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郭家。”宋玙咬牙切齿,“可郭家已经明显是那小子那边的,咱们怎么办?”
皇后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别急,继续说道:“宋琰毕竟是个亲王,铁定不会有绝对的兵权,那到时候直隶大营,就会落在这郭家二爷手中。咱们就等他立功回来,再让郭家老三尚景荣。”
皇后把手头的佛珠一掐,拧着眉道:“那时候,郭家立越大的功,对咱们就越好!”
“尚景荣!”宋玙吓得差点没从榻上摔下去,手头茶杯都险些没拿住,“哐当”放到桌案上,直愣愣看向皇后。
“可景荣会愿意吗?”
皇后想到景荣的性子,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这孩子,真是伤透我心!”
“本来让她嫁许振是最好不过,可惜许振那小子太过奸猾,她自个儿又拿捏不住人家的心,万寿寺那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害我受你父皇责罚。”
“可她今年都十六了,再不说亲就晚了,给她在京中贵子中挑了一圈儿,人一个也看不上,非还拧着许振不放。若是让郭家尚公主,一来能把郭家和咱们牢牢绑在一起,就如同他宋琰好不容易养肥一只鸭子,结果被咱们给宰了。二来,郭家也是大族,好歹给景荣找个不错的归宿。”
宋玙听完这番话,渐渐理透了其中关节,越想越觉得是个妙计,不由眼睛亮起来,“这是国公爷的主意?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嗤!”皇后一声轻笑:“可是三雕,别忘了,郭少通手里还有个哈密呢,到时候他郭家和我周家绑在一起,看他们还怎么跟宋琰那小子混下去!”
“可是。”宋玙还有最后一个担忧:“听说郭家三爷,生得貌丑粗鲁,还喜狎军妓,景荣能答应吗?父皇能答应吗?”
皇后翻着白眼睨他一眼:“你父皇那儿,肯定是要费些功夫,不过,许振心眼是多了一些,可拿下一个郭家三爷,那还不在话下。至于景荣那儿嘛,我会亲自劝她,貌丑貌美又如何?只有拿下郭家,才能不让宋琰得逞。现在咱们,可一步都再让不得。”
宋玙想到景荣的性子,本已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砰砰”连声脆响,不知又碎了多少个花瓶瓷器,景阳宫里又是一阵划破天际的尖利咆哮。
“我说了不嫁!死也不嫁!死一百次也不嫁!”
皇后气冲冲地领着宫女从殿门出来,身后大殿朱门“哐当”一声关上。
“娘娘?这。”景荣身边的掌宫宫女杨嬷嬷为难地看向皇后。
这是皇后娘娘第四次来景阳宫了,每来一次,景荣的状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反抗得更加激烈。
皇后气得脸通红,胸口一起一伏,半天才缓过气儿,吩咐道:“继续把她关着,关到同意为止,若是不吃饭,还照以前那样绑着给我灌,还有,早说了把所有瓷器饰物都给撤下,怎么还被她给翻出来了?”
“是,奴婢们疏忽了!”杨嬷嬷领着身后一溜宫女齐齐跪下。
皇后忍不住扶了扶额,她早知道这个女儿执拗,可没想到她的执拗,就连她这个亲娘软硬相逼都拉不回来。
“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皇后愤愤吐了口气,捂着心口往外走去,“过两日我再来,你们看紧一些。皇上那边,谁要走漏了风声,可知道会怎样吧?”
“是。”跪地的宫女应喏。
景荣哭够了,砸够了,没有花瓶砸,瓷枕都被收了,只好把床榻上被子褥子迎枕统统往地上扔。
已经七日了,从皇后第一次来告诉她要和郭家联姻的消息,她就明确表示了不嫁。
从认识许振以来,她就认定了这个人,眼里心里再看不到别的男人半分影子。
他不喜欢她又如何?她可是公主,只要父皇开了口,哪个男人她得不到。
可偏偏父皇不肯开这个口,偏偏母后帮她想的办法还失败了,偏偏现在又给她找了另外一门亲事。
偏偏那郭家三爷是郭家三兄弟中最臭名远扬的一个,郭家乃军将世家,粗鲁些也就罢了,郭老大和郭老二都好歹五官端正,人品端方,可郭老三是出了名的军痞子。
虽本事也不小,可喜喝酒狎妓,好惹事生非,正因如此,郭家一直将他拘在京中,没有外放,就是怕他出去惹事。
景荣根本受不了!母后将她当成什么了?
就为了和秦王夺权,她就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吗?
景荣宣泄得累了,就地坐在一堆锦被、迎枕中间发呆,一想到要和一个不是许振的男人、尤其是这样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就浑身难受恶心得慌,不快乐,绝对不会快乐!
她死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公主殿下!”一个小宫女见她披头散发,光脚坐在地上一堆面褥中,战战兢兢过来想要扶她起来。
“地上凉,您又光着脚,别凉了身子。”
景荣木讷地站起身,凉了身子又如何,谁会在意呢。
她已经豁出命去反抗了,可母后一点妥协的心思都没有,这还是那个疼她宠她万事顺着她的母后吗?
为什么忽然对她这么狠心?就为了郭家有兵权?
她的人生没有那兵权重要?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母后死了这条心?
☆、第359章 求救失败
景荣脑中各种念头纷纭,她宁愿和云岚姑姑一样,在宫里吃斋念佛,也不愿意去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应该说,除了许振,她谁也不想嫁。
那小宫女给她拿来白绢袜,扶她在榻上坐下,半跪在地上,伺候她穿着袜子,见她木木怔怔,眼中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奴婢说句废话,您要不爱听就不用搭理。这身子可是自己的,若坏了,再没有重来的时候,您就算要违抗……娘娘,也犯不着伤自个儿的身子啊,再说了,还有皇上疼您呢。”
景荣木头人似的呆坐半晌,听她最后一句话,眼睛眨了眨,皇上?
对,还有父皇,她可以去求父皇啊!
她猛地俯下身拽起那小宫女衣襟,吓得那小宫女一哆嗦。
景荣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跟我换衣裳!”
夜色已深沉,皇宫里四下静悄悄,只有夏夜小虫的鸣唱格外热闹。
景荣趁着夜色,混在一队换班的宫女身后,顺利出了景阳宫,和其他宫女分道扬镳之后,穿过御花园东南角的石径小路,埋着头一路小跑。
她不敢走坤宁宫旁的甬道,直接从偏殿外宫墙折往南,只要能顺利越过坤宁宫,前头就是宣德帝起居所在的乾清宫。
但愿她运气够好,父皇今晚没去其他嫔妃寝殿中。
景荣这般想着,踏上偏殿外宫墙青石大道,迈开腿深吸一口气,假装成过路的宫女低头匆匆走起来。
眼看要越过坤宁宫,忽斜里一道院门,出来几个挑着灯笼的内侍,景荣一眼扫去,心猛地一跳,立时收住脚,装作害怕的模样垂头缩在路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是太子哥哥!
宋玙正闷头走路呢,一抬眼,见一个宫女瑟缩着站在一旁,夜色里灯光昏暗,他也看不清脸,刚刚与景荣擦肩而过,忽然站住了脚。
他扭头看去,这宫女的衣裳服制,像是景荣宫里的。
没想到景荣以为他走开了,也刚刚好悄悄抬起眼往前扫去,二人目光在空中对上,均是愕然一愣。
“景荣!”宋玙首先反应过来,回转身跨几大步冲过去挡在她跟前,“你怎么这副模样,要干嘛去?”
景荣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好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宋玙身上,抓着他手,急切道:“太子哥哥,我要去见父皇,他在乾清宫吗?”
宋玙眼神闪烁,景荣这些日子的强力反抗,母后都与他说过,见景荣这般模样,哪还不知道她想什么。
他只好哄劝道:“好像不在,你先回宫去吧,见父皇嘛,回头再派人去说一声好了。”
一面说,一面示意身后的内侍都围过来。
景荣见他言语间敷衍,心一横,大声道:“你是不是和母后想的一样,也让我嫁到郭家?”
宋玙怕她说漏嘴,传到宣德帝耳朵里,若被他知道他们算计郭家,怕也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忙慌乱道:“你先回宫,穿成这个样子到处跑,成何体统?”
景荣见势不妙,知道宋玙绝对是和皇后一条心的,猛地拔腿就朝前头跑去,将一个提着灯笼的内侍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宋玙忙指挥人追上:“快,给我拦住她!”
另几人赶忙追去。
景荣眼见着他们追上来,一路尖叫,“救命!有刺客,有……”
话音未落,已是落到那几个内侍手里,一人不待宋玙吩咐,就忙先捂住她嘴。
宋玙赶上来,气喘吁吁点着景荣,恨恨道:“你这丫头,跟周娟娟那傻子一样尽帮着外人!把她给我抬回景阳宫去,再把皇后娘娘请过去!“
最后一句是对着几个内侍说的。
其中一人领命而去,另几人把景荣捂的捂嘴,抽出腰带来捆上手脚,像扛粽子一样把景荣五花大绑往后头送去。
景荣气得七窍生烟,浑身的血都往上涌,绝望、屈辱,像一柄柄利剑扎上胸口,这就是他的亲哥哥啊!同父同母最最血亲的哥哥啊!为了他们的计划,竟然不惜让这些下贱的阉人这么对她!
她闭上眼,捏紧了拳头,什么亲情,什么母女情,在太子的利益面前,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一行人扛着景荣从御花园东南角小径处原路返回,送到景阳宫。
御花园内假山上那座凉亭里一个身影正好看见这一幕,轻轻“咦”了一声。
“长公主殿下,可有何事?”立在一旁的嬷嬷立即问道。
凉亭内的人正是云岚,身边没有掌灯,正趁着夜色赏星,却见到那极怪异的一幕,“你找人打听打听,景阳宫里,出了何事?”
“是。”那嬷嬷领命而去。
皇后气冲冲赶到景阳宫,二话不说先给了景荣一个巴掌。
“啪。”景荣早料到会惹皇后暴怒,不避不躲,生生挨了一下,就那么木木然坐着。
“那贱人呢?”皇后犹自不解气,一转身抬头找那个和景荣换衣裳的宫女。
景荣倏然抬起头来,似看陌生人一般看着皇后:“翎儿,你们要将她怎样?”
皇后咬着牙道:“怎么样?胆敢蛊惑你换了衣裳跑出去,她还想活命不成?”
“回娘娘,已经拖出去了。”杨嬷嬷跪在地:“是奴婢失职,竟没发现公主离开,请娘娘将罪!”
景荣眼中的泪迅速滚了出来,神色凄然跪在皇后面前:“母后,翎儿跟我那么久,求你放了她,这次是我要跑出去的,不关她的事!她就算有错,可罪不至死!求母后开恩!”
她还记得在宫里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听皇后话的时候,只有一个翎儿还记挂着她的身子。
皇后扬着下巴,冷冷道:“你终于会害怕了?我告诉你,这是给你身边人一个教训,若此后还有人帮着你搞这些小动作,也得想想下场!你趁早死了别的心思,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愿不愿意,就算给你下药抬也要抬到郭家去!”
“这是我们周家如今唯一的希望,你到底懂不懂?”
“若被宋琰那小子得了直隶,你大哥的位置可就危险了!”
皇后继续说得口沫横飞,景荣眼中的光却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第360章 以死相抗
景荣终于明白了,对母亲来说,她也好,太子哥哥也好,都不过是周家权势的一份子。
母后以前对她的娇宠,那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她得听话,她得为周家出力。
若是不听话,她就同这宫里任何一个宫女一般,自由生死都握在母后手中。
皇后这些话已苦口婆心说了不下百遍,此时又重提一番,说得口干舌燥,说完接过宫女递上的茶一饮而尽,叉着腰坐回榻上,又气又恼又无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景荣。
景荣娇嫩脸颊上已浮起几个清晰的手指印,皇后本来还有一肚子火想发,见她这般绝望凄惨的模样又不忍心,只好哀声叹气往后头迎枕靠去。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皇后闭着眼,有气无力道。
“该说的道理也说过了,那许振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让你连母后连周家都不顾了?”
景荣语声低低,却依旧犟着脖子,一字一顿道:“若周家命悬一线,郭家是唯一救命稻草,那景荣死也会嫁。可景荣不懂,以如今的形势,难道太子哥哥和周家,没了一个郭家就要灭了吗?就算宋琰要与哥哥斗,周家就只能靠女儿去笼络一个郭家来出力吗?大舅舅在西山大营,国公爷仍掌着羽林卫,若真要帮太子哥哥,他们难道都帮不上忙?”
“孽障!”皇后气得一掌拍到迎枕上,“你……你懂什么?我是你娘,还能害你不成?你若嫁到郭家,那是一箭双雕的事儿,去了宋琰的臂膀,给周家添了助力,你怎么就看不见这里头的好处呢?”
景荣冷冷一笑,“母后只看得见那好处,可曾看见景荣的苦处?难道有了郭家,太子哥哥就能逼走宋琰不成?他一开始可也是什么都没有,照样能与太子哥哥斗成这般模样,难道母后还看不清,只要父皇不表态,他们就还得一直斗下去!有郭家又如何?周家手头那么多有本事的人,哪个是留得住的?”
“只怕女儿去了郭家,郭家便成了下一个忠顺侯!就这样,母后也要让女儿嫁过去吗?”
皇后气得发抖,偏偏景荣字字句句都戳在她心上,她又何尝不知,周家真正要斗的人,是宣德帝,可不把宋琰这把刀给请走,他们就太过被动。
景荣说的长远来看是没错,若宋玙有这脑子有这眼界,她也不用这般操心了。
可眼下,明明可以以尚公主的机会将郭家收入囊中,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宋琰得到这条大鱼!
皇后尽力压制着火气,尽量平稳着道:“若宋琰与郭家掌了直隶大营,随时可能造反夺宫,反扑进京,到时候,你也好,我也好,周家也好,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就这样,你也不愿意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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