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莲步轻移的女子身上穿的是湖水绿的襦裙,许是因为是月华锦裁剪成的,如今在日光下竟也泛着点点荧光,愈发衬得女子肤白如玉。目光上移落在女子的脸上,只见其淡施粉黛,娥眉浅修,朱唇点点,顾盼间是往日没有的风采。
顾岑看了一眼女子发髻上的翠玉笄,轻轻地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对着脚步迟疑的女子,唤道:“过来,皎皎。”
听惯了他唤自己阿宁,突然见换了称呼,苏绾宁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却耳根发热。抬眼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脚下还是很听话地朝他走了过去。
“原来真的是你。”苏绾宁咬了咬唇说了一句,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一阵愉悦的笑声从他的唇边溢出,顾岑牵着苏绾宁坐到自己身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问道:“什么?”
“你还装糊涂,皎皎这俩字是不是你与老夫人说的?”
顾岑坦然认下,他的小妻子,表字自然该自己来取。原本他想取的是娇娇,若不是老夫人说小姑娘脸皮薄,他倒没想起来换两个字。不过“皎皎”二字也是极好。
“你不喜欢?”他反问道。
苏绾宁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这不合规矩吧?”
顾岑挑了挑眉:“这事也就只祖母,你与我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苏绾宁也安下心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亭子里,一时之间倒是无话。
“这残荷为什么不拔了去?”顾岑随口捡了个话题来说。
“这个啊,”苏绾宁侧了侧头,“娘亲说,曾在书上看到有人家这么做,还说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前几日下雨,果真是别有趣味。”
“那以后院子里也挖一片荷池吧。”顾岑突然提议。
苏绾宁愣了愣,对上他幽深的双潭微微有些不自在,便转过头,故作轻松地开口:“你的霜华院已经很好啦,何必折腾?”
顾岑捏了捏她的手,“不是霜华院。”
愕然回首,苏绾宁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岑。
“你我成亲在顾家的确是住霜华院。”毕竟那是顾家庄里除了老夫人的院子外最大最好的院子了。“不过,我已经让俞安替我在城中购置了一处别院,离苏府不远。”
起初听他提起成亲,苏绾宁还有些害羞,听到后面的话,她却瞪大了眼睛,“怎么还买了别院,不是住在顾家吗?”
顾家是个大家族,却从来不分家,是以苏绾宁对于顾岑购置别院的事情有些意外。
顾岑牵了牵唇,道:“是住在顾家,但偶尔也可住到别院,只你我二人,不是很好?”
顾家人多,规矩也多,顾岑还是心疼苏绾宁。
“嗯,谢谢你言之哥哥。”知道顾岑这是在体贴自己,苏绾宁当即就笑弯了眉眼。
顾岑挑了挑眉:“皎皎要拿什么来谢我?”
“唤阿宁!”
“外人跟前唤你阿宁,你我一处才唤小字。”顾岑笑了一声,“还没说拿什么来谢我呢?”
苏绾宁眨了眨眼睛,“我给你绣个东西?”
顾岑摇了摇头,离大婚只余两月,她还得绣嫁衣,“换个称呼吧。”
“啊?”
“我不是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七月初八过渡到八月初,算太快对吧,毕竟我顾少等着娶妻_(:зゝ∠)_
及笄礼根据资料整理有改动,勿考据
留得残荷听雨声,李商隐的诗,红楼梦里出现过,扇扇很喜欢雨落残荷的意境,所以这里化用了一下,如果有争议,扇扇会改掉emmmm
看文开心^_^,表白给扇扇的小仙女们,爱你们呀~
☆、chapter19
苏绾宁回到撷芳园,一眼就看到守在屋门口的鸢儿和鸾儿,心下有些奇怪,转而想起一人,便脚步飞快地进了屋。
关莘月正坐在屋子里的软榻上,她手里拿的是一份绣活,苏绾宁只瞥了一眼就连忙上前去夺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道:“阿月,你怎么能随便动我的东西呢。”
关莘月饶有兴致地看向藏东西的苏绾宁,双手捧着脸,无辜地道:“从前我来找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随便看随便玩呢,“哼,我都放下了店里的活专门来给你当赞者了,结果你倒好,笄礼一结束就跑得没影了。”
苏绾宁将绣活放好,一回来听到这话就有些心虚,刚想开口解释一下,那边关莘月又开始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不过我也知道,顾大少爷来了吧。他有送你及笄礼嘛,是不是像话本子里说的给你雕了个木钗啊木手镯啊什么的。”
送了表字算不算?
当然苏绾宁还没有笨到说出来,只撇撇嘴道:“阿月,话本子还是少看点儿吧。”
关莘月仔仔细细地将苏绾宁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发上的翠玉梅花笄上,抿嘴一笑,“也是,木钗木镯顾大少爷肯定拿不出手,只你这及笄玉笄倒像……”
“你是诚心来打趣我的不成?”苏绾宁鼓了鼓腮帮子,瞪向关莘月。
关莘月双手放在身侧撑着软榻,上身微微前探,面上依旧笑嘻嘻的,“那你和我说说,刚刚藏起来的帕子是要做给谁的?”说完,不等苏绾宁开口,又飞快地继续道,“云青色的锦缎,绣的是瑞草,不像是你自己用的帕子啊?”
苏绾宁微微红了脸,“给阿清做的不行嘛。”
说完,走到小书房里取了几本书回来扔到关莘月的怀里,双手一拍,道:“这是翰墨斋新淘来的话本,陆老板特地留的。”
关莘月的眼睛瞬间弯了起来,也不记得要去追问别的,连忙翻了翻那几本书,惊喜道:“哇,居然有小宋公子的新本子,太棒了。”
小宋公子每年都会出几本话本子或诗集,他笔下的故事最是生动有趣,更兼之文采斐然,颇受人追捧,而关莘月就是小宋公子的书迷。
手里捧着小宋公子写的《扒一扒永宁侯府的二三事》,关莘月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一旁的苏绾宁见了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却去了书房研磨写东西了。
最近几天苏夫人的身子不太好,苏绾宁曾跟着自家姐姐看过几本医书,这会儿便开始琢磨着写个食谱做几道药膳来为苏夫人调养身子。
苏绾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十分投入,等到她将药膳的配方整理好了,再抬头时,窗外已是夕阳西垂。目光穿过珠帘,苏绾宁毫无意外地看到还窝在软榻上看书的关莘月,顿时有些失笑。
那小宋公子的新话本她也读过,说的不过是永宁侯生了七个儿子后好不容易盼来一对龙凤胎,可是小郡主落地没多久就夭折了,永宁侯夫人伤心欲绝,错把龙凤胎的小公子当成了女儿,而永宁侯干脆将错就错。那小公子男扮女装十六年最后还被亲舅舅赐婚嫁了人,许是天赐良缘,小公子下嫁的夫婿是个女扮男装的,然后兜兜转转成就了一段颠鸾倒凤的良缘佳话。
苏绾宁觉得这故事有些荒唐,读了一半便没有继续看下去,这会儿见关莘月看得如此入迷,她才知道这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了。不过小宋公子不管写什么,关莘月只怕都爱读吧?
关莘月看了一半,合上书,看向不知何时走到桌子边倒茶喝的苏绾宁,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书,笑道:“这书借予我读几日罢?”
见她是真的喜欢,苏绾宁便将书送给了她,令关莘月欣喜不已。
关莘月欢天喜地的抱着那几本书,脸上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
要知道小宋公子的话本都是限量的,莫说在平阳城便在整个青州也是千金难求。从前她看的都是别人传抄出来的小册子,虽然是一样的故事,可是感觉就不怎么舒服。而现在苏绾宁拿给她的分明就是直接从京里出来的正本,她自然有些爱不释手。
“阿宁,你这是真的送给我了?不许反悔的哦。”
“本就是特意为你留的,自是不会反悔。”
关莘月抱着书,有些好奇地问道:“都说小宋公子的话本千金难求,翰墨斋也鲜少淘到,怎么这一次就有了呢?”
苏绾宁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陆老板拿给我的,我觉得你会喜欢就带回来了。”
其实苏绾宁隐隐猜到其中有顾岑的手笔,但是这会儿也只这么说。
关莘月自然也猜到了一些,却不点破,反而替好姐妹开心。当初得知苏绾宁与顾岑定亲时,她还有过一些担忧,可是如今看着顾岑宠爱苏绾宁的样子,她便释然一笑。
想来无所不能的玉面阎君当初不是当局者迷,就是心思太深了?
—— ——
潼城外北塞边境,连绵一月的战火将熄,北蛮人已经被击退,然而大燕的军队也损失惨重。苏绾平跟在贺嵩的身后替伤兵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已经不眠不休地忙活了好几个昼夜,等到将最后一个伤兵的伤口包扎好以后,苏绾平累得几乎要虚脱了。
贺嵩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徒弟,难得有些心疼,冲她摆摆手,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苏绾平却摇了摇头,道:“师父,我没事的。”
起初她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时的确会害怕,可这几天下来,她就已经习惯了。这时候她才知道从前那等锦衣玉食的安闲生活,原是这些边疆的将士用鲜血和厮杀换来的,心里震撼极了,也愿意尽己所能多做一些事情。
贺嵩看了一眼执拗的小徒弟,心里十分满意,顺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托盘和上面的药,“这边不用你帮忙了,算一算窦校尉的伤口也该换药了,你快些去吧。”
窦校尉的伤口?
苏绾平一惊,这些天忙忙碌碌,她竟然丝毫不知窦靖也受伤了。
“窦,窦校尉他受伤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贺嵩眉头微动,应了一声,一边继续手上的活计,一边道:“背上被砍了一刀,不过伤口不深,休养几天便没事了。”
他话才说完,就看见苏绾平已经端了托盘脚步微微踉跄地往大帐外面去,看着那瘦小的背影,贺嵩微微皱了皱眉头……
窦靖身为校尉,有单独歇息的营帐,苏绾平捧着药过来得时候,他正站在桌案前看着边境的地形图,俊眉微拧,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窦校尉,该换药了。”苏绾平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窦靖抬头看了一眼一身青衣的苏平,见她手里捧着药,便放下了手里的树枝,转身绕过桌案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二话不说便解了上衣,将带有伤口的后背对着苏绾平。
苏绾平在他解衣时有些慌张,可当她看到那几乎横亘了顾崖后背的伤口时却突然红了眼眶,脚下的步子挪不动了。
那样狰狞的伤口,该有多疼,多危险啊……
身后没有半分动静,窦靖不由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时,一只小手便抚上了他后背的伤口,令他不由一颤。
有些疼,还有些痒?
苏绾平从托盘里取出伤药,轻轻地均匀抖落在伤口上,然后又去了纱布条来为他缠伤口。
窦靖垂首看着从后面伸过来的雪白小手,目光颤了颤,直到那小手拉着布条收了回去,他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头却多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个叫苏平的小医徒一直给他的感觉都很奇怪。窦靖平素冷漠惯了,鲜少会对别人多几分关注,可是这会儿他却主动将端了药准备退出营帐的苏平唤住了。
慢慢悠悠地拢好衣衫,顾崖出声道:“苏平,你且等等。”
苏绾平脚下的步子一顿,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难道他认出自己了?
苏绾平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害怕。
当初他离开平阳城时的决绝还历历在目,那一声声的质问还犹言在耳。他能认出乔装的自己让她有些窃喜,但还是害怕面对窦靖。
过去是她口口声声说爱顾崖,如今她又该如何跟窦靖解释,她爱的人其实是顶着顾崖名字的窦长庚呢?
窦靖看着那微微颤抖的小身板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说自己吓到他了?
他酝酿着放缓语气,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苏平说道,“师父那边还需要帮手,苏平先告退了。”
看着那似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窦靖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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