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82年的狗粮——羽小树

　　“啊？”曲昱田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想了想之后，“那，语文老师算是偏好一点的人吗？”
　　上次曲昱田说起来，她的语文老师让学生罚站，曲鹤清还去学校了解了一下这个班主任，发现她其实就是很普通的一个老师，脾气不好有点暴躁，但是对学生倒是尽心尽力，她可以怒到羞辱同学又蠢又笨，也会大晚上把家远的同学送回去，她可以气到去打那些调皮的学生，也会在自己班同学受欺负的时候，一定为他们讨回公道。
　　人，本来就是这种很复杂的动物。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穷凶极恶之徒，或是天生就为人类福祉所奋斗的英雄，茶米油盐，喜怒哀乐，普普通通生活在凡世之间的，都不会活成太极端，太平面的。
　　有好有坏，才是常态。
　　“而且，这个指针，还会因为画的人不一样，而不一样的。”曲鹤清又撇了一截小木枝，进入2.0阶段谈话，在曲昱田旁边又画了一个指针天平图。
　　“不一样？那我们一起画——”曲昱田准备找一个，她和爸爸都认识的人，于是提议，“画爷爷！”
　　“好吧！”
　　曲昱田差不多是长辈杀手，曲爷爷更是把她疼的不行，所以，曲昱田的指针，基本上都到右边最底下，近乎满分的好。
　　但是，曲鹤清的指针，却是中间，偏右边一点点。
　　画好图之后，要自己来解释的，曲昱田给爸爸分享了一下，她为什么要这么画。
　　幼年孤儿，拉扯幼妹，少年参军，后来去朝鲜打仗，命大活下来，解放后跟着军队进疆，扛过枪打过仗，宰过狼杀过人，强硬又固执，掌控欲极强，像是根系发达的红柳，把曲家定在北疆的戈壁绿洲之上，曲爷爷大男子主义极强，这辈子没有进过厨房，要求家里的小辈事事报备，永远掌控着一切。
　　就是这样的人，却会给曲田田煮甜甜的荷包蛋，去哪里都会带着曲田田，发现曲鹤清揍曲昱田，都会为给田田出气抽曲鹤清一顿。曲家四代同堂，除了曲昱田，没有第二个人享受过这种待遇。
　　就连曲爷爷自己也说，他就是最疼田田，别的都追不上。
　　所以，曲昱田说的所有事情，都是往好的方向走。
　　但是，曲鹤清不一样，曲爷爷对他的孩子，都很凶，信奉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孝子，其中数曲鹤清挨得打最多，小的时候倔，和曲爷爷硬碰硬，大一点的时候去上学，又和曲爷爷怼，娶个媳妇儿也没有顺曲爷爷的心意，就只有孙女让曲爷爷舒心了一次。
　　曲鹤清这一代，父辈都是被整个社会背景所影响，人生际遇跌宕起伏，很多都是强硬的、固执的甚至专横的，加上孩子又多，尤其是对儿子，基本上没有什么温柔可言，所以，曲鹤清画这个图的时候，都是已经很美化了，才把指针往右偏了一点点。
　　同一个人，不同的画图者，完全不同的结果。
　　曲昱田看着地上的两张图，想了很久之后，问爸爸，“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对不对？”
　　“对，所以我们会教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爸爸也说不准，别人什么时候是好的，什么时候是坏的，所以，只能教你自己去辨别，去判断，去学着保护自己，和别人相处。”
　　曲鹤清对曲昱田的要求不高，平平安安的，活的明白点，别那么容易被伤害，遇到别人的善意要知道感谢，遇到别人的恶意，要学会保护自己，也不要太失望。
　　爸爸活了三十多年，才明白的道理，今天就大礼包的送给你了，希望宝贝田田，能少走一点弯路，多明白点道理。
　　老人常说，慧极必伤，曲鹤清不信这个，他愿意陪着曲昱田一点点磨，一点点学，没有什么会难倒田田的。
　　曲昱田觉得，爸爸总是会给自己丢炸弹，讲一些爆炸性的东西，消化了半天才回过神，拽着爸爸撒娇，让他也画一个自己。
　　结果，曲鹤清毫不留情的，把指针停到了坏的最低端，也就是，全坏。
　　“为什么！”曲昱田目瞪口呆，不服气的嗷嗷叫。
　　“你说为什么，挑食不吃菜，练字不用功，弹琴的时候总去找小姐姐聊天。”曲鹤清笑着戳曲田田的额头，不断的数落，“啧啧，自己洗过衣服吗，分的清酱油和醋吗，不让你去爬摩托车，每天偷偷摸摸摸过去的人是谁，你自己说！”
　　无话反驳，曲昱田只能瞪圆了眼睛，想办法再挣扎一下。
　　“还有，总是趁我们不在家，偷偷给弟弟穿裙子的人是谁，上次去摸邻居家养的猫，把家里靠墙边的木头踩得脏兮兮的人是谁，妈妈买回家做饭的鱼，是被谁连袋子拿走埋到土里，看能不能种出一棵鱼树的？这么多事情，我一件一件和你说？”
　　“我错了。”曲昱田一直都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的模范人物，边和爸爸可怜巴巴的认怂，边不死心的伸腿，用鞋子去擦那个指针，试图在好的那个地方，再画一个。
　　她，可好了~

第48章
　　曲昱田的小毛病一堆, 经常被曲鹤清和田新梅念叨, 也不算太严重。
　　结果，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曲昱田发挥有些失常, 搞事情搞过火了两次, 连挨了两顿打。
　　本来好几年，挨一次打的记录，就这么被刷新了, 可能是曲昱田闯祸能力提高了，也可能是曲鹤清平息怒火的能力下降了。
　　反正，第一次是曲昱田带着曲世辰在卧室里面玩，想要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就去客厅把家里绿色长盒子的卫生香拿进来, 一大把, 全部点着，拿在手里挥着玩。
　　问题在于, 曲昱田要是在院子外面玩, 这个错误, 顶多就是浪费家里的卫生香，被说两句罢了。
　　结果, 这货带着弟弟, 在卧室的床上蹦跶着玩，旁边就是晒了太阳，蓬蓬松松的被褥, 没有完全熄灭火星的香灰，就这么掉进了棉花之中，等曲昱田发现，糟糕，卧室里的烟好像有点过浓了，开始喊爸爸妈妈求救的时候，半张床都已经剧烈的燃烧起来。
　　卧室的空间有限，易燃物丰富，火势几乎是一下子就起来了。
　　大园子住宅的布局，像是六宫格，曲昱田的卧室挑的是最中间的那个，如果这个卧室被点着，那其他的房间都跑不了。
　　曲鹤清救火，田新梅把曲昱田和曲世辰抱出去，大晚上的，水箱里面的水全部用完，还带进来两桶沙子，才把火扑灭。
　　卧室保住了，满地狼藉，床是烧没了三分之二，一面墙也需要重新粉刷，敢问，还有理由不揍曲昱田吗？
　　反正，曲鹤清是没有找到。
　　于是，挨揍的曲昱田，大概有三天都没有办法躺着睡和坐下，屁股和大腿又红又肿，田新梅备在家里的药油都涂光了。
　　不过，这次挨得揍，曲昱田心服口服，毕竟，差点把家烧掉这事，她自己也觉得过了。
　　嘤嘤嘤，下次再也不在卧室里面玩腾云驾雾了！
　　第二次挨揍，离上次挨打还没有过去多久，曲昱田和曲世辰去亲戚家玩，正好碰到来客人，一堆孩子吵吵闹闹的。
　　有个比曲世辰大两岁的男孩，胖胖的，比曲世辰大一圈，欺负曲世辰，趁没人注意，把他的鞋子抢走，还害曲世辰摔了一跤。
　　和姐姐不一样，曲世辰跟只大兔子一样，比同龄人小一点，不爱说话，反射弧长，被这么欺负，都只是红了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自己抹眼泪，委屈巴巴的也不知道还手。
　　结果，过来找弟弟的曲昱田发现曲世辰光着脚，裤子上还有土，要哭不哭的样子，嫌弃的皱皱眉，跑过去问他，鞋子呢？是不是摔倒了？
　　不用曲世辰回答，曲昱田就看到，弟弟的鞋子被另一个小男孩甩着玩了，因为上面有一个奥特曼的标志，特别的明显。
　　这还能忍？
　　曲昱田的认识里面，只有笨弟弟和其他人，不管那个男孩子是不是比自己小，过去之后把鞋子抢回来，直接从后面把那个男孩踹倒，让他也像曲世辰那样摔一跤。
　　给曲世辰出气。
　　从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这个小男孩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曲昱田这种硬茬子，懵圈了三秒之后，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报仇。
　　小的时候，就能把比自己高的男生揍到流鼻血，曲昱田还怕这个没自己高的小胖子？身手灵活，又掐又捏，让小胖子每次都扑空，曲昱田把他折腾的嗷嗷大哭。
　　叫你趁我不注意，抢我弟弟的东西，曲昱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小胖子，觉得挺没有意思的，鸣金收兵，转身带着曲世辰去其他地方。
　　然后，小胖子想偷袭，看曲昱田背对着他，猛地扑过来，却不巧被曲昱田一个转身踢过去，刚好摔到了楼梯的水泥底上，骨折了。
　　这完全就是，熊孩子遇到硬铁板，结果，铁板运气不太好，有点过了，直接让熊孩子骨折的故事。
　　虽然是小胖子一方先撩的贱，但曲昱田出手也有点太狠了，曲鹤清还是把人拎回去收拾了一顿。
　　开揍之前，曲昱田忙为自己辩解，她不服，除了转身踢的那一下，纯粹是碰巧，要不然，小胖子不会骨折的，别的，她没有错！
　　“但是，曲昱田你没有选择最好的处理方法。”小胖子比曲昱田小三岁，最后是骨折收场，曲鹤清还是照着曲昱田的屁股来了两巴掌，打的是曲昱田的冲动，和不知轻重。
　　和以前的挨揍相比，两巴掌和开胃小菜一样，曲昱田一下子就领悟了爸爸，其实还是挺赞同自己维护弟弟的做法的，只不过，她活蹦乱跳的，小胖子骨折了，不挨揍，这事的面子不好过。
　　“我懂的，爸爸，你是不是为了给小胖子的爸爸妈妈一个交代，所以揍我的？”曲昱田一脸‘我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转过头和曲鹤清挤眉弄眼的。
　　曲鹤清：“……”
　　就你话多！
　　于是，曲昱田这次倒是和以前挨揍不一样，拍了两巴掌之后，没有继续，反倒被罚去院子里面，跪半个小时，反省自己。
　　别人面前，曲昱田自尊心可强了，让她跪，她敢直接和别人撕，但是在爸爸面前，曲昱田就有点没脸没皮了，反正不挨揍，跪就跪吧，夏夜的院子里很凉快，自己还能带个小垫子去院子里，也没有人看着，曲昱田跪了两分钟，就啪叽坐在地上，抬头看月亮，捏手指头玩，还小声的指使曲世辰，去房子里面拿点零食给自己吃。
　　曲鹤清站在窗户后面，看着曲世辰被姐姐使唤的团团转，一会儿进来一趟，忍了五分钟，把曲昱田拎进来了。
　　于是，事情最后就是这么交差的，曲昱田不仅挨了一顿狠狠的揍，还痛定思痛的在院子里面跪了半个小时，好好的反省自己，深刻的认识到了错误。
　　屁股上的两巴掌和拍灰一样，在院子里面吃了五分钟就被拎进来的曲昱田，忙点头认可这种说法，对对对，爸爸说的都对。
　　自己再也不话多了！
　　每次挨揍，曲鹤清都会把这次动手的原因，曲昱田错在哪里，希望怎么改正，一个系列全部说完，务必达到，曲昱田挨揍，也挨得不冤枉，没有话反驳自己。
　　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平时特别小心眼的曲田田，也不记这个仇，等伤养好了，立刻又颠颠的追在爸爸后面跑。
　　但这一次，没等曲昱田往爸爸身边凑，曲鹤清就已经忙得好几天不在家了。
　　鹿的事情，已经走入正轨，家里定时照料就可以，但是，荒地一事，有点超出曲鹤清的预计了，之前只是知道开荒难，却没有想到，开荒这么难。
　　一百多亩荒地，在近山的戈壁上，除了一些荒地的常见问题，最重要的是，碱度过高和肥力低。
　　降水少，气候干旱，这样的环境让土壤的问题很复杂，曲鹤清包下来的这块地，盐碱化严重的地方，一大片都是纯白色的，厚厚的一层结晶，根本种不了棉花或是小麦，幼苗会被碱烧死。
　　而且，近山近沙包，地下水的水位太低，没法就地打井，地里没有办法做滴灌，只能用最原始的漫灌，水少，渠不是随便开的，浇水都是需要等通知，错过就没有补救机会，水量很精贵。
　　怎么样降低盐碱化？只能依靠不断的耕种，修养地力，补充肥料，以及耕种一些排碱的植物来加速中和，这些方法摆在这里，操作起来就是需要曲鹤清投入大量的心神和劳力，反正这一百多亩地，是被曲鹤清一步一步走过很多遍，闭上眼睛都能说得出，哪个地方盐碱化过重，哪个地方每次漫灌的堤都会被冲垮，哪个地方最方便进播种机和拖拉机这种大机械，还有，哪个地方最急着需要追肥。
　　曲鹤清知道，种地本来就是一件长期投入的事情，他想着，把地的土壤环境改良过来，以后就往机械化靠拢，种植棉花从播种到采摘，都有配套的机器，一百多亩地面积又大，最适合机械化工作。
　　前景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曲鹤清只能一点一点和这个荒地磨，一遇到浇水这种事情，就会有长达三十多个小时，守在地旁边回不来，导致曲昱田最近，白天在家看到爸爸的次数锐减，就算看到了，也都是爸爸眼睛红红的，躺在床上补觉，妈妈不让她和弟弟去打扰爸爸。
　　把曲世辰强行摁到床上睡午觉，曲昱田就跑过来和田新梅聊天，“妈妈，为什么这段时间，爸爸这么忙？而且，心情还不太好。”
　　说曲鹤清最近脾气不太好，当然不是指的他对家人。
　　种地之后，农忙的时候经常需要雇人，一般都会来大园子的门口集合，有时候，遇到些不老实的人，就想趁着乱去往曲家里面走，看看鹿，或是去看看曲家住宅区修的彩砖和花墙这些东西，哪怕被曲鹤清及时挡住，也让他发了好几次脾气。
　　开始为地的事情奔波之后，曲鹤清就晒黑了很多，加上身高和体格在这个放着，黑脸的时候，看起来自带杀伤力，曲昱田躲在一边，看着爸爸发脾气了几次，就觉得，爸爸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
　　曲昱田不觉得发脾气有什么不对，她就是心疼爸爸，不想让爸爸生气。
　　“你爸爸最近太累了，所以，我们都乖一点好不好？”田新梅也心疼丈夫，荒地这一步迈的有些大，事情一下子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她只能守好后方，照顾好孩子和鹿，不让曲鹤清在为家里担心。
　　“嗯，弟弟交给我，我们都不会闹腾的。”曲昱田认真的和妈妈许诺，作为搞事情的主力军，也愿意消停一段时间，出一份自己的力。
　　田新梅的身体不太好，喂鹿的时候，曲鹤清能提起来的筐子，她有点拎不动，那就换小筐子多跑几趟，曲昱田乖得时候，真的很乖，也拿一个小筐子，跟着田新梅一起提，让妈妈能少跑几趟。
　　草料有些小屑屑飞起来，沾到皮肤上会很痒痒，一桶一桶的水拎到鹿圈，也容易打湿裤子也鞋面，曲昱田戴着爸爸平时用的草帽，跟在田新梅后面，又是拽草筐子，又是拎小水桶，还拿个扫把，乖乖的把来回的路上，掉下来的草料扫干净。
　　“日子苦不苦？”把曲昱田脸上站着的草屑拿下来，田新梅看着老老实实跟着自己喂鹿的女儿，逗她一句。
　　和以前在小院子里的生活比起来，现在在大园子里，日子的确苦多了，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投出去了，还没有见回报，家里的财政紧缩，曲昱田也应该感受到了，很多生活细节的变化。
　　曲鹤清和田新梅都宠孩子，家里需要忙的地方，不会让曲昱田掺和的，这还是曲昱田第一次跑过来，帮妈妈分担事情，让田新梅心里还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