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绵绵杀的,她是怎么避开众多耳目,又是怎么成功下手还不被发现的?
楚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当年曹正罡对燕帝说我还小,凤女之心还未长成,要等我笈笄之年才能动手。”
“我知道以后,就一直在计划着,在我及笄之前逃走,或是……杀了他。”
“逃走的机会虽然更大些,但是这样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就可能会牵连楚国,所以……我还是决定杀了他。”
为她自己,为楚国,为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和以后可能会死去的孩子。
虽然动手的时机不太好,但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魏祁没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敢做这样的事,而且还真的成功了,庆幸的同时又心有余悸。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
“也不是没被发现,”楚瑶道,“我用了一种毒药,虽然瞒过了其他人,但没有瞒过周先生,毕竟这种药本来就是他研制出来的。”
“……那他……”
“他没有拆穿我,或者说他跟我一样早就希望燕帝去死了,只是没有机会动手。”
“燕帝防范心很重,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没有人能近他的身,更没有人有机会给他下毒。”
“周先生和徐公其实早已知道燕帝用人心炼丹之事了,徐公之所以被贬斥,也不是因为他真的犯了什么事,而是他知道此事后力劝燕帝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做出这种有违天道之事。”
“燕帝不仅不听,还杀了当时除徐公以外的在场的所有人,并且告诉徐公,他今后再跟谁提起这件事,他就杀了谁。”
“他告诉给一个人,他便杀一个,他告诉天下人,他便杀尽天下人。”
“徐公知道燕帝那些年的性情越发残暴,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出,所以并未再轻易动作,唯恐再牵连到无辜的人,只是最后坚决辞官,不肯再担任大燕丞相之职。”
“燕帝知道他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分量,不肯放他离开,便强留了他在宫中教书,对外则宣称是徐公冒犯天颜,犯了大不敬之罪,被贬了官,但念在他这些年忠于朝廷,所以依然让他留在宫里担任帝师一职。”
魏祁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沉声道:“当年你在宫里跟随徐公念书时,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个婢女,也是燕帝派去的吧?”
“是,当初燕帝怕徐公把这件事告诉我,不仅对徐公严加看管,在我与徐公有接触的时候也必定让人紧紧跟随。”
“徐公别说想私底下与我说句话,就是给我传张纸条也不能够。”
“他不知道我曾经被关在地宫里,心里其实已经对燕帝有所戒备,怕我就这样懵懂不知真的把燕帝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敬重,便趁着教学的时候教我一些阵法,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自己得知真相。”
“但他也只是听说炼丹房的出口布了个阵,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就只能随便教我一些。”
“可实际上这些都比丹房附近那个难多了,也就是丹房除了燕帝和曹正罡没什么人进出,所以一叶障目,以为那个阵法上天入地无人能解罢了。”
第73章 百索
楚瑶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 魏祁听着都觉得心头沉闷,更遑论她亲自经历了这些。
而最让人揪心的, 莫过于她最后那句:“我是真的相信过燕帝, 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
年幼无知的孩子,骤然离开父母温暖的怀抱, 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即便大家都跟她说这个国家的皇帝是个坏人, 凶残无道,但他慈眉善目的对她笑, 温和的将她抱在膝头亲手给她喂糕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给她最好的一切。
她全然的相信着他, 乖巧的听话不哭不闹, 然后……她就被关进了棺材里。
然后,她知道他照顾着她,其实就像是豢养着一头牲口, 每日精心照料,只为有朝一日她长大成人, 他好取了她的心为自己炼丹。
而后来她回了楚国,以为一切苦难都结束了,她的亲生父亲却又出尔反尔, 推了她出来联姻,甚至想抢走她的嫁妆。
那些她深信着的人,那些她以为亲近的人,那些她付出了真心的人, 却总是伤她最深。
魏祁揽着楚瑶的肩,紧紧握住她的肩头,想起她之前梦魇时一直喃喃念叨的“我的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凑过去把自己的面颊和她贴在一起,温声低语:“我不要你的心了,你若喜欢的话,我把我的心给你可好?”
楚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勾唇笑了笑。
魏祁有意逗她,道:“绵绵真是精明,这都套不出你一句喜欢。”
怀中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红唇轻启,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说,只凑过去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只这一下,却也让魏祁心头一跳。
那日在南泉山上,她虽也主动吻了他,但到底是生死之际相互间只有彼此,情绪自是要比平日里浓烈几分。
可如今……
她平静而又清醒的吻了他。
魏祁屏息,小心翼翼的回吻了一下,浅尝轻啄,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
楚瑶闭着眼,任由他亲吻,时而回应,两人便这样轻浅的亲吻了片刻,直至楚瑶睡着,方才停下。
魏祁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她,放在她颈下的手臂往回圈了圈,让她更挨近自己几分,又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闭上眼亦沉沉睡去了。
…………………………
魏佑下了学,听说在外面受了伤的大哥回来了,立刻便要到永福宫去探望他。
但是听说他舟车劳顿精神不济,一回来就睡了,便只好作罢,与陈安玩儿了一会儿,用过午膳又歇了个午觉,确定魏祁醒了,这才过去。
魏祁受了伤,不便下地,上午在长乐宫坐了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便在内室躺着见了他。
魏佑来过永福宫无数回了,进入内室却是第一次。
进去后还没等给魏祁楚瑶见礼,便看到地上绷着一条绳子,愣了一下,指着绳子纳闷地道:“这是什么?”
魏祁一怔,神情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楚瑶之前亦没想起这茬儿,直到他提起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你大哥喜欢跳百索,我便让人在屋里准备了一根绳子,方便他随时跳着玩儿。”
魏祁:“……”
魏佑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半晌才收回去,点了点头:“这样啊,真是……新奇。”
说完却又看向魏祁的方向:“大哥为什么躺在这边不躺在床上?”
楚瑶沉默,魏祁轻咳一声道:“我这伤口见不得风,床那边离窗户太近了,所以就躺在这儿了。”
魏佑再次点了点头,认真道:“那倒是,听说伤口就是不能见风的。”
说着又关心起了魏祁的伤势。
魏祁应付了几句,说自己没什么事,为了快点儿把他打发走结束这份尴尬,便问起了他的功课。
魏佑听了果然不耐烦,没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却在那根绳子面前停下,抬着头问楚瑶:“大嫂,这根绳子能不能送我呀?我也喜欢跳百索!”
楚瑶:“……”
魏佑离开永福宫时手里拿着一根团成团的绳子,走过拐角确定身后没人能看到自己了,才哼了一声把绳子扔到身边下人的怀里。
“真当我傻呢!”
分明是大哥不招大嫂喜欢,被大嫂赶到另一边去睡了,还说什么喜欢跳百索,伤口不能见风。
以为小孩子好骗吗?
他心里有些生气,所以才借口自己也喜欢跳百索把这绳子要了过来。
不过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好像又觉得没什么。
大嫂虽然不喜欢大哥,但也不好在他这个做弟弟的面前下了大哥的面子。
至于大哥……肯定也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所以才那么说。
魏佑自己想通了,也就不生闷气了,看了眼那绳子,觉得没什么用,便让人找个地方随处扔了。
下人听了一愣,问道:“四郎君,您不跳百索了?”
魏佑脚步一顿,瞪眼看着他:“你也以为爷傻是不是?”
…………………………
永福宫中,魏祁看着空荡荡没了绳子的地面,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佑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最后只憋出一句:“要不……你换根别的绳子吧?”
楚瑶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
直看的魏祁心里发慌,才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魏祁哦了一声,明知自己不该笑,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怕楚瑶发觉,赶忙低下头去。
是夜,楚瑶沐浴过后回到自己那边躺下,在床上默默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又看了看另一边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的魏祁,缓缓闭上了眼。
第74章 为你
一夜无梦, 翌日楚瑶睁眼时,床上仍旧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魏祁并未因为绳子被拿掉了就偷偷跑来她这边睡。
她转了个身向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魏祁早已经醒了,也正看着她。
两相对视, 彼此同时笑了笑, 楚瑶起身趿上鞋走了过去。
“我让青青进来伺候你洗漱。”
魏祁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儿才放她离开。
楚瑶把青青唤了进去, 自己在红缨赤珠的服侍下梳洗一番,又回屋和魏祁一起用了早膳, 这才去给魏夫人请安。
她今日有事情要与魏延商量, 便在魏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 等着魏延回来。
魏夫人看着她,想到昨日听人说阿佑从永福宫拿了根绳子出来,心里笑开了花。
阿祁那小子笨嘴拙舌, 脑子又是个实心儿的,要等他想办法把这绳子拿掉, 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如今这绳子被阿佑拿走了,瑶瑶这孩子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想来也不会再放一根绳子在地上了。
如此一来, 这小夫妻俩圆房指日可待了。
魏夫人心里念了声佛号,拉着楚瑶的手不舍得松开,只盼着等阿祁伤好了,他们就能像其他夫妻一般恩恩爱爱的, 早日生个孩子出来,她就可以抱孙子了。
而此时的魏祁正躺在永福宫里发呆,青青坐在一旁,一边守着他一边低头专注认真的绣着手里的一个荷包。
绣着绣着,却听躺着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你跟我说些公主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听。”
经过昨晚他才知道,他对绵绵的过往了解的太少了。
虽然绵绵已经对他说了很多,但他还是想听。
青青愣了愣,犹豫一番,道:“世子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那些大事公主已经跟我说了,你说些琐碎的,她的日常生活就好。”
“大事?”
青青喃喃。
“嗯,被关在棺材里的事,燕帝想取她的心炼丹的事,她杀了燕帝的事。”
青青手上一抖,龇着牙嘶了一声,飞快的低下头去。
只见指尖儿被针刺破,一粒血珠从指腹冒了出来。
她赶忙将指尖儿含在嘴里,防止手上的血迹蹭到荷包上。
“公主她……都对您说了?”
半晌后她才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嗯,”魏祁点头,“说了。”
“不过她说的都是这些大事,那些琐碎的她都没有说,你跟我说说这些好了,或者说说她回到楚国以后的事,什么都行。”
青青垂眸,眼眶忽然一阵酸涩。
“这么多年,公主终于能找个人说一说了……”
这些事都是她的隐秘,若非绝对信得过的人,她是一定不会说的。
即便当年在楚国,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君上和夫人。
倒不是信不过,而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让他们担心。
夫人虽然隐隐看出公主好像不喜欢在门窗紧闭的地方待着,但只以为她是怕闷热而已,并未多想。
而事实证明,就算知道了,也只有夫人会担心罢了,君上根本就不会。
青青擦了擦眼角,这才说道:“那世子知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杀燕帝?”
“知道。”
魏祁再次点头。
“燕帝要在她及笄之年取她的心炼丹,所以她要在这之前杀了他。”
“是,”青青低声道,“不过也不尽是。”
不尽是?
什么意思?
他不解的看着青青。
青青见他一脸茫然,就知道公主果然没对他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主的确一早就计划在及笄之前杀了燕帝,但她原本并没有打算那么早动手,因为那时并非最好的时机。”
“而且那时燕帝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她再等一等,说不定根本不用动手,燕帝就自己死了。”
魏祁一愣:“你是说……她原本其实不必冒险的?”
“是。”
青青仿佛陷入了回忆,口中喃喃:“世子应该还记得,燕帝驾崩前,正值四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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