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左相。”唐海黎和姜无途同时出声道。
莫宣忙作揖道:“皇上万安。”说完看了一眼唐海黎,似乎想询问她的身份。
然而还未等唐海黎回答,姜无途就上前一步道:“她是朕请来的帝师唐合,明日早朝朕会定下此事,之前招的那些无用先生也可以遣散掉了。”
这一句话就表明了唐海黎至高的身份,居帝师之位,即使连在皇帝面前都可不必谦称。在龛影国,师道为尊,帝师之职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海黎心中一笑,姜无途果真还是这个性子,说好让她应对,结果还是自己抢着拦上去。这又是何必,他明明知道在她面前任何手段都无所遁形。
莫宣一脸震惊,楞了一刻忙道:“恭喜皇上了。怪不得皇上今日匆忙下了早朝,原来是要迎接帝师。”转向唐海黎又作了一揖,“左相见过帝师。”
唐海黎微微点了下头,姜无途只应了一声“嗯”,莫宣看出皇帝脸色不好,道:“那微臣先行退下了。”说完便弯腰而退,转身离去。
姜无途点了点头,转身领着唐海黎往纪析殿方向走去,路线之明显连宫女都能猜到。
纪析殿是皇室办家宴或是宴请别国来使的地方,唐海黎蹙眉,难道她刚才到这儿就要帮他应付这些麻烦琐事。看他刚才的神情确实不好,莫非真发生什么事了?
须臾,姜无途叹了口气,无奈笑道:“莫宣那个人真的是,半只脚都踏进黄土了,还事情多。”
唐海黎道:“怎么?他又阻止你什么了?”
姜无途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朕前天早朝问大臣们若是立新皇后如何,他们看起来都挺乐意的,毕竟后宫无主多年,偏偏就莫宣竭力反对。”
唐海黎冷道:“他说的没错,若是现在立皇后,后宫必乱,太子之位多半就是皇后之子的了。你现在确不该提此问题。”
姜无途扶额,“她没有孩子!她现在也不是我的妃子!”一时被唐海黎气的连“朕”字也忘记用了。
唐海黎冷冷道:“那就更不该了,这样对你毫无好处之事,为何要做?难不成你还喜欢不成,帝王家还想出真情,你在逗我吧?”
姜无途哑口无言,愣了半晌,道:“算了算了,你先随朕来。”
不知何时,一直跟在背后的宫女太监侍卫都已统统不见了。唐海黎环顾了一下四周,跟上姜无途的脚步。皇宫她不是没来过,走过的地方基本都熟记于心,这里路线依旧熟悉,景物却完全不同了。
成片成片洁白如玉的梨花,一簇簇,一层层,好似挂满枝头的皑皑白雪。古诗有云: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蝉娟。
此地竟然差点变成个梨园!如果她没记错,这里应该就是通往纪析殿的大道。
唐海黎扯了扯他的衣袖,姜无途转头正欲解释些什么,看了她一眼转口道:“你就毫不惊讶?”
唐海黎道:“我很惊讶啊。”
姜无途看起来仿佛要被气死了一般,“你这样也能叫惊讶吗?!”
唐海黎依旧板着脸,“怕脸上掉粉。”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从小就没什么表情,要知喜怒哀乐的话看她眼神就是了,偏偏这皇帝就是不懂这一点。
姜无途不理会她的玩笑话,直径穿过这片梨园,真正的道路显露出来,一眼就能看见纪析殿,他站在大道这头拍了拍手。
唐海黎走到他身边,顿时眼似铜铃,这下子是真被眼前的景象着实惊到了。
不远处,华丽的楼阁被乌梦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楼阁中间是开放式的,原本朝着他们空空的台子,此时几个伶人和舞姬正在尽情的表演着,古琴涔涔、钟声叮咚、舞姿曼妙。台上左侧还有三个少年郎正襟危坐。
姜无途转头看她,含情脉脉,缓缓道:“无以为报,只能为海黎生辰略尽薄力。”
唐海黎指了指那座楼阁,“带着你儿子帮我庆生?嗯,也好,教他们前先互相了解了解。”
姜无途扶额,咬牙切齿道:“顺便,顺便…”
见姜无途愣在原处,唐海黎自顾自地往纪析殿走去,悠缓地踏上楼台。
一手轻轻地撩开珠帘,那三名少年听到门口的声响,立刻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连跳舞的宫姬也停顿了一下。
其实唐海黎以前有很多机会见到姜无途的儿子女儿,但因一直辅他朝政之事从未见着。其实她还是更喜欢教小孩子一点,看着这些已及冠的少年内心十分复杂。
离她最近的少年星目含威,发色墨黑,一袭玄色窄袖蟒袍自带一种威严。唐海黎想着,这点倒是跟姜无途挺像的,应该是他信中所写的大皇子。
坐于次位的少年眸清似水,不过看她的眼神简直在发光,充满了好奇,一身冰蓝色云纹袍,手持折扇,自成风流,像极了好闲云野鹤的公子。猜都不必猜了,这肯定是二皇子。
坐在最后面的自然是三皇子,但此时唐海黎已经没工夫打量他了,因为这三皇子抓了一把他盘中的瓜子向她撒来,笑嘻嘻道:“新来的?!一起吃瓜子?”
唐海黎微微挪步闪身避开,这才看向他。
他穿着一身紫色直缀朝服,腰间一条同色金丝带,黑发以鎏金冠高高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此时的喜眉笑目却带着种小流氓的气质。
唐海黎淡淡道:“见过三位皇子。”虽嘴上这么说,但头都没点一下,丝毫没有要作揖的动作。
她心道,这小皇子竟然还想给她下马威,打她个措手不及?
大皇子似有些不安,起身转头向三皇子喝道:“这是帝师,不可无礼!”一早父皇就告知过他们,他们的新先生要立为帝师,此事非同小可。
作者有话要说: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姜蒙楽
三皇子耍无耐一般趴在桌上,“哎呀,皇兄你这样凶我作甚!我就是看他一头白发试试反应快不快嘛!”
大皇子颇为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向唐海黎道:“帝师切勿动怒,三弟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唐海黎还未做任何回应,就听见珠帘又被撩开了,随着三位皇子惊恐的目光转头看去,刚跑上楼台的姜无途一脸怒容。
姜无途一手还保持着撩开帘子的姿势,憋着一腔怒气,闷声道:“尔等…”
话还未说完,地上便“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那些伶人舞姬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姜无途本来还打算说几句重话,一看这个情形,想着还要为她庆生,转头看向唐海黎,示意她先树个威。
唐海黎淡淡道:“起来吧。”
地上的人无动于衷,最终是大皇子抬头道:“参见父皇,父皇恕罪…”
姜无途摆了摆手,“叫你们起来就起来。”
地上的人这才缓缓起身,伶人舞姬都默默退下了。三位皇子都齐齐地看向唐海黎,好奇这人对父皇竟然有这般影响力。
姜无途冷冷道:“以后谁若冒犯帝师,朕必剥夺他继承皇位的资格!”
此言一出,三人大气也不敢出了,就直愣愣的站着。不管想不想继承皇位,都被他这说话的语气和气势给吓到了。
唐海黎见此心中觉得好笑,姜无途在儿子面前竟然还有这般威严真是不容易。
姜无途停了一下,缓和道:“今日为帝师庆生,顺便让你们先认识一下。”指着大皇子道:“这是长子姜纶,年十八,字履上。”
姜纶朝着唐海黎作了一揖。唐海黎道:“我知,当年你可是靠着这个长子才有了争位之资。”
姜无途笑了笑,“你知?”他长子出生时,唐海黎还在胎里呢。摇了摇头,指着二皇子道:“次子姜沐,年十七,字典目。”
姜沐也腼腆地向唐海黎作了一揖,却不敢抬头看她。
“三子姜襄,年十七,无字。”姜无途说起这个三儿子好像非常烦躁,指都懒得指了,连头都偏过去了。
姜襄却上前一步作揖笑道:“见过帝师!”
唐海黎点了点头,这个姜襄的言语气度有点意思,应该不像姜无途说的“心境幼稚”。
姜襄这边才笑着说完,转脸就哭丧着朝姜无途撒娇道:“父皇好生偏心!帝师生辰还专门请了宫外的戏班子来庆!儿臣从来都没有过!您怎么这样!父皇恐怕连儿臣生辰都忘记了吧!”
此时姜纶和姜沐的脸色可以说是青一阵白一阵,明知从小三弟就颇受父皇宠爱,放肆惯了,但在这种情形下说这样的话也太过撒泼了。
唐海黎心情更复杂了,这三皇子不当戏子真是亏了。不过听到姜无途为她请了戏班子,之前又看到那片梨园还是有些感动的。十几年的挚友之谊在她心中很有分量,不论如何都会好好助他。
姜无途一脸惨不忍睹,叹气道:“那,你生辰还有多久?”
姜襄偏头“哼”了一声,“没有!因为今天就是!”
……
唐海黎蹙眉,今日?那岂非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姜无途直接断言:“这不可能。你生辰若是跟帝师一样…”他岂会不记得。
姜襄一屁股坐回座位,“好吧好吧,我生辰是昨天!您从来没忘记过儿臣生辰的…怎么今年就!”
果然如此。姜无途自知不对,便道:“既然如此,朕为你补生辰之礼可好?”
姜襄变脸比变天还快,这时立马甜甜笑道:“好!父皇一言九鼎!今日就补!”
姜无途挑眉,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拉过唐海黎,道:“自然,今日就补。帝师为他取字吧,就当生辰之礼。朕这小皇子最不听话,本去年就该取字,他偏说不喜,硬生生拖到今年来。”
唐海黎本来看戏看得高高兴兴的,比戏台子上的好看多了,莫名其妙被拉来背黑锅,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她淡淡道:“那就‘蒙楽’二字吧,我看他呀,不应该有这么多乐子在脸上。”
姜襄一听神色大变,拖了一年还不是为了让自己亲自取字,结果现在倒好了,取字权竟被丢到了帝师手上。心中自然不满,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姜无途只看了他一眼就猜到了,立刻不容置喙道:“帝师之言亦朕之话。”
姜襄没法子,只得将拒绝之话憋回去,硬巴巴道:“谢帝师赐字。”他心里却在纳闷,这帝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让父皇如此尊崇。看来以后都不能太过分了,若是真惹得父皇盛怒就要得不偿失。
姜无途安排唐海黎在右侧坐下,示意三位皇子回位后才自己坐下,拍了拍手。
唐海黎看到应声而至的戏子,朝姜无途道:“费心了,难为你还记得。”
姜无途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唐海黎也转头专心看戏了。
三位皇子心中却是颇多诧异。虽在他们国家师道第一,但对于皇帝称呼直接用“你”字的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以往唯一一个敢这样做的,是百年前的一位帝师。据闻那位先帝上朝时让帝师坐于一旁,并且对他言听计从。不过后来那位帝师就被暗杀了,拿脚趾头都猜得到是那些不满的大臣。想来父皇应当不会犯这样的蠢事。
帝师确实是至高官职,不仅能教皇子也能教皇帝,一向是有能力者当之。他们现在看到的人却是空有一头白发,面容似弱病的少年郎。
若是不看那头发,脸与身形比他们年纪还小些。当真不知这人有何才能能当帝师,难不成真是返老还童的老怪物?
三人都无心看戏,一直用眼神交流。
姜纶是表面上看似彬彬有礼,实则他俩都知道皇兄心气极高,若是能力不如他,他肯定不会给这帝师好果子吃,更别说让他教了。
姜沐一脸无所谓,不管是先生也好帝师也好,他不喜欢学那些东西,什么治国之策什么兵法,都不如诗画来得有意思。只要这帝师不像之前那些先生一样阻止他的喜好就行。
姜蒙楽则还是笑嘻嘻的,一副“他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悠闲地抓着瓜子磕。
这场家宴气氛比以往还要沉闷些,唐海黎本来就不爱主动说话,就静静看戏。姜无途因为三个儿子在跟前,不好说什么,也保持沉默了。无人说话,三位皇子更是不敢开口。
唐海黎赏完戏就先行退下了,说是为皇子们去准备准备书。姜无途一脸不高兴,待唐海黎一走远,立马乘了轿撵回龙华殿,看也不看皇子们。
台中舞姬还在作最后的兴舞,见皇帝离去神色间愣了一刻,马上又调整好,认真地看着三位皇子,长裙一束窄腰曼妙地绕动。
大部分都是在看姜蒙楽,三皇子传言是最多情的,若是能攀上,哪怕是个最小妾也自然一生荣华富贵。姜蒙楽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起开!”
舞姬们吓得立马停下动作,咬着牙颤抖地退下台子。
其实姜蒙楽根本不懂情爱之事,宫中皆传他多情,只是因为长相和气质罢了。
姜沐见此,折扇捂着脸轻笑了一声,朝大哥道:“父皇方才说了什么?”
姜纶偏头,道:“说,帝师就住里夜殿,离我们的宫苑最近,方便教导。”随即一笑,“恭喜三皇弟有字了,以后可唤你蒙楽了!也不能再以无字的理由搪塞父皇说不娶夫人了。”
龛影国男子是十六取字,取字以后便可成家。姜无途的意思便是让他们娶了夫人,给予封地,就可以试着管辖治理,也算是一种历练。他们三个偏偏没一个想先娶亲。
姜蒙楽气急败坏,抓了一把瓜子就往姜纶身上扔去,“起开起开!别跟我提这个!看了大半天曲儿戏子的够烦了!还提字的事儿!你纯心找我不痛快!”
姜沐把扇子一甩,挡下了往姜纶飞去的瓜子,“过分了过分了啊,惹你的是帝师,你打大哥作甚?”
姜纶淡淡道:“随他。反正我也不觉得这个帝师有什么厉害的,他讨厌我也讨厌。”
姜沐道:“你们怎么这样呢,我看那帝师长得挺俊的!一定喜欢饮酒作画,哪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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