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见于是微微颔首。
锦华说得没错,庄姨娘的丫鬟春云,确实是在倒药渣。
只不过,锦华有一点说错了。
庄姨娘确实常年在吃药,却不是因为身子骨不好,而是因为她太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怎么说也在武定侯府里经历了这几世,对徐玉见来说,这些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
孙氏的陪嫁丫鬟有四个,但被孙氏选了做通房丫鬟,最后提为了姨娘的,却只有庄姨娘一个。
而这原因,自然是因为孙氏早就知晓庄姨娘幼时在最严寒的冬日里落过水,后来虽然命是保住了,却被大夫断定了这辈子都可能有孕。
若不是这样,庄姨娘也不会被父母给卖进了孙家。
知道了这一点,孙氏为何会抬了庄姨娘,这心思自然就再清楚不过了。
而庄姨娘,她大抵是不甘心的吧,自打成了姨娘,就没断过药,孙氏也由得她,不仅没有制止,还替她请了不少大夫前来诊治。
算起来,这些年来,庄姨娘喝过的药,只怕能装够沈熙落水的那只大缸。
大概是察觉到了徐玉见的目光,庄姨娘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待看清楚是徐玉见,便又冲着徐玉见笑着点了点头。
徐玉见回以一笑。
说起来,庄姨娘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但她身上自有一股宁静祥和之气,并不咄咄逼人,反而让与她接触的人也跟着宁静起来。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徐兴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厌弃了庄姨娘吧。
庄姨娘也没有多呆,眼见着春云将药渣倒了,这才又笑了笑,领着两个丫鬟回了院子里去。
徐玉见于是也领着锦年和锦华回了碧水阁。
碧水阁里,徐玉初正在习字。
一边握了笔在上好的宣纸下写下娟秀的字迹,徐玉初还一边分出神来往外看,明显是在等着徐玉见。
徐玉见进门之时正见着这一幕,心里一暖,然后笑着打趣道:“姐姐,你要是再分心,等先生回来了,你这功课可是过不了关。”
武定侯府的姑娘们自小也是要读书习字的,原本每天上午在荣寿堂里用完早膳之后,就该是她们去读书的时间,不过最近府里给她们请的那位女先生需要回乡祭祖,徐玉见几人这才得了些空。
见着徐玉见总算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徐玉初立即就松了口气。
倒不是她将老太太视作了洪水猛兽,而是老太太和徐玉见,这对祖孙俩从前可从来都没单独相处过,说句有些不敬的话,这两人有些互相看不顺眼。
就算明知道老太太留下徐玉见,应该是想问昨天沈熙的事,但徐玉初唯恐徐玉见又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又哪里能不担心?
这时听了徐玉见这打趣的话,徐玉初先是斜睨了妹妹一眼,然后才嗔道:“你这丫头,嘴里就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她都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狗嘴吐不出象牙”这样的话来。
徐玉初其实很高兴。
在昨天之前,她与徐玉见虽然是嫡嫡亲的姐妹,但徐玉见一直对她心怀芥蒂,平时不与她亲近也就罢了,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是与府里其他两个妹妹一般的“二姐姐”,半点看不出她们这一母同胞的亲昵来。
不过,如今好了,恬姐儿不仅愿意亲近她,就连唤她都是用了“姐姐”。
徐玉初每每这样想着,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第19章 姐妹
徐玉见走到徐玉初跟前,看着她那忍不住就往上扬的嘴角,先是一乐,然后道:“姐姐,你这是上哪里捡着银子了不成,笑得都要合不扰嘴了……”
徐玉初只觉如今与妹妹相处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意识的手中笔一抬,就在徐玉见脸上画了一道墨迹。
徐玉见脸上一凉,然后抬手往脸上摸去,成功将那只有一道的墨痕摸到脸上到处都是。
徐玉初以及屋里的丫鬟们都不由沉默了。
徐玉见看着手中的墨痕,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和徐玉初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便都齐齐笑出声来。
这笑声轻松而愉悦,叫听到的人都不由面上现出笑容来。
笑罢,徐玉初连忙让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锦绣和锦瑟去端了温水拿了面巾过来,让徐玉见擦脸。
吩咐完了,她扭头看向徐玉见,“妹妹你可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徐玉初心里还有些忐忑。
做了十来年的姐妹,自打徐玉见慢慢知事了,她们还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玩笑。
虽然徐玉见现在愿意与自己亲近了,但徐玉初仍担心她和徐玉见之间的关系又会变成以前那样。
她,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同胞妹妹的。
见着徐玉初面上的忐忑,徐玉见先是微哂,然后心里就是一酸。
说起来,她最开始时还真是个不懂事的,为了那么些不足为奇的事,竟然与最关心她的姐姐疏远了,若不是有了这前七世的经历,只怕她还是那个事事与姐姐别苗头的妹妹。
所以,她面上露出笑容来,先是极为亲昵地握了徐玉初的手,又往徐玉初那里挤了挤,待姐妹俩紧紧挨着一起坐了,才道:“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亲姐妹嘛,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莫不是,在姐姐心里,我就是这么蛮横的?”
事实上,从前的徐玉见还真是。
不过,对徐玉初来说,妹妹能与她亲近就已经是足以让她捣鼓的事了,又怎么会去翻以前的旧账,闻言自是紧紧回握着徐玉见的手,嘴里连连说着“哪里的事”。
不多时,锦绣和锦瑟就领着一众小丫鬟进来了。
徐玉见被丫鬟们服侍着净了手脸,然后才将丫鬟们都遣了下去,与徐玉初一起坐到屋里的罗汉床上说话。
正是初夏,罗汉床上已经换上了清爽的凉席,姐妹俩挨着坐着,不时还从旁边抓上一把瓜子慢慢嗑着。
徐玉见说起了方才老太太将她留下的事。
“……祖母只是问了昨天沈家五少爷的事,别的却也没有说什么,姐姐可是担心祖母会为难我?”
徐玉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太太这些年都一直宠着她,可她却只为了这件事,就担心着老太太会不会把徐玉见怎么样,这样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对不起老太太对她的疼爱。
徐玉见于是也没再提这件事。
后来就又说起了早上往荣寿堂去时,在秋华院门口见着的事。
徐玉初对徐玉华和徐玉容姐妹之间为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就如此相争使小手段的做法有些不赞同,她摇了摇头,道:“华姐儿和容姐儿也是糊涂了,那孙家表哥再如何出色,又如何能叫她们闹成这样?”
徐玉初与孙霖宇同年,只是小了几个月。
徐玉见轻笑。
事实上,在她看来,徐玉华的手段却是极为温和的,可以说更像是个小小的恶作剧。
遥想前面那几世,后来的武定侯府被成国公府打压得渐渐败落。
娘家不得力,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总也少了几分底气,徐玉见是姐妹五个之中最后一个出嫁的,她每次出嫁之时,几个姐姐都会重新聚在一起,向她送上祝福。
即使她们各自的生活之中都有不少的苦闷之事,但每到这时,她们却从来都没提过自己的难处,只真心希望徐玉见这个妹妹,能觅得良婿。
想想那些姐妹几人团团围坐的情景,再想想现在徐玉华和徐玉容之间因为孙霖宇而起的争端,徐玉见一时之间倒有了感慨。
她的姐姐们,虽然也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使些小手段,但在她们心里,到底还是温情更多一些的。
想到这里,徐玉见便朝着徐玉初一笑,“姐姐,这点事也不值当什么,你呀,就当作不知道好了,让三姐姐和四姐姐自己去处理。”
徐玉初点了点头。
徐玉见又接着道:“说起来,咱们府里的姐妹之间只有这么些小争端倒也算好了,若是像成国公府那般,一出手就想要人命……”
未尽的话中有些意味深长。
徐玉初虽然没有亲眼见着沈熙落水濒死的样子,但也是听徐玉见描述过的,跟着就不由打了个寒噤。
与成国公府相比,武定侯府里还真是算得上风平浪静了。
话题既然转到了这里,徐玉初难免就有了些好奇,她看向徐玉见,问道:“恬姐儿,成国公府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才问出这个问题,徐玉初又不由有些失笑。
因为徐玉见这两日来表现出来的沉稳,她竟不知不觉的就将这个疑问给问了出来,可事实上,恬姐儿如今才只有十一岁,遇到沈家五少爷的事,她能将人救下来,又能及时让人去通知了二姑母,就已经极为难得了,成国公府那么复杂的情况,她又如何会了解?
不过,让徐玉初意外的是,徐玉见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成国公府啊,倒也确实是个复杂的地方……”徐玉见道。
成国公府一共五子一女,二房的老爷沈兆清、四房老爷沈兆茗、唯一的姑奶奶沈静娴都是成国公沈邺的姨娘陈氏所出,长房的世子沈兆远,三房的沈兆临,也就是安阳郡主的夫君、沈熙的父亲,还有徐玉初和徐玉见的二姑母徐慧贞所嫁的五老爷沈兆秋,都是成国公夫人卫氏嫡出的。
第20章 因由
长房的沈兆远十岁上就已经请封了世子,距今已经有三十余年,近两年成国公沈邺也渐渐有了荣养的心思,沈兆远再过不久大抵也就能袭爵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成国公府里有人暗算沈熙之事。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一下沈熙身份的特殊之处。
大梁朝立国近百年,历经了五代一共六位皇帝,如今居于帝位的,就是景泰帝。
至于为何会是五代六位皇帝,这就是源头了。
大梁由太祖皇帝定下江山,太祖驾崩之后是兴宗继位,兴宗却有两个儿子做了皇帝,一个是穆宗,另一个则是安宗。
兴宗未至花甲便驾崩,当时的穆宗还不到三十岁就登基为帝。
穆宗也是个勤于政事的,不过他在位期间,北边的北夷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终于恢复了因为当年太祖皇帝而大伤的元气,又重新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后来北夷在大梁的猝不及防之下发兵攻打大梁,战事一起,大梁便陷入了困局,为了振奋将士的士气,穆宗决意去辽城御驾亲征。
却没想到,后来由于穆宗身边的宦臣与北夷勾结,以至大梁的大军在辽城败于北夷之手。
那时的穆宗被残存的将士护着,其实是可以孤身逃走的,可是北夷人以辽城满城百姓的性命相挟,要求穆宗引颈待戮。
事情的最后,穆宗到底不能放任满城百姓的性命,顾不得这是北夷人的阴谋,主动现身被俘。
古时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更别提是早就对大梁有异心的北夷。
将穆宗捏在手里,北夷人向大梁提出了许多极为苛刻,叫大梁朝野上下都不可能同意的要求,可若是不同意,大梁的皇帝被北夷拿捏,于大梁来说无疑也是种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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