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门致谢,当然只是个由头,不过就是要带了沈熙过来见徐玉见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安阳郡主是真的要来向徐玉见以及老太太道谢。
八月初七这天,老太太特意与覃先生打了招呼,免了徐玉见上午的进学,用过早膳之后就直接将凤至留在了荣寿堂。
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姜氏和徐玉初,都不知道老太太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毕竟也不怎么光彩,老太太自然不愿意说出去。
好在,因为老太太近来时常这样召了徐玉见相伴,所以其他人虽然疑惑,倒也并未太惊奇。
徐玉见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不多时碧玺就进来禀报,安阳郡主和徐慧贞领着沈熙来了。
安阳郡主今天穿了身正红的衣裳,上面用金线细细绣了一朵朵雍容的牡丹,随着安阳郡主的走动,那金色的牡丹便似缓缓绽放了一般,看着格外的华贵。
不过,安阳郡主的面色,却显得极为憔悴。
看起来,倒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想来……
还是为了沈熙吧。
徐玉见于是目光微往后移,落到了跟在安阳郡主和徐慧贞身后的沈熙身上。
比起七夕那日见到的,不过一个月,现在的沈熙看起来却像是长大了许多一般,不仅微微皱着眉头,嘴唇也轻轻抿起,看着就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感觉。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沈熙以前可不是沉默的人。
也就是在看到徐玉见的那一瞬间,沈熙的眼中才放出了些光芒来。
安阳郡主一直仔细打量着沈熙的神色,见他如此,却又稍稍安了些心。
只希望,徐家五姑娘能够开解她的熙哥儿一些吧。
安阳郡主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身为母亲,两次让儿子陷入了险境,如今连儿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都只能寄希望于外人能开解他,对于疼爱沈熙的安阳郡主来说,这本就是一件极难接受的事。
将目光从沈熙身上收回来,安阳郡主极为真心地向老太太行了个礼,“亲家老太太,这次的事是我唐突了,多谢您能理解我这做母亲的难处……”
说话的同时,安阳郡主又看了沈熙一眼,“不瞒老太太,过了今天,我就准备把熙哥儿送走,熙哥儿得来不易,所以这些年我都太过宠溺于他,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是孩子性情,将他这样留在京城难保下一次不会还有前两次的事情发生。”
安阳郡主从来都是将这唯一的儿子当作是命一般疼着,要忍受与独子之间的生离,于她来说本就是一件心痛之事。
“虽然我也舍不得熙哥儿,可是为了他的安全,送他离开才是最理智的。”她面上有不舍,也有坚决,“总要叫他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了,才能再回到这满是豺狼虎豹的京城……”
安阳郡主想着成国公府的人与事,神色之间更为落寞起来。
老太太闻言也沉默不语。
安阳郡主只片刻就从那落寞之中回过神来,她朝着老太太歉意地一笑,“叫老太太看笑话了,总之,这次还要多谢老太太的体谅。”
说完就又是一礼。
老太太忙站起来侧身避开,连道:“郡主这可使不得……”
安阳郡主是皇室郡主,老太太虽然年长,但与安阳郡主之间无疑着有君臣之别,又哪里能当得了安阳郡主的这一礼。
将这一礼行完,安阳郡主才微微笑道:“老太太,您自然是当得起的。”
然后又看向了徐玉见。
老太太也明白安阳郡主的意思,于是朝着徐玉见道:“恬姐儿,祖母要与郡主和你姑母说会儿话,你就领着你沈家表哥在院子里走走吧。”
就在荣寿堂的院子里,总不会出什么事。
徐玉见轻声道了“是”,然后看了自打进屋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沈熙一眼,这才走在前面领路。
沈熙很自觉地跟上。
因为老太太特意吩咐过,院子里这时没有一个人。
徐玉见领着沈熙来到院子里一棵桂花树下,看着这时树上已经开出来的点点小花,转身问道:“你想见我,为什么?”
沈熙不语。
自从七夕那晚经历危险,又被徐玉见所救之后,他回到成国公府之后,就一直在想着那时徐玉见对他说的那些话。
强大与弱小。
他的母亲是皇室郡主,他自己是穆宗一脉唯一的血脉,出身的尊贵自不用多言,更因为身份的特殊,就连宫里的皇子,在景泰帝跟前都没有他得宠。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到让别人只能低头的,但两次的危险,以及徐玉见的那些话,叫他明白,他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
这让沈熙既懊恼又沮丧。
撇开他的出身,他也发现,他真的没有能够震慑旁人的东西。
所以,才会有人敢于屡次向他出手吗?
经历了这两次危险,沈熙的心里总算有了危机感。
就如同徐玉见所讲的那样,他当然不希望自己随时都要面临这样的性命之危。
那么,除非他自己强大起来。
如何才能强大?
沈熙现在并不明了,但他愿意从今之后去学。
而在他拥有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之人的力量之前,他需要离开京城。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沈熙也不知道。
他看着徐玉见,感受着那股自从见到她之后,就猛然放松下来的心情,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音道:“谢谢你。”
两次为徐玉见所救,这还是沈熙第一次道谢。
徐玉见轻轻摇了摇头,“离开京城之后,多保重。”
沈熙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重新回来,但他觉得,就算不在京城,也不能再见到她,但他也一定会将她牢牢记在心里吧?
第92章 获封
徐玉见和沈熙的这次见面很短暂。
事实上,他们就连话也没说几句,后面虽然站在了一处,但两人之间也只有沉默而已。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虽然这样沉默着,但两人却谁都没有觉得尴尬。
等到安阳郡主和徐慧贞从屋里走出来,沈熙往她们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匆匆对徐玉见道:“我不会忘了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
话说完,就转身走到了安阳郡主身边。
安阳郡主向徐玉见点了点头,然后领着沈熙离开。
徐玉见看着他们的背影。
以安阳郡主如今的坚决态度来看,很快沈熙大概就会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到沈熙,或者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再见。
但,无论如何,只希望他将来能一路安好吧。
……
无论是徐玉见还是老太太,都以为从武定侯府离开之后,沈熙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事实上,安阳郡主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在安阳郡主准备将沈熙送离京城的时候,却突然有了意外发生。
似乎就是这天之后,京城里突然就有了关于沈熙的传言。
传言的内容,就是沈熙上次在武定侯府遇到的危险。
在那广为流传的流言之中,不仅将沈熙当时遇到的危险描述得活灵活现宛如亲见,而且还隐隐点出这件事并非普通的内宅争斗那样简单。
虽然这流言没有说得那么透,但沈熙的身份特殊,不用点得那么清楚明白,就足够让京城的百姓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要知道,沈熙可是穆宗那一脉唯一的骨血,而自从穆宗以及端王先后亡故,这几十年来从来都没少了穆宗和端王其实都是死于当时在宁太后的作主之下接替了兄长皇位的安宗之手的流言,甚至连原因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道是安宗这皇位来得明不正言不顺,所以不愿看到穆宗一脉传承下来。
流言猛于虎。
偏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当时的安宗还不能用任何的手段将这流言压下来,否则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岂不是更要将之当作是他心虚?
也因此,这几十年来,时不时的这样的流言就会被百姓们热议一次。
沈熙第一次遇险之后,安阳郡主之所以会在震怒之中仍选择将事情压下来,也正是有这流言的原因。
可想而知,沈熙作为穆宗一脉仅剩的骨血,他身上发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往阴谋上想了。
现在也果然是如此。
这流言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幕后之后,绝对是不怀好意。
因为涉及到几十年前那本就掰扯不清的敏感往事,流言一经传出,宫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但就如从前那几十年一样,这种流言,宫里的皇帝本就不好作出回应,所以景泰帝最初也打的是不予理会的念头。
可是,不过三两日的功夫,那流言不仅没有平息的趋势,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还以极快的速度就直往辽城传去。
这下,景泰帝可就坐不住了。
辽城可是大梁朝的边陲重镇,是一点也不能乱的。
以辽城百姓们对穆宗一脉后代的拥护,若这件事再这样闹大,指不定辽城百姓们就会被有心人煽动得出乱子。
却是由不得景泰帝不出手。
先是以雷霆之势将京城的流言压下来,景泰帝随即又着了人去辽城,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将这流言之事处理妥当,将辽城那些因流言而被煽动的百姓都安抚下来。
最后,景泰帝又往成国公府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却是封了如今不过十二岁的沈熙为端郡王。
大梁朝宗室的封号,亲王一字,郡王两字,以沈熙的身份,封为郡王本已是极大的礼遇,而且还是一字的封号,更隐隐有给他的是亲王待遇的意思。
还不只是封号。
大梁朝亲王与郡王的俸禄相差极大,景泰帝虽封沈熙为郡王,却给的是亲王的俸禄。
岁支米一万石,钞一万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二千引,茶一千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缎匹岁给匠料,拨郡王府自造……
沈熙这小小的年纪,顿时就拥有了这样的地位与财富。
谁都能看出来,景泰帝的封赏中是带了安抚的。
而景泰帝的安抚显然是有效果的。
沈熙遇险之事没用多久就传到了辽城去,辽城百姓也果然群情激奋,差点闹出了大乱子来,若不是景泰帝派出的人及时赶到,并且将景泰帝的旨意传达下去,只怕辽城还真会大乱。
辽城地处边陲,本来民风就极为彪悍,不用怀疑,若辽城的百姓真的认定沈熙之事是皇室所为,就算是揭竿而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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