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面上一沉,安抚道:“你先别多想,一会儿先施针止疼,痢症治好再说。”
庄青萱抿着唇,清澈眼眸中波光转动,低低“嗯”了一声。
宣德帝又看了眼皇后,冷冷道:“你可有话说?”
皇后没想到宣德帝当着庄青萱和灵芝的面把话挑明问,心头又是恼又是气,本来郑国公是让她循循诱导之,她实在憋不住这口气,来到宣德帝面前跪下,一开口就愤愤道:“皇上明鉴,这些日子臣妾在坤宁宫从未出过大门一步,又如何去插手珍嫔宫内私厨的事?”
她挺直腰板,将这些日子因为景荣积攒的怨气尽数洒出:“更何况,后宫私厨的事一直是贤妃在经手料理,皇上要怀疑,为何不是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自珍嫔入宫以来,臣妾可有与她相处不愉快?难道在皇上心中,臣妾就是那般歹毒无德之人?臣妾冤枉,臣妾不服!”
说完直挺挺叩头在地。
宣德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发妻当面顶撞他,他也顿觉自己所问有些不妥。
皇宫自上次被他发现景荣失踪后,就被禁闭在坤宁宫,加上小厨房的事一向不是她料理,想来他这次确实有些委屈她了。
宣德帝脸色缓下来,只好往前一步弯下腰,亲手扶起她,讪讪道:“皇后何必这样,朕不过随口一问。”
他似乎想补救,又补充一句道:“那这样吧,你亲自去查这个事,朕先陪珍嫔去昭华宫歇息,等候诊治,明日再行回宫。”
皇后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还未等她请旨,宣德帝就主动把这事儿交给她处理。
她倒是楞了一愣,随即换上一副因信任而被感动的表情,真诚无比道:“臣妾遵命!”
她起身准备往外走,忽又想起灵芝来,真是天之助也,有她在身边作证,一切当会更加顺利。
皇后向灵芝招招手,“燕王妃既然也在,就陪本宫同去吧,方便做个证。”
灵芝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但皇后开了口,推拒不得,只好应下,跟着往外走去。
皇后带着人,气势汹汹出了门,问身旁宫女道:“贤妃娘娘呢?”
宫女往锦楼旁一排花厅一指:“似乎是往里去了。”
贤妃今日心情还不错,宋琰此番又立一功,手头有了兵权,又在京中扎下根,按这架势,接管直隶大营的多半是郭家二爷,那宋琰可就稳当了。
她刚带着宫女从锦楼上乞巧下来,就近去了旁边的半敞花厅内休息,手里端着一盏茶,含着笑慢悠悠品着,看众人喜滋滋讨论着方才穿针谁快谁慢,谁又笨得要命,一片喜闹。
忽外头气氛一变,只见皇后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还有羽林卫冲了进来。
贤妃心头暗叫一声,来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拜过皇后,淡淡道:“娘娘可有何事?”
皇后却看不得她这副总是贤良稳重的模样,一扬下巴,问道:“珍嫔宫里的小厨房一应食材,可是你经手监管的?”
贤妃眉头微微颤了颤。
珍嫔的事情刚刚发生,且只通传了皇上与皇后。
这园子里各人都只顾着嬉戏,还没传到她这边来,只听皇后这么一问,心头便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斟酌着回答:“后宫里各位贵人的私厨,当然是御膳房经管,妾身只是帮着娘娘看顾一二罢了。”
皇后冷冷一笑,若是宣德帝在此,怕又因为她这句推卸责任的话,慌慌忙忙找御膳房的人去了,可如今在她面前,任她如何巧言令色,也休想讨得了丝毫好处。
“也就是说,你确实是插手了?来人,把贤妃带走。”
皇后话音刚落,身后就出来四个太监,往贤妃身边围去。
贤妃身旁的嬷嬷慌了神,死死拽住她胳膊,贤妃倒是比较镇定,讥诮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后娘娘这般无缘无故要将妾身带走,皇上可知晓?”
皇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勾起嘴角:“怎么,皇上亲口吩咐本宫来审你,你还要先让皇上发道圣旨吗?至于什么事嘛。”
她看一眼灵芝,“你来说。”
灵芝踌躇一下,只好往前一步福了礼,清声道:“珍嫔娘娘方才吃了乞巧果子后肚痛难耐,后来医女发现那乞巧果子里掺有红花粉。”
贤妃心下了然,这必是皇后的手脚,是冲珍嫔来的还是冲她来的,也或许是一石二鸟,总之,对方定是有备而来。
但,红花粉这种东西在后宫里相当受人注意,皇后是如何下在珍嫔饮食中的?
她想不通,当下也没时间让她细想,那嬷嬷已被太监强行拉开,四人将她围在当中,其中一人哈着腰道:“娘娘,请。”
贤妃一时无法,暗自咬牙,沉声道:“既然要审,那请娘娘就当着皇上面审。本宫清者自清,请问娘娘有何证据认为珍嫔饮食是臣妾动的手脚?”
皇后那容得她多话,一面示意太监带人走,一面冷冷道:“你放心,自有皇上亲自审的时候,不过嘛,现下皇上正忙着陪珍嫔,还没时间来找你算账,证据?或许审审就有了呢?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第372章 被困别院
贤妃被那几个太监拽上胳膊,强行往前推去,她见挣脱不得,当下又无他法,朝那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找皇上。
又一眼扫到安灵芝,大声道:“既然燕王妃是人证,那便让她也跟本宫一起前往,娘娘审问的时候也可再多个见证!”
灵芝浑身一凛,不知为何贤妃非要将她也拉下水,难道是嫉恨她刚才说了那句话?
皇后也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点点头看向灵芝:“燕王妃再随本宫去一趟吧。”
灵芝只好应下,跟在皇后身后往外走去。
外头大殿上依旧人声喧哗,鼎沸如潮,全不知这边大周朝最顶端的两个女人正斗得如火如荼。
皇后似早有准备,屏退了其他人,带着贤妃与灵芝转过花厅,来到后头一所偏院内,打开一间厢房门,“请吧。”
贤妃几乎是被强推进去的,如今之计,她只有把希望都寄托在皇上身上。
灵芝有些迟疑,她回身看了眼被挡在院门外的小曲,小曲点点头,一溜烟儿跑了。
待贤妃和灵芝都进了屋,皇后吩咐人上了茶,嘴角露出一抹笑:“你们且稍等,还得先看看医女那边是否查出来什么动静。”
然后朝贤妃一扬下巴:“贤妃,先把你的凤簪脱下吧。”
贤妃冷冷一笑:“娘娘还怕我自戕不成?”
宫里被打入冷宫或者受审受押的贵人,都得脱簪,就怕有人会自寻短见。
皇后也笑了笑:“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可担不起这个责。”
说完示意身旁宫女上前,那宫女来到贤妃跟前,福礼说了一声:“娘娘,失礼了。”
再伸手摘下她头上发簪。
贤妃一动不动,缓缓眨了下眼。
宫女将凤簪递给皇后,皇后接过来一笑,转身出了门,留下两个宫女守在门口,大门“砰”一声被关上。
灵芝一头雾水,心开始往下沉去。
皇后到底要做什么?她若真怕贤妃出事,为何没收走她的发簪?
珍嫔的红花粉,想导向的对象是庄妃,皇后千方百计扯贤妃进来,这点她能想通。
她相信珍嫔自有证据将最后的罪名抛到庄妃头上。
可如今这架势,倒是想将贤妃关在此处一般,对,不止贤妃,还有她!
灵芝抬头往贤妃看去。
贤妃平日里端庄持重的面孔上,也透着明显的不安,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但究竟不对在什么地方?
她也抬眼看向灵芝。
“娘娘。”
“王妃。”
二人同时开口。
灵芝顿了顿,示意贤妃先说。
贤妃看向灵芝的眼神中没有恨,只有不解,她接着说道:“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灵芝明白她的意思,在贤妃看来,她和燕王自然都是宋琰这一边的。
灵芝解释道:“妾身本来是和珍嫔在一起……”
遂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只略去了珍嫔本来就知道红花粉的事情。
“皇后娘娘便让妾身做个人证,妾身只好和她一起去找了娘娘您,只是。”
她看了看贤妃,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娘娘为何也让妾身一起来此?”
贤妃则越听越蹙紧了眉头,圆脸上神色凝重,似没听见灵芝的问话一般。
过了片刻,方抬起眼来,看着灵芝微微一笑:“我一个人害怕,多个人多个伴儿。”
灵芝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个理由,当然不会相信这是真话,若皇后要对付她贤妃,多个安灵芝可救不了她。
那贤妃又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正自个儿琢磨着,只听贤妃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凝重:“我想,我们今晚怕是出不去了。”
灵芝愕然抬头。
“再等等吧。”贤妃站起身来,走到花窗边,花窗对着后院,树木森森,不见人影,只有银白的月光洒在庭院石板上。
“若再过一个时辰没人来,恐怕我就猜准了。”
灵芝更是不解,讶异地看向贤妃:“娘娘何出此言?”
“先看看吧。”贤妃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
灵芝握紧了袖子,心跟着沉重起来,事情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仔细从头想起。
庄青萱肚子疼,罪魁祸首是乞巧果,去除红花粉的影响,那乞巧果是谁动的手脚?
皇后说是贤妃,但看贤妃如今的模样,却是受害者。
那么,排除贤妃,反推回去,真正动手的人,是皇后?!
想通此点,灵芝忽明白过来,方才她一直默认为皇后是清白的,是因为当时宣德帝在怀疑她时,她表现得确实很委屈与无辜。
但实质上,她震惊的恐怕只是果子里出现的红花粉!
如果是皇后陷害贤妃,那此时贤妃被困在此处就说得通了。
但皇后并不急着审问或者严刑逼供,只静静关着贤妃做什么?
时间缓缓过去,屋内没有滴漏,一盏小臂粗的红烛短了一小半,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
灵芝见贤妃一动不动站在窗前,不由想到外头。
自己被关在此处这么久,小曲和宋珩说了没有?
宋珩会找过来吗?
自己只是作为人证跟来而已,若宋珩要带自己走,她们应该无法阻拦吧。
她轻轻叹一口气,却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宋珩!
她明白贤妃为何要带着自己一起来了!
灵芝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贤妃怕是在那时候就预感到不妙,她带上自己,不为别的,就为让宋珩前来相救,那她也能趁机跟着出去吧!
她“蹭”一下站起身来,这个平日里不动声色的贤妃娘娘,好深的心机!
竟然在那种时刻还有心思将她也算计进来。
她往处走去,刚走出落地罩,外头两个宫女便伸出胳膊来:“王妃,请安心等候。”
灵芝还想争取。
贤妃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并不转身,只淡淡问道:“等得不耐烦了吗?”
灵芝暗自叹了一口气,若皇后真想将她们留在这里,又岂会只安排两个宫女守着,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手呢。
她并不着慌,默默退回来,走到贤妃身边,看着贤妃仍旧平静的侧脸,轻声问道:“娘娘留下妾身,可是希望盼来燕王?”..
☆、第373章
贤妃微微错愕地看向灵芝,见她已察觉落入陷阱,面色仍淡定如常,也颇有几分欣赏。
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浅笑:“真是个水晶心肝儿聪明人,这都被你猜到了。”
灵芝肃然问道:“那娘娘,是笃定自己出不去吗?”
贤妃并不直接回答她,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的夜色:“若我的人顺利见到了皇上,那咱们应该现在就被放出去了。”
“可没有动静,说明,皇后已经严密地把皇上隔绝开来,珍嫔,是最好的借口。”
她幽幽看了一眼灵芝,“而皇上来不了,燕王来相救,总比秦王来好。”
灵芝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念着:“秦王?”
贤妃轻轻颔首,叹了口气:“今夜,对秦王是个挑战。”
这张网布局得如此严密,而网子正中的,是秦王,而不是她贤妃,她只不过是个饵而已!
宋琰所率的一千兵马及俘虏,在叫开京城外城东门之后,终于踏上了京师的土地。
即使这几日来连夜赶路,宋琰依旧毫无倦意,策马走在前头,与城门兵马司的人交接完毕战俘,先带着人往西边大营驻地赶去。
这次的差使轻松得出乎他意料。
派遣调兵之事,周家完全没插手处理,虽在直隶有过几次追杀暗杀,但他早有防范,那些人根本连他的衣衫都摸不着半分。
除此之外,周家便再没了动静,就连他们考虑过的,周家可能会放弃宋琰而转移目标,刺杀此次陪着宋琰出兵的副将郭二将军,竟然也没有!
难道周家已经放弃了直隶大营?
在路上时,他们一路紧绷着神经,严加防范,此时终于大功告成,到了京师里,算是彻底安全下来。
周家总不会有这么天大的胆子,在京师这样到处都是影卫的地方刺杀他吧?
宋琰以为自己心情可以轻松了,可放松下来之后,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呢?就是太轻松,太平静。
这不像是周家的风格。
宋琰这么一想,马鞭在空中甩了两下,“驾驾!大伙儿赶紧赶路,到了地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招呼着,身下的马儿挪动铁蹄,加快速度小跑起来。
刚跑出没多远,迎面空阔的长街上跑来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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