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就是楼婕妤的母家,楼父是三品将军,家中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楼婕妤是他家的二女儿,如今这个在侧殿里纠缠的,是楼家的小女儿,年不过十五。
宣瑾昱放下筷子,直接吩咐道:“就说楼氏女思念姐姐,请她入铜鸠殿去小住七天。”
蔻儿差点喷笑了出来,乐不可支看着宣瑾昱:“铜鸠殿?那个杂草丛生的荒废宫殿?”
“嗯,”宣瑾昱对于有人在蔻儿大喜之日找事有分薄怒,他在底下的手轻轻捏了捏蔻儿的,“顺便请楼婕妤去同住,让她们姊妹团聚几日。”
蔻儿刚刚的委屈与烦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忍不住的笑意。
她刚刚得到消息,还在担心楼氏女非宫妃,她要处理还有些棘手,宣瑾昱就干干净净做好了,完全不用她头疼。
而且这样一来,一点问题也没有。楼婕妤好歹位份在那儿,请妹妹入宫小住也合情合理。只是入住的宫殿稍微有些破败,适当打破一下小女儿家的幻想,也是正好。
花香也憋着笑,赶紧去侧殿传达了命令,很快,楼氏女一脸欣喜就跟着宫女的身后离开了,而下一个群舞,也顺顺利利献上了。
歌舞过后,蔻儿与宣瑾昱分别和蒲心方父饮了一杯酒,小酌辄止,之后瞧着并无什么事情,索性就提前退席。
帝后退了席,那些在座的才敢放开了胆子去各自敬酒攀谈。
蔻儿离了席,直接与宣瑾昱乘了肩轿回了泰华殿。
彼时不过中午刚过,外头又热,里头又闷,蔻儿一回来就直喊着热,连忙就要拆头换衣。
泰华殿在主人离开之后就没有续上冰雕,此刻才赶紧搬了两座来。蔻儿已经在尚竹素凉的帮助下拆了头上的凤冠簪笄,她梳着乌黑顺滑的散发时,有些好奇伸手碰了碰凤冠。
“陛下,这个冠做的可真精致,但是我看司珍女官好像看着这个冠有些表情不对,这个有什么不对的么?”
蔻儿有些担心这个凤冠这么精致华美,会不会是有什么来历。只是她如今细看,凤冠处处光彩流溢,精细而华美,珠光流辉,可以说是十分的崭新了。
宣瑾昱倚着梳妆台漫不经心把玩着蔻儿的发丝,随口道:“不过一个凤冠,没有什么不对的。”
蔻儿扭头刚想说话,视线却落在了宣瑾昱的手指上。
她怔了怔。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小心翼翼看了眼宣瑾昱眼下淡淡的乌青,抿了抿唇,侧头靠在了宣瑾昱的手背上。
“嗯?”宣瑾昱有些不解,手却不敢动了,托着蔻儿的头,低声询问,“怎么了?”
蔻儿轻轻摇了摇头,侧过身来直接抬手搂住了宣瑾昱的腰,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有些沉默。
宣瑾昱静静抱着她片刻,等过了会儿,宣瑾昱轻声道:“不是嫌衣服厚重么,乖,先去换衣服,等等再抱。”
“嗯。”
蔻儿缓慢地松开了手,有些依依不舍离开了宣瑾昱的怀抱。
不知道怎么的,她自从与宣瑾昱成婚后,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极度渴望拥抱一样,总想要搂在一块儿,感受到他的肌肤温度才安心。稍微有些什么,都想要伸手抱住他才好。
这是病了么?
蔻儿不懂。
她换了身上略显厚重的衣衫,一身轻薄的纱裙顿时瞧着清爽了许多,走出来后顺手把长发挽做一个纂儿,随意拿了发带一束,刚想过去和宣瑾昱说说话,就看见宣瑾昱已经侧身躺在矮榻上闭眼正睡着。
蔻儿一顿,她抬手挥退了殿中几个服侍的宫女,自己拿了蚕丝绣花的团扇,悄无声息地坐在了矮榻旁的绣凳上,一手托着腮,一手对着宣瑾昱扇凉。
他很困,短短时间内已经闭眼睡得很熟,睡着后的他,眼下的乌青瞧着十分明显,蔻儿思及那天夜里醒来去找他时,他抬手覆盖的那面白卷下的物事,有些无奈,又有些轻叹。
一个人犯困似乎很容易引起身边人的犯困。蔻儿本来并无困倦,只是打算坐在宣瑾昱身侧给他扇扇凉,赶赶蚊虫,却不料看着他的睡颜,没多久,自己就眼皮子沉重,等她再度睁开眼时,还是宣瑾昱低声说话时引起的胸膛微微震动弄醒的她。
“……先出去吧。”
蔻儿睁开眼时,听见了宣瑾昱的声音,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宣瑾昱的下颌,眨眨眼,慢慢发现自己此刻是被宣瑾昱搂在怀中,贴着他身体而睡的。
这话仿佛是对着谁说的,蔻儿扭头去看时,殿中已经没有人,只有一股风动,以及洞开的窗外吹进来的凉风。
已经是黄昏之际了。
她睡了这么久?
蔻儿打了个哈欠,喃喃道:“陛下怎么没有叫醒我?”
宣瑾昱一手搂着她,另一手还捏着蔻儿的扇子,正在给她扇凉,闻言很不解:“叫你作何?”
这不是怕耽误了他的事么。蔻儿看见捏在宣瑾昱手中的扇子,微微有些羞赧,慢吞吞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的头发已经睡乱了,有些碎发毛毛躁躁飞起来,细细软软的头发从宣瑾昱脸颊扫过,有些细细的痒。
宣瑾昱很快跟着蔻儿一起翻身下榻,两个稍作整理,摇铃传唤了宫女。
此时距离宫中设宴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宾客基本都送走了,只有风娆娆并徐岚暂且留在宫中。一个是在昭阳殿里累得睡觉,一个是在御医所里被迷花了眼,师兄表姐两个人,都没有想起来今儿的主角蔻儿。
蔻儿自从上午在设宴中稍微进了食,到了现在才能吃东西,她正处于身体成长的阶段,一觉睡醒饿的发慌,很快就解决了一碗粥。
蔻儿用完了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咬着勺子问宣瑾昱:“陛下带会儿还有什么事么?”
宣瑾昱施施然道:“今日皇后及笄,朕一天的时间都是皇后的,别无任何安排。”
“那就好!”蔻儿眼睛一亮,很快把最后一点粥喝了,亟不可待道,“陛下也快一些,时间不多了。”
宣瑾昱微微一挑眉,不知道蔻儿在急什么,不过他倒也配合,稍微加快了点速度。
等到宣瑾昱用完了晚膳,这边蔻儿已经提了裙吩咐了几个宫女在外头守着不许进来,还特别嘱咐了,安华公主或者风娆娆来了,千万留在外头,不要放进来。
宣瑾昱在后头听见了蔻儿的吩咐,忽然心里头一抽,然后心跳有些加速。
今日蔻儿及笄,她这般吩咐,是不是说……
“啪——”
蔻儿正在给浓香吩咐话,忽然听见身后清脆响亮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宣瑾昱正用手捂着脸,背对着她而站。
蔻儿不知道怎么了,三言两语吩咐结束,赶紧过来问:“陛下怎么了,什么声音?”
宣瑾昱吸了吸气,缓缓放下手,随意道:“拍蚊子的声音,没有什么。”
拍蚊子?蔻儿有些茫然环顾四周,仔细听了听也并未听见蚊子的嗡嗡声。不过此刻不是该关心蚊子的时候,蔻儿轻轻拽了拽宣瑾昱的袖子:“陛下,你且在此等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说完这话,蔻儿闪身进了侧殿中,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
宣瑾昱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殿中,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松开,再此攥紧。忽然抬步走向窗边,噼里啪啦把几扇窗全部关上,殿中顿时昏暗了不少。他想了想,先解开了自己外衫外侧的系带,顿了顿,又把内侧的也解开了来,忽然觉着这样不对,正想重新系上时,他听见了侧殿侧门珠帘滚动的声音。
一身白色中衫中裙的蔻儿散着发赤足而出,她带着一丝笑意出来看见殿中情景,又有些困惑:“陛下作何关了窗?”
宣瑾昱哑口无言,顿了顿 ,慢吞吞道:“我怕……你冷着。”
“陛下衣带怎么解开了?”蔻儿又看见了他松散的衣襟。
宣瑾昱慢吞吞合拢衣衫:“……我有些热。”
蔻儿一脸困顿。
宣瑾昱低着头默默把自己松开的衣带重新系上。
“蔻儿刚刚可是说了有事?”宣瑾昱故作镇定道,“是有何事?”
“哦!”蔻儿想起来正事,立即道,“陛下,来为我簪发吧。”
簪发?
宣瑾昱抬头看去,他眼前一身素衣的蔻儿轻笑着看着他:“陛下是不是已经准备了为我笄礼上的笄簪?既然冠已经戴了,那现在就补上笄簪吧。”
刚满十五的蔻儿笑语盈盈道:“陛下,辛苦做了那么久,不想看看我戴上的样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宣瑾昱:咦,居然不是@#@¥%……嘛[委屈脸]?
第八十五章
眼前的少女素衣浅笑, 乌黑秀发散披在肩背,带着已洞察一切的亲昵, 主动向他提出了令他渴盼的事情。
宣瑾昱一时间忘掉了他刚刚的无限幻想, 有些发愣,脑中一片混沌:“蔻儿……你……”怎么知道的?
蔻儿嘴角噙着笑, 悠悠然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虽然她的确是刚刚才发现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宣瑾昱面前自得一番。
一开始她确实不知道此事,许多细节都被她忽视了。但是在郭老国公夫人给她簪冠时, 她看见掌管饰物的司珍女官看见凤冠后脸色一变,混着一种不解与惊讶。那会儿她见没有影响流程, 未曾放在心上, 自然也并未曾猜到是怎么回事。等回到殿内, 在宣瑾昱伸手撩她头发时,她侧眸又看见了他手指上的微红的薄茧以及几道锐器划痕,这些都不是该出现在帝王手上的痕迹。
那一瞬她就觉着哪里不太对。当心里头有了怀疑种子的时候, 就很容易顺藤摸瓜去把之前的一些被忽略的细节翻出来,一点点对上。
宣瑾昱平日上朝时间和回来的时间几乎是定的, 而自从她们自风家回来之后,宣瑾昱就开始缩短了她们独处的时间,一开始她只当是因为北成郡王那几个兄弟闹出来的事需要宣瑾昱抓紧时间去做, 后来发现宣瑾昱在故意放纵北成郡王等人,并不像是要抓紧时间一次把他们解决的样子。既然不是为了这桩大事,那他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忙?
而雨夜里她半夜醒来时看见的那一幕,则做了最后的佐证。她起初被误导了, 扫了眼并未放在心上,等此时再次翻开记忆来看的时候,她能够回忆起被白色卷绸遮盖住的案桌上,寥寥一眼看过去时,上头依稀是堆放着一些珍宝材料。
而且……他不是没有做过这件事。
那串去岁生辰收到的手串,不也是他亲自做的么。
这个男人,只怕早早儿就准备着做了一套笄簪冠钗,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却因为父亲也做了,就悄悄的什么也没有说,让她的笄礼上,簪了父亲亲手做的木簪。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才会悄悄在最后时,换了司珍准备的冠,让他亲手做的凤冠,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戴在了她的头上。
蔻儿似笑非笑看着宣瑾昱:“陛下一举一动,可是瞒不过妾身的哦。”
宣瑾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面带无奈:“怕了你了。”
殿中几扇窗全部关着,又未点烛,殿内光线昏暗,宣瑾昱抬脚上前,在蔻儿身前两步站定,他抬起手,从蔻儿头顶发丝一点点向下摩挲,直至发梢,手指微微一绕,把发丝圈在之间,轻轻抬起,落在唇畔。
他喃喃道:“皇后要朕为你盘发?”
蔻儿视线忽然不知道落在何处才好,僵硬着脖颈,有些迟疑:“妾身突然觉着,似乎也可以不需要。”
不知为何,蔻儿总觉着宣瑾昱口中的盘发,与她说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怎么会不需要呢,朕……甚是期待。”宣瑾昱缓缓松开了绕在之间的发丝,弯了弯腰直接把毫无准备的蔻儿一把打横抱起,大步朝软塌走去。
蔻儿忽然凌空被抱起,心里头仿佛有一个锤子猛地砸了一下,骤然一停,而后咚咚咚咚剧烈跳动失去了节奏。
她有些混乱,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呆呆地看着宣瑾昱,不敢揣摩他下一个动作。
宣瑾昱轻轻把怀中的蔻儿放在软塌上,让她坐稳了,之后轻声道:“在这里等我。”
这一次,两个人之间仿佛颠倒了一下。蔻儿刚刚让宣瑾昱等她,她进去换衣,这时轮到了宣瑾昱让她等等,也未点烛,踩着昏暗的视线去了侧殿。
蔻儿静静坐在榻边,空无一人的殿中只有她忽长忽短的呼吸混乱了节奏,能够听到的声音也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她用手静静捂着胸口,努力平复着心跳,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烛台上,想要过去点亮蜡烛,却有些不太敢动,只恨不得能够用意念点亮烛光,扫去殿内的昏光。
珠帘滚动,在这安静的殿中珠玉相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蔻儿一扭头,就看见了宣瑾昱抬手掀开珠帘而来。
“皇后在笄礼上既然已经戴了冠,那朕就稍微偷偷懒,只加笄簪发可好?”
宣瑾昱走到蔻儿面前,慢条斯理脱了鞋,踩着蔻儿身侧上榻,绕到蔻儿身后坐下,同时伸出手把一枚掌心铜镜递给蔻儿:“朕学艺不精,还请皇后指点一二。”
巴掌大的铜镜手柄上带着温热的余温,蔻儿捏在手中,摩挲着手柄上镶嵌的花纹镂空痕迹,心一横,举在眼前,而后一愣。
身后宣瑾昱正在用手指当做发篦,有一下没一下给蔻儿梳理着及腰的长发,语气中含着一丝笑意:“铜镜可看得清楚?”
蔻儿看着眼前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的铜镜,咽了咽口水,睁着眼睛说瞎话:“嗯,一清二楚。”
她一点也不想提醒身后的帝王,此刻殿中一根蜡烛都没有点,能够看清彼此的轮廓就算不错了,这个时候铜镜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她捏在手中用来攥着掩饰紧张的。
说来奇怪,今日在交泰殿中,笄礼从开始到结束,她的心态都一直很平稳,没有一丝紧张之感,最多就是感慨于这场笄礼背后,是家人亲人夫君对她的爱护之情,而这份感动,并不会让她紧张。此刻只是他们夫妻二人,没有任何礼制,简简单单坐在一块儿簪发,却让她心如擂鼓,紧张的手心冒汗了。
紧张的却不止蔻儿一个。
宣瑾昱掌心也有些微湿,他从袖中取出打磨了半个月的碧透暖玉笄,小心在自己的袖摆上擦了擦,这才轻轻捏着蔻儿的发丝,一点点上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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