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安阳郡主特意吩咐了他们离得远些的,但在他们的保护之下,竟然让安阳郡主被这等来路不明之人近了身,这无疑是他们的失职。
到这时,徐玉见才看清楚这突然冲出来之人的面容。
这是一名看年纪约三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的容貌算得上出众,虽然这时因为被护卫押着而现出痛色,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还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她穿着一身料子颇为不错的窄袖褙子,无论是身上的首饰还是她那双被护卫扭在了身后的,看着白皙柔嫩的手,都无一不说明妇人的生活定是安稳无忧的。
这样一名妇人,突然像是疯子一般冲到安阳郡主跟前,还抱住安阳郡主的腿,这其中又有何因由?
安阳郡主也很疑惑。
吃惊之后,她示意那几名护卫让开。
“你是何人?”安阳郡主微抬了下巴问道。
因为那妇人这时正被几名护卫扭着,身子不得不向安阳郡主所在的方向压着,是以安阳郡主只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动作,便显然有些居高临下。
那妇人面上有些惊惶,但这时也不知道为何,却使劲儿抿了抿唇,眼底很有几分难堪。
随后,这妇人眼中突然便流出两行泪来,她一边挣扎,一边朝着安阳郡主满脸绝望地道:“夫人,贱妾求您了,您要拿贱妾怎样都可以,贱妾绝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只求郡主您能饶过贱妾的一双儿女……”
用着这样的姿态说出这样的话来,妇人的言行极有感染力。
周围有那看热闹的人,见了这一幕,原本只是想看看热闹的,但一颗心却是不由自主的就往妇人这边偏了一些。
只不过,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安阳郡主的身份,就是那些不知安阳郡主身份的人,只见着安阳郡主那通身的气派,以及几名神色冷肃的护卫,也知道这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人。
但人一旦被激出了正义感,行事自然不能以常理来计。
于是,便有人在一边低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为难一个弱女子又算什么?”
旁边还有人点头表示附和。
安阳郡主没将这些围观者的表现看在眼里。
这些人若能当着她的面跳出来,她说不定还会更高看他们一眼,像这样只敢将声音压得她都听不见的程度来说几句不费任何力气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安阳郡主这时正在想着这妇人的身份以及来历。
她以前是没有见过这妇人的,而这妇人却明显是认得她的,又口称“贱妾”,让她饶了一双儿女……
一个答案于是便这样浮现在安阳郡主的心头。
她觉得有些荒诞。
这妇人,莫不是便是沈兆临养在外面的那个外室?
冷笑一声,安阳郡主可不乐意屈尊与这样一个人说话,于是便往妙言那里看了一眼。
妙言和妙语都是跟在安阳郡主身边多年了,只这一眼便足够妙言会意了,她微上前一步,冷着脸道:“哪里来的疯妇,我家主子是你随意就能攀惹的吗,还一口一个‘贱妾’,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人了……”
有那等原先觉得这妇人可怜的围观者,听到这里心里便是一动。
贱妾。
这样的自称,只有那些贱籍出身的姨娘才会用。
所以说,这个看着再可怜不过的妇人,其实就是个贱籍出身的姨娘,或者是……外室?
这些围观者的眼睛也没瞎,安阳郡主明显是不认识这妇人的,想来这妇人有很大的可能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这样一想,众人再看妇人时,眼里便多了几分鄙夷。
给人做外室,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明明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竟然还敢当街将正室夫人给拦下来,张口就说出这样一番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来,这妇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见妙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处境隐隐变得不妙起来,妇人也急了。
她觉得,现在情形与她之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她自然是不可能从两名护卫的手里挣脱出来的,便只能孤注一掷的大声道:“夫人,贱妾错了,当初就不应该跟在老爷的身边,可是贱妾的一双儿女却是无辜的,他们怎么说也是老爷的骨血,也是贱妾拼了性命才得来的珍宝,贱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没了性命,求夫人饶他们一条生路吧!”
这番话说得字字泣血,直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些同情来。
妇人没空注意别的,她只面色凄苦地看着安阳郡主,似乎安阳郡主的一个字,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但其实,妇人心里并不似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可怜。
她甚至有些肯定,安阳郡主定不会说一个“不”字来。
第201章
妇人名**娇。
这是个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俗气的名字。
春娇的出身低贱,她的生母是京城一家青楼的妓子,这些青楼妓子长期服用避子汤,大多数其实都早就因为药物的影响而不能有孕,春娇的生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生下春娇,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春娇的生母不是个慈母,自打生下她之后就将她随意扔在青楼里,让她自生自灭,春娇能长大,都是靠着青楼里的姑娘们你一口我一口的饭喂大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春娇自然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
也更知道如何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就比如,在第三次见到来青楼里听红牌姑娘弹琴的沈兆临时,春娇就主动往沈兆临跟前凑了去。
也许是上天都在帮着她吧,那晚沈兆临喝了不少酒,身边也没跟个小厮什么的,春娇怀着别样的心思扶着沈兆临去了她在青楼里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时,沈兆临虽然用醉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在一个醉了酒,另一个别有用心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一直到现在,春娇都还记得第二天早上沈兆临清醒之后的情形。
在此之前,春娇想过沈兆临会有怎样的反应。
愤怒,不以为然,冷漠,鄙夷……
等等。
但沈兆临的真实反应却不是她所想的任何一种。
她记得,沈兆临睁开眼睛之后只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将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随后,他定定地看着春娇,半晌之后竟然极为愉快地笑了。
“想不到啊,真想不到……”
沈兆临这样说。
他所说的想不到是什么意思,春娇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揣摸透。
当然了,她实际上并不需要将沈兆临的心思猜得那么明白,她只需要知道,她成功了,这就好了。
那时的春娇正好十五岁,此前她一直以为,她会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间青楼之中,然后走上她生母的那条路,但从她将自己的清白身子用这样的方式交付出去之后,她就成了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这世上有许多人厌恶做这样的金丝雀,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春娇。
她甚至觉得,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像她这样出身如此低贱的女子,正常情况下也就是做个沦落风尘的妓子,供人玩乐,等到年老色衰之后便零落成泥,现在能成为一只只供一人玩乐的金丝雀,又有何不可?
而且……
那个豢养她的人,还是沈兆临。
是的,春娇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沈兆临的身份。
成国公府的三爷,不仅玉树临风,还是个文武全才,娶的更是皇室的郡主……
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沈兆临的身份,春娇又怎么可能如此孤注一掷的将自己唯一能称得上是筹码的清白身子交了出去?
被沈兆临养着之后,春娇最开始时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
沈兆临到她这里来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一个月顶多也就一两次,有时候甚至连着几个月不来,就像是将她的存在给完全遗忘了,若不是这期间该给她的东西一样都不少,春娇大概真的会以为沈兆临这是将她忘了。
好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兆临到春娇这里来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每次到她这里来的时候,沈兆临的心情都极为恶劣,虽然他没有将自己的愤怒表现于外,但春娇自小在青楼那样的地方长大,见过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不知凡几,哪怕沈兆临掩饰得很好,但在她的眼里,沈兆临依然像一只处于狂怒之中,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猛兽。
无一例外的,盛怒中的沈兆临,每次在看到春娇,以及与春娇做了亲密之事之后,心情总会有极大的改善。
有时候,春娇也会觉得,沈兆临在看着她时,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在用她作为工具向着另一个人示威。
有了这样的认知,春娇侍候起沈兆临来自然也是越发的热情小意。
她在青楼长大,从小就是听着各种男人是如何薄情寡义的故事长大的,当然不可能就此认为沈兆临是对她情根深种了,不过,在春娇看来,不管沈兆临会将她养在外面是因为什么,只要她能一直过着这样的好日子也便够了。
其他的,她不在乎。
春娇那时便是如此清醒。
只不过……
她的清醒在时间这样一年一年的过去,她又替沈兆临生下了一儿一女之后,却是一点点的被消磨了去。
每一次,看着沈兆临用着那种略带了些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生下的一双儿女,看着他是如何疼爱这一双儿女的,春娇心里便总会有种淡淡的不甘涌现出来。
她能看出来,沈兆临与安阳郡主之间的关系必定是极为淡漠的,对安阳郡主所生的那个儿子也定不如待她的一双儿女这样关心……
再想着沈兆临每次与她的耳鬓厮磨。
春娇便有了种淡淡的优越感。
她出身低贱又如何?
她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又如何?
安阳郡主是皇室郡主,又是沈兆临的正室夫人又如何?
到头来,让沈兆临疼着宠着的,不还是她而非是安阳郡主吗?
每次这样想,春娇心里总会有种怪异的满足,就像是这样她就真的将安阳郡主踩在了脚下一般。
就算她明知道,自己在安阳郡主面前仍是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但并不妨碍她因此而有了站在安阳郡主跟前的底气。
所以……
在京城里关于沈兆临养外室,又意欲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毒手的流言满天飞的时候,春娇心里便是一喜。
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青楼里出入的达官贵人,有几个不是有妇之夫?
这些人的正室夫人就算是明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外寻花问柳,为了面子不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春娇觉得,安阳郡主必定也不会例外。
114/256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