蔻儿回到泰华殿都没有感觉到半分凉爽,这股子灼烧,仿佛在宣瑾昱与宣臣也进了勤政殿后关紧大门后就一直伴随着她,久久不曾离开。
他们从山丘回来后,宣臣也的那些人被羽卫军带走了,而宣臣也本人,则和宣瑾昱去了勤政殿,从进殿一个时辰后起,勤政殿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蔻儿进不得去,她在泰华殿中焦灼地踱步,忍无可忍,带着一身浸湿的汗意提裙走到勤政殿前。
这会子已经过了黄昏,天色处于明暗交接之际,天边火烧般的云层渐渐被吞噬,她站在殿中庭不多时,夜幕悄然而至。
眼前的勤政殿灯火通明,紧闭的大门打开,黄门令弓着身快步出来,与蔻儿行了个礼后,脚步匆匆吩咐了小黄门去搬来了一坛酒,然后送了进去。
蔻儿站在那儿看着,她站久了累了,坐在中庭花圃旁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皎月,看着飞檐上的雕花,最后目光落在了勤政殿昏黄的窗上,试图从模糊的窗子背后找到倒影。
蔻儿坐在中庭不久后,就看见黄门令时不时就出来,从小黄门手中一坛酒一坛酒的接过去送进去,来来回回了都不知道多少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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