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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重来。”
“再来一次。”
“暂停下，不要急着重来，先酝酿下情绪。”
章御深吸了口气，点头：“好的。”他阖上双眸，在脑中回放剧情——
被赶出家门的男子男子麻木地站在冰冷的冬雨中，最终，他选择了某户人家的屋檐下，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处。行李箱丢在一边，冷到极点的男子蜷缩起身体，愣愣地注视着漆黑且空寂的街头，似是不知道明天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纸箱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了一只肮脏的狗头。男子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童年时和小伙伴们一起嬉戏的场景，家养的土狗围绕着他们欢快地摇着尾巴。爷爷站在家门口喊了一声，他便挥别玩伴们，带着狗一起回了家。
爷爷端出饭菜，爷爷抽着烟袋，爷爷含笑看着他狼吞虎咽……
更多的记忆涌入。
男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在这种激烈的情绪中，他向纸箱中的狗伸出了手，轻轻唤它过来。
纸箱却一动不动。
原本耐心等待着的男子渐渐失望，他的手一点点垂落。
就在此时，狗缓缓地爬了出来。
没错，爬了出来。
男子这才注意到，也许是因为意外，也许是因为车祸，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折磨，它的两条后腿已然残废，只能靠两只前爪艰难地爬行着。
他看着这样的它，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被老板训斥的自己，点头哈腰的自己，强颜欢笑的自己，一杯杯大口灌酒的自己，还有……于午夜的街头跌到在地，又如狗一般爬起继续踉跄回到住处的自己。
男子最终抱着那只艰难爬到自己怀中的狗，如同一个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狗则抬起头，轻轻地舔舐着他脸上的泪水。
章御没有告诉纪涵，正是这段剧情引起了他的共鸣，虽然不曾养过狗，但他也曾有过“有着爷爷陪伴的童年”，以及……他也是在一个黑夜里，被自己的血缘亲人赶出了家门。
那时的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只装着随身衣物的行李包以及几十块钱，彷徨于夜晚的街头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明天该怎么活下去。
同样寒冷的夜里，主人公遇到了一只同样狼狈的狗并且从它的身上汲取到了温暖，而他则遇到了……
傍晚时，两人顺利地完成了全部配音。
纪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放在今天之前她绝对不敢想……她居然吼了章大，而且一连吼了若干次。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隐性的抖S，这可真是太让人悲伤了。
“……你嗓子还好吗？”她十分尴尬地看着章御。
最后那个哭泣的部分，强迫症、完美主义症上头的她居然让章大接连“哭”了十多次，现在想想简直不是人。
“没问题的。”章御微笑着说。
“真的吗？”纪涵有点不信，“我给你做点胖大海吧。”
“……真的没问题。”一听说她要煮东西，他背后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认真说，她学习能力很强，如果正正常常地做东西，味道还是可以的。但只要他稍微不看着，她就喜欢往锅里丢各种“觉得加了会很好吃”的东西，然后，就黑暗料理了。
比如说——
他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你觉得胖大海怎么做最好吃？”
纪涵想了想：“红烧？醋溜？”再加点蒜和朝天椒什么的，总觉得做出来颜色会很好看啊。
章御：“……”瞧，脑回路决定一切。
“要尝尝吗？”纪涵来了点兴致。
“……真的不用了。”章御对自己的胃向来很没有信心，即使他通常情况下都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但对她的黑暗料理，他是百分百拒绝的。
看他这表情，纪涵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虽然被心爱大大嫌弃了这件事让她很是悲桑，然而她的神色看起来还是辣么镇定辣么冰山，并且依旧保持着“大大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大如初恋”的态度，持续忏悔中。
“抱歉，我今天有点严厉过头了。”
“但正因如此，我才做到了最好的配音。”章御认真地回答说，“但只是现在的我所能做到的最好。”
“……嗯。”即使脑残粉如纪涵，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章大还不是“完美形态”。但是，现在的她也还不够好。
无独有偶，章御心中其实也在想着：我还不够好。
两人都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这是一份压力，同时，也是前进的动力。
☆、14短片评比中
接下来，两人的生活一如既往。
章御的日常除了花店的生活就是上培训课，由于已然经历过一次“实战”，他最近的表现颇得培训班老师的欣赏，甚至有人暗地里想是不是介绍个小配角的工作给他，就当是先结个人缘了。
而纪涵则是闭门不出，一门心思地投入了动画短片的后期制作上，忙昏头的时候甚至连饭都忘记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饿晕了。大概人快晕厥的时候是真的没什么理智的，所以她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点外卖或者自己做黑暗料理，而是掏出手机就给章御发了四个字加六个点——
【我快死了……】
把当时正在修剪花枝的章御给吓了个够呛，好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完全了解了纪涵的尿性。明明看上去那么高冷那么“精英范儿”的一个人，在生活常识上各种低能，经常犯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误（对此纪涵表示无辜，她这个未来人只是还不熟练啊啊啊！）。所以他立马就跟郑大爷告假了，后者很是爽快地给了假，心里却是想“很好，你们越来越会玩了”。
如今的郑大爷也是越来越爱在花店待了，没办法，来店里的老太太多嘛。咳，前两天他打电话的时候把这事跟儿子那么一说，几个月都不肯回来的老伴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回来了。
郑大爷暗自得瑟：嘿，小样儿，还治不了你？大爷我现在也是一天吃三碗狗粮的人了！
总之，拜这件事所赐，章御时不时就会往纪涵家跑一趟，防止这个一工作上来就废寝忘食的姑娘把自己给折腾进了医院。
转眼间，十月到了。
第二十届动画短片竞赛大奖赛如期举办。
纪涵也是第一时间提交了自己的作品。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评委以及运气了。
这个大赛不仅在国内人气很高，在世界上都有一定影响力。究其原因，是因为几位如今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华夏国动画大师，最初的起点都在这里。故而每年都会有无数业内人士、专业学生甚至于业余人士往大赛投递作品，期待着自己能如同这些大师般，借此走上一条通往鲜花与荣誉的金色道路。
而今年，举办方更是请来了数位大师之一的骆城做主评委。
骆城此人虽就名气和动画电影票房而言不是业界最牛的，但其在业内德高望重，更是带出了不少优秀弟子，其中甚至包括一个半如今与他齐名的动画大师。而他，也是第一届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大赛十周年的时候就是请他做的主评委，如今二十周年，主办方再次发出了邀请，骆城欣然应之。
他如今年纪五十有五，精力却依旧旺盛，并且对于动画依旧有着惊人的热情。而这一点，也被无数人感慨为“骆城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骆城自己也是如此认为，他有一句经典名言就是：“一个人如果不热爱一份工作，那他只能做到他所认为的最好；而如果他爱，则能做到没有极限的更好。”
评审室。
“怎么样？今年有什么优秀的作品吗？”骆城捧着茶杯，长相慈眉善目的他跟个老佛爷似的笑呵呵地坐镇其中。
目前还是初审阶段，自然不会麻烦他——好歹是大师，就算人精力足够，也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啊。
除他之外的其余几位主评委也正处于摸鱼状态，聊聊天说说话，评审室内的气氛颇为祥和。
没办法，这还没到吵的时候嘛。
“目前还没。”一评委回答说。
几乎同时，另一个评委抱怨地说道：“怎么又是这人？”
一连续来了几年的主评委秒懂：“又是那个什么《梦》？”
“对，就是他。”
另一个熟知内情的主评委也是颇觉蛋疼：“他这可真是锲而不舍。今年水平进步点没？”
“……还是那么差。”
骆城听这群人聊得热络，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人啊？也说给我听听呗。”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其他人就是一顿说。七嘴八舌间，骆城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来说就是从三年前起，有个人接连三年……不，包含今年是第四年投递了自己的作品，而他之所以会被评审们关注。一方面是因为他锲而不舍的精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投递的作品真的很烂，辣眼睛的那种。
“给我看看。”骆城起了好奇心。
这部作品很快转到了他的手里，他点开来那么一看，不得不承认“辣眼睛”这个词还真不是夸张的说法。这画工……基本上是没有的，要非说是刻意追求一种夸张的画风以达到某种类似于讽刺的目的吧，那也不至于生硬成这样啊；至于作画帧数，也是让人觉得偷工减料；镜头感，无；分镜，差；剪辑手法，无法直视。
综上所述，真的是一部烂到让人印象深刻的短片。
长度虽有足足十分钟，却没几个人能坚持到一半。
但骆城做到了，他不仅看完了这十分钟，还重复又看了次，最后放下手中才紫砂茶杯，双手撑着下巴，摆出了碇司令的经典姿势，陷入了沉思。
他这边一沉思，那边的其余评委却是有些方。
大师毕竟是大师，眼光比起寻常人当然是更甚一筹，更别提骆城还向来以“慧眼识人之伯乐”闻名。所以，难道真的是他们眼光太差没发现分辨出这颗把自己伪装成了鱼目的珍珠？这可是巨大的判断失误。
忐忑不安的评委们纷纷打开了这个名为《梦》的动画短片，再次硬着头皮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们不得不承认，如果这真是珍珠，那它的欺骗性也太强了！正常人都看不出来！
尝试失败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疑似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的骆城——
“骆大师，你觉得这作品怎么样？”
“唔……”骆城缓缓回答说，“差，差透了。”
其余人：“……”所以您沉思这么久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么喂！
“人设、作画、色彩、音乐、分镜等等方面，都糟糕到不能更糟糕。”骆城手指轻敲着桌面，“我很疑惑，他为什么会来参加动画短片大赛。”
其余人听完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心想很好工作没失误，却错过了骆城喃喃出口的下一句话——
“他应该去参加脚本大赛的。”
不。或许去参加脚本大赛这人也会失败，因为详细的脚本可涉及到场景、地点、背景音效、人物对白以及动作等等等，其中的绝大部分在刚才的视频里也是糟透了。
真是可惜啊。
明明故事本身还是挺有趣的，却注定不可能获奖。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动画导演，如果不是他的动画工作室已经满员且最近没什么工夫培养新人，他倒真想把这个名叫唐若寒的家伙招到手下好好打磨一番。
骆城想着想着，不仅笑了。
到底是老了啊，若是再年轻一点，他看到这种“有希望的年轻人”是绝不会放过的，会不管不顾地收入麾下。不过现在嘛……该如何做才好呢？
评审工作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转眼就到了十月下旬。
章御一边刷着锅一边和纪涵聊天：“比赛结果快出来了。”
“嗯。”纪涵一边在水龙头下冲着满是泡沫的碗，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就这周末。”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爱豆时不时就来投喂自己的美妙现实，且因为个人收藏中“碗筷数量”已然爆表，她决定姑且暂停“偷藏章大用过的餐具”这一行径。拜此所赐，她也总算不用绞尽脑汁回答“怎么碗筷又少了”这类问题。
“你觉得结果会是如何？”
“唔，虽然我很希望是一等奖，但也很大可能是二等奖。”
听到这回答章御有些惊讶，因为她可不是什么会“故作谦虚”的人，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起码在他面前如此。
“还会有比你的短片更优秀的作品吗？”
“这很难说，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纪涵没把话说得太绝对，因为只有她知道，在今年的大奖赛上，会有一位未来大师横空出世。这位以个人经历告诉所有人“什么是天才”的动画大师的参赛作品她在未来也看过，并且不得不承认真是优秀极了。
这么说吧，在画面画质光影效果等方面她有绝对的信心，在故事性方面她完败（没办法，她真的不是原创故事的料子），而在分镜剪辑音乐等方面因为有软件的帮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一拼之力的，对，仅仅是有一拼之力。
所以嘛，即使有未来的经验以及软件打底，她依旧觉得谁胜谁负这件事真的很难说。
事实上，她的推测也完全没错。
☆、15撕逼的节奏
眼看着大赛结果出来在即，评委会内部却是争论不断。而争论的重心，在于第一名的归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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