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前世
天道:
…………
九天之上,瑞云浓,弦月当庭,香满宫。
缥缈界天门山处,渺渺天风,仙雾缭绕,一群形状各异的仙人正簇拥在山门前,翘首以盼。
苦修千年,只为换眼前正果。
君道这是何处?
正是初得仙道之灵物,登仙门、造仙册、入仙籍之处。
那群仙灵已侯了些时辰,从日升等到月起,法力稍浅的,还未受仙界封印,经不住仙山灵气,干脆幻了原形,倚靠祥云歇息。
“怎的还不开门?”有新来的,见前面侯了这么多仙,忍不住探问。
“启门仙姑说,今日有一大仙报道,且待他来,入了籍造了册,才能轮到我们。”一侯在前方的小仙答。
“可知是何仙?”
众仙摇摇头。
忽一阵狂风掠起惊云,众仙回头望去,一双硕大七彩华翅现于祥云之畔,带起漫天香雾。
“是凤凰?”有仙人小声道。
“不对,是金蝶!”有仙人看清了来者。
原来这仙人中,也随修仙时间与难度,分三六九等。
寻常仙灵千年一出,蝶仙却是六千年一出,要将六道历遍,饮甘露、馔琼风、醉霞斛、宿星屏,精酿九百九十九种蜜,集齐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香,方能修得正果。
那山门终于开启,出来一位高鬓花髻、琼姿皓面的仙姑,顿脚嗔道:“大仙可从红尘中得道了?怎的才来?”
金蝶化作霞光,落到山门前,幻身成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匆匆来到启门仙姑身旁,蹙着眉,揖首叹道:“劳仙姑久侯,只是此次历完人间道,本该修齐九分香魄,不知怎的少了一分,寻遍六界也未得。”
另一柳目桃面的仙姑侯在门前,正捧着蝶仙的修历册,闻言忙打开仙册查阅去:“大仙莫慌,必有因由。”
仙姑将仙册往前翻去,上面皆是记载这六千年来蝶仙的修炼之路。
她停在一页前,纤指一点道:“该是在这儿了。”
“修罗道?”蝶仙看过去。
登仙之前,六道中事皆散尽成灰,是以他完全不记得曾发生过何事。
只听仙姑一提,胸口莫名生疼。
仙姑点点头:“且看,大仙在修罗道时,曾得一修罗救出蘼芜红泽,必是大仙未报那恩情,故而留了一分香魄,在那修罗之魂中。”
她继续往前看,忽惋惜道:“因这缘分,大仙与那修罗已同历过一次人世,可那修罗却因存了不容于世的仙魄在身,历劫失败。”
蝶仙不禁跺脚摇首:“都怪我,误了人这红尘修历,可那香魄要如何才能取回?”
仙姑合上册:“只要大仙报恩得果,香魄自然修回。这一结,是恩怨司疏忽了。且待小仙报于上听,让那修罗重新修历,大仙且速去轮回台候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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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道:
…………
宋珩抱着灵芝,走出血流成河的楼鄯宫城,夕阳如血,映在澄天之下,目尽之处,在他眼中,却皆是烈烈的灰。
他来晚了。
怀里的灵芝明明轻得似一片羽毛,他的脚步却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如果他在九岁那年就带她离开安家,
如果他在京城中时就有勇气告诉她,
如果他在知道她要去和亲时就带她远走高飞,
如果他在刺杀楼鄯使团时布置再周全一些不失手,
如果他在和楼鄯国王达成照顾灵芝的协议时,能觉察到二王子的野心……
可惜没有如果。
他终于杀了宋谨,他终于拿回了父亲的天下,他终于可以去接他的小灵芝回来,他终于可以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却接到了楼鄯叛乱的消息。
原来我所以为的保护,终究逆不过天意。
他日夜以继奔驰了十五日,恨不得肋下生翼飞到西疆千里之外,他踏过沧海追过明月疾驰万里。
却仍然晚了一步。
他看见她合上那清亮如露的眼,心黯成灰,如跌进永不见日的深渊。
天下之大,没了她,便再无喜乐之地。
他将灵芝死死抱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跪倒在戈壁尽头的落日前。
上苍啊,若你有灵,可不可以让我重新来过!
他掏出怀中那盘篆香。
那是娘留给他的,娘说:“这是娘以前最要好的朋友留下来的,说这香可以逆换生死。你爹死的时候,我燃过一次,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娘这么说着,将香递给了他,“给你留着玩儿吧。”
他没当真,只收下了那香,因那香的形状是个“灵”字,灵芝的灵,灵儿的灵,他很喜欢。
他想着,再见到灵芝的时候,就送给她吧。
却没想到,再见之时,却是最后一日。
那篆香已被灵芝的血浸成石榴红,氤氲得香气也格外幽深起来。
他取出火石,轻轻点燃篆香。
染血的香泥在火焰中渐渐炙烤成灰,青烟袅袅,似一缕魂魄来自虚空,幽幽升起。
……
安灵芝猛得睁开眼,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闺房里?
☆、番外2:大婚
绍元三年,京师,秦王府。
秦王府自开府以来,从未曾这般热闹过,处处张灯结彩,挂缎着锦,透着堂皇华贵的天家气派。
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端坐在上房床头,待屋里静下来,悄悄地撩起盖头,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子,伸手摸着床榻上一颗花生仁,迅速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
一双大手迅速伸过来给她把盖头放下。
“哎哟我的姑娘哎,我的王妃哎,这什么时候啊,您还这么馋嘴?万一王爷这个时候进来,一挑开盖头,得,您腮帮子还包着花生米儿,不得丢死人了!”
新娘子抿着樱桃小嘴一笑,“嬷嬷不是有您嘛,您上门口看着点,快去快去,饿死我了。”
说着又毫不在乎挑起盖头来,捡着红枣往嘴里塞。
嬷嬷溺爱又无奈一笑,摇摇头嘟嘟囔囔往门口走去,探头看了看外头没人,回头低声道:“秦王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可还如此得圣上器重,大婚都亲自来贺酒,且看这府里,样样儿都是稀罕物,看起来也不似传言中那般萧条,要不您……”
新娘子一挑眉,止住了她的话头。
世人都知道,先帝本是秦王之父。
可偏偏三年前紫禁城内太极殿一场天火,将先帝爷吓破了胆,自个儿下了罪己诏,将他如何恩将仇报谋害勇戾太子的事儿说了个清楚,又将皇位传给了勇戾太子遗孤燕王。
秦王可不就懵了,到手的皇位飞了,谁能不有点心思?
不过这新皇心倒是挺仁,并未对这位堂兄弟赶尽杀绝,反而好吃好喝供起来,还在他除孝之后,便给他张罗了大婚。
可听说这秦王主动退拒了各种差事儿,从此闭门不出,日日只呆在王府里,还改食素,这是要皈依的迹象啊!
好歹,他总算没推这门亲事。
新娘子听懂了奶嬷嬷的意思,知道她是想让她劝秦王上进,嚼着红枣一抿嘴,“他闲散自有闲散的道理,皇上器重自有器重的道理,我不爱管这些事儿,只管吃好喝好过好足矣。”
走到窗下的宋琰听到屋内的声音愣了楞,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嬷嬷见她吃得口脂都糊嘴边了,忙匆匆小跑过来,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姑娘喜欢就好,我看咱们王爷长得倒是挺俊的,跟姑娘般配得很,只您这会儿还是先忍忍吧别吃了,别生生把一副好模样好印象给毁了。听说呀,这见第一面是最重要的!”
新娘子娇俏的声音强辩道:“就吃两颗枣,不是早生贵子么,摆这儿看肯定没有吃进去效果好。”
宋琰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他迈步往里走去。
“哎呀。王爷!”嬷嬷一面手忙脚乱替新娘子盖上红盖头,一面转身去迎宋琰,这一慌,撞到屋内另一个匆匆迎上去的丫鬟,那小丫头“吧唧”就摔在地上。
另几个上前迎宋琰的丫鬟赶紧过来扶起她。
嬷嬷涨红着脸,嗫嗫嚅嚅福礼:“给王爷请安,王爷怎么,没带丫鬟过来。”
不仅不带人,还走路不出声儿!
还有闹洞房的人,怎么也一个都没见到?
宋琰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先过来打个招呼,一会儿皇后娘娘会亲自带宾客们过来看新娘子,你们先准备好。丫鬟嘛,我不惯用,屋里有王妃的人伺候就行。”
他扫了扫正襟危坐的新娘子,红盖头掩都掩不住地簌簌轻颤。
宋琰嘴角又弯了弯,微微摇摇头,她是在偷偷笑这小丫头跌跟头呢。
听说皇后娘娘要来,奶嬷嬷忙带着丫鬟们备好迎接之礼,外头紧接着就传来小太监唱喏声和喧闹的人声。
云霜与廷雅一人一边,半扶着小腹微隆的灵芝进了屋。
身后官家亲眷密密麻麻跟了一院子,都恭恭敬敬立在院中不敢上前。
屋内众人见过礼,宋琰拿起秤杆轻轻挑起盖头。
一张娇俏而大方的脸含笑露出来,黑幽幽的眼仁儿先盯着宋琰看了片刻,又转到灵芝身上,站起身盈盈拜下:“给皇后娘娘请安,多谢娘娘圣驾光临。”
灵芝笑着送上一对通透的天然龙凤纹碧翠玉镯,打量着新娘子秀美面容,笑道:“真是个美人儿,秦王好福气。我还是先出去吧,省得耽误大伙儿闹新人了。”
虽日子与以前没太大差别,她照样能制香,能常与云霜和廷雅相聚,可和众人间的距离感,却明显似隔了一道屏。
她话一出,众人都跪下来,“恭送娘娘。”
宋琰忙命人引灵芝出去。
她走了,屋内方又活络起来。
……
待众人夸赞着新娘子娇俏貌美离开之后,坐在床沿的宋琰轻轻开了口,“一会儿,我让厨房送些小食过来,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行。”一提起吃,新娘子语声里都带着喜乐。
她侧过头来看着他,这就是以前大伙儿都以为会登上帝位的秦王了。
模样倒是英伟,浓眉悬鼻,眼神冷冽中带着忧郁,似有解不开的心结。
宋琰察觉了她的打量,并不转头,只微微挑起眉,“看够了吗?”
新娘子并不害羞,嘟囔着:“没见过,当然要仔细看看,别回头认错人了。”
宋琰绷不住,嘴角勾起来,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时收不回眼神。
这姑娘胆子也忒大了些。
空气中流动着微妙的气氛,他手心有些出汗,眼神不自觉温柔下来:“那,我先出去了。”
新娘子也愣了片刻,这人,为什么即使笑的时候看起来也那么难过呢。
她伸手在身后铺子上摸了一个红枣,递过去,“这个,挺好吃的,喝酒前,先吃点东西垫垫。”
宋琰目光落在那纤细的白净的手上,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番外3:远行
宋珩与灵芝从秦王府出来,携手上了銮驾。
灵芝揉揉胸,呼出一口气。
宋珩爱怜地抚上她脸颊,一本正经道:“又涨得难受了,要不我帮你揉揉?”
灵芝嗔怪地推开他凑过来的大手,“都当爹了,还这么不正经。”
宋珩乐得哈哈一笑,将灵芝搂在怀内。
灵芝说起宋琰的婚事:“秦王妃一看便是个性子活泼的,大方,不怯场,她这性子配宋琰的冷性子倒也不错。”
宋珩一下一下勾着灵芝手指,笑一笑并不搭话。
灵芝接着叹了口气,“你说,秦王能明白你的苦心吗?”
宋珩勾勾唇,目色闪闪,“再看看吧。”
“这个人,性子过硬过真,本来就不适合做阴谋家,他更适合做能吏。我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明白,我是真心想他能找到自己的路。”
宋琰的心结,自是因为宋珩负了他的信任,他想恨,却又对宋珩的救命之恩放不下。
于是干脆封固自己,不示好,不报仇,不报恩。
“我看秦王妃能让他放下心结也说不定。”灵芝笑着,她特别喜欢那个姑娘。
“我还把宾客中的小姑娘都看了个遍,选了几个看着大方聪慧的,回头你帮忙问问大哥的意思,看他中意哪家?”
灵芝与宋珩是互生情愫,加上杨陶的影响,他们二人都十分赞同男女婚配自主选择。
许振的婚事成了宋珩和灵芝最发愁的事情,这几年来不停给他相看,他却仍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竟是谁也看不上。
宋珩听灵芝说到许振,顿了顿:“我想他再历练几年,就安排入阁,不过,昨日他主动提请,去川南任布政使。”
灵芝楞了片刻,这虽是封疆大吏,可川南多苦穷之地,又远离京师,一去恐怕两三年见不到一面了,况且大哥若走了,父亲独自在府上,也没人陪了。
“总得成家了再去吧。”
大哥这翻过年都二十有三了。
宋珩拍拍她手,“随他的意吧,或许走出京城,反而能遇到合适的呢?”
这话说到了灵芝心坎里,也好,京师中没有能入他眼的,或许出去走走能碰上呢?
“大哥人那么好,老天爷定得让他遇到个好姑娘才是。”灵芝总结,将胳膊伸进了宋珩臂弯里。
宋珩揽过她头,知道她忧虑许绎,笑道:“爹这边嘛,让他常常进宫来陪陪咱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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