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小伙有干劲儿也得人看重。
“你那胸外科学着还行么。”梁叙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事儿绕开话题,“陈皮说忙的跟狗一样。”
“他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人话。”
梁叙嗤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聚聚?”李谓提议。
“暂时不行。”他今天轮休才有的空,再往后就难了, “再说吧。”
一通电话结束不到一刻钟, 梁叙收了线不知又想起什么眉头紧锁。那会儿的北京街道灯火通明,相比之下角落里的那家会馆就显得低调奢华了。
余声正在一楼的大厅沙发上坐着。
从她过来到现在已经有近半个小时, 余曾还在和人谈话没有从里面出来。几分钟后张魏然从外头买了杯女孩喜欢喝的柠檬茶回来, 没有看出来这人竟有这样的心思。
余声讷讷的接过道谢。
“实在无聊。”张魏然说, “可以和我说说话 。”相视而坐这么久她几乎没有开口。
余声的目光落在吸管上。
“他一直都这样忙吗?”她问。
“是。”张魏然看了一眼她白皙的脸颊, “事实上今天还没有平时一半忙。”
余声哑然, 一时无话再说。
就在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不远处一声‘魏然兄’骤然撞了进来。余声闻言也抬起头看去,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一起走了过来。
张魏然已经站起微欠身:“薛总。”
后者的目光却在仍稳坐如山的余声身上徘徊, 眼里略带玩味偶有笑意。不是余声要拂张魏然的面子,而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所谓薛总身边的女人会是许镜。
她们之间暗潮涌动像不认识一样。
余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薛总身上看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女孩子会这样做。薛总的脸色有些尴尬,许镜一直盯着某处嘴角扯着笑。
“我师妹不懂事。”张魏然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许镜,赔笑道,“还请薛总别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也拿她无可奈何。
薛天装作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又和张魏然寒暄了几句携表情已经僵硬至极的许镜离开。待那两人走远张魏然追了出去,余声站在会馆的角落阴影处踢着脚下的大理石地砖。
等张魏然走近,余声看了一眼他们车离开的方向。
“余曾什么时候能忙完?”她问。
张魏然抬腕看了下手表:“应该快了。”
正说着里头有脚步声传出来,余曾和对方握手道别。她慢慢将视线挪到这个作为她父亲的人的身上,男人恰好也侧过头并且走了过来。
“怎么在外头?”余曾询问。
许久未曾谋面,余声都有些恍惚。
“里面待着有些闷。”张魏然替她说话,“出来透透气。”
余曾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孩子心底叹了口气:“魏然啊,你去开车。”后者应声先走一步。
“爸爸知道有一家湘菜做的不错。”余曾轻轻俯下腰,“带你尝尝去。”
面前的男人明明才四十冒头,却已有半边细碎白发。从小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那种忘我的境界她见过的,每次都不想理可是一碰面就气不起来了。
她抿紧嘴巴轻轻‘嗯’了一声。
余曾暗自松了一口气,想去揉她的头发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那个晚上他们父女算是和和气气的吃了一顿饭,然后余曾亲自送她回学校。
关于陆雅她一句也没有问。
或许正因为是这样,余曾对于这个女儿总是无可奈何。除了尽所有能力给她一切最好的之外就是能腾出时间和她说说话,哪怕听她问一句别人家小孩很想问的‘你们为什么要离婚’也可以。
那天过后余曾就离开北京下海了。
张魏然在这边跟着项目偶尔过来看看她,余声对这个人没什么嫌隙,兴许是知道是受余曾所托对她多加照顾话到嘴边也开始三思而后行。
大三的生活就这样平平常常的来了。
她们宿舍的这一年从开学伊始就比较忙碌,CET考试各种这样的资格证其他两个还要考GRE。只有她和陈天阳算是比较闲的,一个忙着勾搭外卖小哥,一个对古建筑感了兴趣总是跑外头做勘探。
那天中午她从食堂吃完饭回去宿舍。
陈天阳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趴床上哀嚎,余声已经见怪不怪。备考GRE的那两个女生中午直接趴图书馆,较之方杨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下午要跑外业便即时上床休息,脑袋刚碰上枕头陈天阳开始‘难过大哭’了。
“他不来了。”陈天阳将脸埋在被子上。
余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外卖男生?”
“店老板说他不干了。”陈天阳苦着一张脸,“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北京这么大哪找去呀。”
余声:“……”
听着女生啰里啰嗦余声侧身躺着一直未动,只有眼睛眨过来眨过去。她心里数着日子表面风平浪静,可那拳起来的手泄露了她的心事。
而那心事里的人此刻正在大太阳下暴晒。
梁叙穿着被热气浸透的黑色背心推着堆满水泥的小车艰难的行走在施工地,脸上爬满了汗水和灰尘,脚上趿拉着的旧帆布已经脏的不像话。
年龄稍长的前辈有教他省力的法子。
梁叙推完一辆有一辆坐在阴凉地休息,随手拧开一旁的矿泉水就往嘴里灌。他用肩上搭的毛巾擦了擦脸点了根烟,目光落在前方的推土机上。
现在虽然累点却已经得心应手。
更何况他前两天又找了一个酒吧唱歌的活儿,白天跑完工地晚上再去唱一两首赚点钱也还不错。他将烟咬在嘴里把玩着手机,遗憾的是里面一张照片都没有。
“怎么样还习惯么?”一个前辈经过探问。
梁叙站起来:“还行。”
“年轻吃点苦是应该的。”前辈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梁叙微微颔首。
前辈笑笑走开忙起自己的活儿,梁叙站在原地抽完了一根烟将手机塞回裤兜又干起来。日头到了下午强度渐渐变弱,当时他正站在工地入口听工头儿安排事情,耳边冷不丁传过来一句温声细语。他整个后背霎时一僵,都不敢回过头去看。
只听见她问别人哪里路怎么走。
梁叙闻声忍不住笑了一下,直到身后的人影不见他才回过头去看。这里是一片未开发区比较偏僻,她竟然大着胆子一个人跑过来。
心底诧异放不下便和头儿告假跟了去。
作为被尾随的余声多少有察觉到,可是一回头却什么人也没有。再是光天化日也藏匿不了她的胆怯,于是给陈天阳打电话,后者教她赶紧拦车逃离。
余声左右环顾之下别无其他办法。
等她上车走远梁叙从墙后走了出来,他两手插着兜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回去工地的路上接到陈皮电话,话里话外有意无意往余声身上靠。
梁叙一面走一面又点起烟。
“刚见过。”他笑了一下,“被我吓跑了。”
陈皮‘啊?’了一声。
“不过她不知道是我。”这句话里带有自嘲的意味。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皮一直想问他心底的真实想法,毕竟这两年来余声的所有一切都让人心疼。自己一个外人看着都不舒服,陈皮不相信他感觉不到。
“先不说这个行么。”梁叙扯开话题,“你打电话什么事?”
陈皮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好事了。”陈皮说,“我们院有一个男生对摇滚情有独钟,想和你聊聊。”
梁叙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将烟夹在指间挠了一下眉骨。他将视线落在前头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施工地口停着挖掘机,天气蓝的不像话,微风拂面将阴霾一扫而光。
“行啊。”他说。
第33章
余声一直坐到闹市区才下车。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边上,整个人有些恍惚却又说不出缘故。那会儿夕阳已经在西边挂着了, 余声沿着路牙子往学校方向走, 时不时的回过头去看只有拥挤的人潮。
在图书馆门口遇见了陈天阳。
女生啰哩叭嗦了一大堆尾随事件让她长心眼, 并且严重警告不许再去那些地方哪怕是做勘探也不行。余声装作很认真的聆听着这些来自可爱少女的叮嘱, 目光里却盛满了数不清的荒凉。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
“想什么呢。”陈天阳问。
余声摇了摇头。
“我听说下个月T大有一场新生晚会。”陈天阳提议,“一起看看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
“往年的比起我们学校嗨多了。”陈天阳说, “而且最近很丧啊, 正好提提神找找刺激。”
余声:“……”
她也觉得有些没精神气, 读了大三之后各自奔忙各有梦想,上课的人稀稀拉拉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华正茂,余声抬头看了看路边她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没再说话。
短短几天之内梧桐又落了一层。
那些日子对于梁叙来说算是近来遇见的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通过陈皮认识了喜欢玩摇滚的周显。男生看起来比较文弱,但是爆发力并不小。
三个人利用闲暇在一起弹唱。
梁叙在工地上花的时间比较多,一般回到租屋都会累瘫在床上。这种活儿实在太费体力, 陈皮有建议他重新考虑换一个, 他还在思考当中。
那天梁叙下工后闷在屋里玩吉他。
四面的灰色墙壁将整个房间衬得单调,他轻轻拨着吉他弦。平平静静的纯音乐从木吉他里跳跃出来, 少年坐在床脚的背影更加孤单无处安放。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敲门。
李谓拎了两瓶酒从学校过来, 自从他来北京两人见面机会实在太少。梁叙咬开一瓶闷头喝了一大口, 头顶的灯泡晃得人眼花缭乱。
“你明天没事儿?”梁叙问。
“老师请假休一天。”李谓说, “来你这边转转。”
梁叙嗤笑了一下:“我这边有什么好转的。”
“难道去找陈皮?”李谓挑眉, “他一天尽追妞了。”
深夜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唠,风轻轻敲打着玻璃窗。梁叙一瓶酒喝了大半,再去看李谓, 后者靠在床头柜上满脸沧桑。
“你失恋了?”梁叙抬了抬眼皮,“这副怂样儿。”
“要失恋就好了。”
那声音里有着不适合李谓这个年龄的落寞,梁叙当时并没有深究只是一笑而过。结果他刚收了笑就听见李谓问起余声,梁叙递在嘴边的酒瓶子停顿了下然后将最后的一饮而尽。
几乎和陈皮的话一模一样。
“往前走着看吧。”这是他的回答。
后来李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梁叙睁着眼一直到凌晨才短暂入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工地,留下李谓一个人在租屋。床上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来,是梁叙忘记带了。
接起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李谓简单解释了下便挂断,心情却下意识的好了起来。那天过后又隔了些日子,梁叙接到陈皮电话让去一趟学校。
作为新生晚会邀请的外援要上个节目。
三个男生寻思着要好好搞一搞,而陈皮则认为梁叙正好可以因为周显的文艺部部长身份小露一手。教室里几人一曲刚合作结束,李谓就赶了过来。
那会儿正是九月份的尾巴。
“他叫周显?”李谓想起那通电话。
“嗯。”梁叙看了一眼还入了魔似的在弹吉他的男生,接过陈皮递过来的水,“他吉他玩的不错。”
事实上人也不错,除了性格上比较柔软之外。其实梁叙不知道用这个词去形容合不合适,可周显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跟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似的。
他们混在一起时间久了也熟悉起来。
很多个夜晚梁叙在酒吧唱歌,那几个没事了都会过来捧场。一张桌子一打啤酒一堆男人一醉方休,在这个北京城的夜晚算是一种迷人的慰藉。
往往那个时间点余声早已睡下。
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还有纸醉金迷推杯换盏的长廊小馆可能只会出现在梦境里,安宁徜徉的马路边他弹着干干净净的调子哄她笑,另一个迷乱的世界里他仍走在理想的道路上她找不着。
陈天阳隔着床把她摇醒了。
“你说胡话了。”陈天阳道,“梦见什么了?”
余声好半天才醒神,她睁着眼睛眨了好一会儿。陈天阳见她似乎还沉浸在里头也不再问,大半夜的在宿舍说话不方便,于是伸长胳膊拍了拍她的被子也睡下了。
那一年的十月刚来电闪雷鸣就到了。
或许是冷风过境的缘故,连续一周的小雨缠缠绵绵隔着层迷雾看不清十几米之外的人。余声在那朦朦胧胧的雨雾里上课下课泡图书馆,每个晚上也都开始做起梦来。
上旬的一天陈天阳特意嘱咐她哪儿都别去。
余声没明白什么意思问是否有事才知道是上月说起的外校新生晚会,在傍晚悄悄来临的时候陈天阳拉着她一起去了T大。
转两趟公交坐了近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余声是不愿意去的,可她在学校闷得太久出去转转也挺好。至少还可以吹着风淋着毛毛雨醒醒脑子,对于这一点深得她意。
她俩刚一进校门就听见有人议论。
好像是说着今年晚会的事儿,余声一句也没听进去就顾着两边看了。一路上有好多男男女女都朝着塑胶操场的方向在走,陈天阳给学校里熟悉的朋友打电话让过来接。
场地里坐满了学生,个个都仰头淋着风雨。
那场风雨一点都不大,风吹在身上清爽凉快,雨落在脸颊也没什么感觉,一眼望去跟雾里看花似的。余声她们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她一个人安安静静也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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