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放松的、真实的她。
相较于二人的饭桌,四人的饭桌显然更热闹。
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有喧哗笑闹,就是有老有小的四个人简简单单地吃着饭,时而说上两句话,你帮我递下辣椒粉,我帮你倒点醋。吃到最后一个扇贝或最后一个虾时,你让让我我让让你,最后不管食物落入谁的口中,都没有谁会因此不高兴。没有尾巴的小狗在桌上嗅着香味团团转嗷嗷叫,轮流抱着一个个“长腿怪”们的小腿撒娇打滚,可惜到最后也还是没混到一口。
丸子不高兴了,丸子闹情绪了,丸子去咬沙发腿了!
章御一边想着之后要给自家小宠物吃点它喜欢的狗粮,一边一口口地吃着一不小心就堆了满碗的菜(马大妈真的太热情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此时正挂着多么柔和的笑容,他只是在想——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毫无疑问,这正是他想要的、他理想中的生活。
而此刻,它近在咫尺,仿若只要伸出手,就立即能抓到。
他,可以去抓吗?
☆、32卖文买馒头的第十天
不多时, 杯盘狼藉。
饭菜是两位长辈做的,所以纪涵和章御很是自觉地开始收拾碗筷。自从开始投喂与被投喂后, 这种事他们经常一起做, 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郑大爷也没见外,颇为满足地靠在椅子背上抚着肚子剔着牙, 道:“味道真不错, 改天我再去买点。”
马大妈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悠着点吧,海鲜哪能天天吃。”
“哦, 那人家住海边的,天天吃不也没事么?”
“人英国佬还天天吃土豆呢, 我天天煮给你吃你干不干?”
郑大爷:“……”他搜肠刮肚了片刻, 不得不承认自家媳妇儿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他竟然无法反驳。以及,他觉得自己是真反驳了,她也是真会给他天天吃土豆, 所以还是算了吧。咳,他这不是怕媳妇, 是尊敬,尊敬是一种美德!
收拾完残局后,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 纪涵与章御便告辞离开。两人一起出了门走到楼梯口,一人该往上,一人该往下。
“那,我回去了。”纪涵抿了下唇, 如此说道。
“路上小心。”章御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才发觉自己犯了个蠢,她的住处就在楼上,哪里需要什么“路上小心”。他只能有些尴尬有点慌乱地解释说,“我是说,上楼的时候小心些。”
“嗯。”纪涵点了下头,“你也是,路上小心。”
“……嗯。”
两人又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会,直到一阵夜风吹来,章御敏锐地注意到纪涵的身体在风中微抖了下,他下意识说:“晚上冷,赶紧回去吧。”
“那,我上去了。”
“嗯。”
章御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听到楼上隐约传来关门声,才抱着正在打盹的丸子朝楼下走去。
走到楼下时,他定住脚步,转过头注视着纪涵的居所。
夜幕已然降临,那屋中也已然亮起了温暖而明亮的灯光。
章御清楚地记得,从前他也曾站在这里仰望着同样的居所同样的灯光,那时的他觉得,能住在那样的屋子里会是件很幸福的事。而现在,只要他想,就可以去敲响那扇门,在她的迎接下走入那温暖而明亮的屋内。
这很好,真的很好。
然而,人的贪心大约真的永无止尽。
因为他居然在想——
如果,那灯光有一天是为他而亮的,该有多好。
如若有它指引,那他一定无论在何时身处何地,都一定不会犹豫彷徨迷失方向。
这样的想法让他既期待向往又心慌意乱,以至于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个家还是……有她在的地方。又或者,他在下意识逃避思考这件事。
丸子吧唧吧唧舔嘴的声音打断了章御的沉思,他感受着越加寒冷的夜风,解开了外衣的扣子将肉乎乎又隐约有点瑟瑟发抖的小狗塞进去,然后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将它抱回了家。
这一晚,他没怎么睡好。
次日正准备开店时,他有些意外地接到了王哥的电话。从前做外卖小哥时,这位很讲义气的王哥给了他很多照应,让他免于曾旺等人的欺凌。章御对此一直很是感激,故而他辞职后两人虽然联系地并不频繁却也的确依旧保持着联系。而眼下,王哥也终于从外卖小哥这份光荣的工作上退下来,和朋友合伙在还算热门的街道上附近开了家加盟餐饮店。这次打电话给章御,就是想约他和过去的“老伙计”们一起在开业前吃顿庆祝饭,也算是试试他新店的味道。
章御对此自然是不会拒绝,于是开口向郑大爷和马大妈告了假。
两位老人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并且叮嘱他来回路上要小心。
被允假的章御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觉得颇为惭愧。因为自从声优这边的工作上了正轨后,他时不时就要请下假,如若是别的老板恐怕早就把他开了,可这两位老人实在是太厚道,以至于他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章御到时,过去的同事们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在他看来大家都是老样子,反倒是其他人看到他时很是震惊了一把。其实这也正常,从章赐的同伴之前看到章御都险些没认出来就可以知道,自从生活稳定后,章御的模样的确发生了很大改变。并且,比起更为健康的气色与更为挺拔的身材,改变最大的还是他的气质——
现在任何一个人看到章御,都只会觉得他从容而平和,以及,满身的暖意。
只有内心安宁而温和的人,才会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这种气质。
其他人姑且不说,今天的东道主老王最先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地说:“哟,章哥儿,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之前章御刚辞职时,他还乱担心了一把,心想不会是曾旺那小子和他叔叔又弄什么幺蛾子吧?但那时他也做不了什么,本来说帮章御再找份勉强糊口的工作,结果后者说他已经找到新工作了。他当时看章御的神色不似作伪,也就没再去管了。之后偶尔的联系中,他也隐约能感觉到章御过得还不错。现在看来,章哥儿虽然不像是发了财的样子,但起码活出“人样”来了,再不像从前那般仓惶。并且,他的眼神中除了依旧留存着从前的执着外,还多了几分难得的精气神,年轻人呐,只要有这两点在,以后的日子就绝不会差。
虽然老王总是对老李等人说“对章御好是为了提前投资”,但其实他对章御还真不全是“虚情假意”,或者说,对“虽然腼腆却颇懂事有情义的小子”老王是真的喜欢看重,所以此刻,也是真心地为面目一新的他高兴。
听到老王这话,章御不禁笑了。
他笑容温和地回答说:“王哥,你看起来也不错。”
迎上来的老王哈哈大笑,拍了拍章御的肩头,爽朗地说:“光我不错?其他人呢?”
“就是,我们呢?”
“章哥儿,你可不能因为今天是老王请吃饭,就只夸他啊!”
“嗯,是这个道理。”
……
突然被一群人围上这种事,依旧会让章御有些不知所措,但比起从前,至少他现在不至于低头讷讷或干脆落荒而逃。说到底,不知不觉中,他也成长了不少。
不多时,一群寒暄着的人就上了饭桌。
章御看着桌上的丰盛饭菜,提着间不自觉地就想:不知道她中午吃的什么,不会又是自创的黑暗料理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放不下心。
“章哥儿,发什么愣啊?来,吃菜!”
“……嗯。”
但其实,章御还真没猜错。
纪涵今天犯了懒,早上醒了却懒得起床,坚强地在床上躺到十二点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满屋子搜刮出俩苹果一梨子一咸鸭蛋和一把面条,于是最终她把他们一起给收拾了。事后她一边吃面一边想,用苹果梨子片和碾碎了的咸鸭蛋来拌面好像味道的确怪怪的,再加点辣椒和腐乳会不会更好呢?
如此想着的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自己罪恶的黑手……
如若章御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无奈扶额。但好在,这种东西虽然听起来奇怪了点,至少吃不死人,吃不死人就是一种胜利嘛!
饭后,纪涵收拾完碗筷后,默默地拿出了手机。
在纪涵看来,穆容的优点很多,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他,都能很快接通。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穆容沉默了片刻后,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把地址发给你?”
纪涵淡定地回答说:“我想,你肯定不是为了让你的老板辛辛苦苦地坐地铁或者挤公交。”她在老板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穆容抽搐了下嘴角,回答说:“你还可以选择打车。”
“打车要付钱,找你不要钱。”
穆容听了这话简直想把手机给丢了,虽然知道对方根本不在意这点小钱,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气人呢?他没好气地回答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你的投资人,不是你的生活助理。”
“哦。所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穆容深吸了口气,强忍住立即挂电话的冲动,“老板,虽然已经建议过无数次,但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有辆代步的车。如果担心麻烦,弄辆普通一点的也可以。”
“你送我?”
“……可以。”
“顺便送我个司机?”
“……”
穆容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笔。
真的,自从上了她这条贼船后,他已经快变成“笔类破坏者”了。
“……一小时后,我去接你。”最终,穆容还是妥协了。因为他深切怀疑如果自己拒绝,她就懒得出门了。计划好的日程一定好完成,这是他的习惯,否则会全身难受甚至于起小红包。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他决定再被她坑上一回!最后一回!
嗯,他上上上上上上上……上次被坑时也这么想。
“你把车停在迎江路的漫游咖啡门口,我会过去。”
“怎么?”穆容冷笑,“怕被人讲闲话么?”
“不。”纪涵镇定地回答说,“你的车太骚包,我怕别人怀疑我品味。”
穆容:“……”滚!
#真是每天都想炒傻逼老板鱿鱼#
其实纪涵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从他认识穆容的那天起,此人就总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哪怕是落魄到差点跳江的时候,也看起来像是打扮齐整准备赴宴的绅士。而在被她捡回并一路发达的至今,他这破毛病也是越来越厉害,真的是从领口到裤缝,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乍看之下再严谨不过,但是嘛,她却始终觉得这厮有颗闷骚无比的心。
这一点,从他买车就可以看出。
……嗯,明艳的大红色跑车。
你说这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黑丝高跟鞋美女也就算了,走出个花花公子也就算了,走出个穆容这样的男人,真的是让人颇为蛋疼。
不过,穆容说的话其实也是实情。
纪涵不让他把车开到这附近,也是怕被小区里的人,尤其是小区里的大妈看到了。毕竟大妈中既有马大妈这样的小天使,也有赵婶这样的奇行种。所以能不惹麻烦就尽量别惹吧,她虽然不觉得自己会一直住在这里,但至少近期内没有搬离的打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纪涵刺激到了,穆容明明可以选择开其他车,到头来还是开了那辆红色的跑车。这种心理如果仔细分析,大概就是“看到你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了”。不过纪涵也没输,她远远地看到穆容还是选了红色跑车,便随手在街边花店里买了两百多朵玫瑰花,直接塞穆容后车位上了,理由为“香车鲜花,没毛病”。
穆容额头青筋跳啊跳,因为某些原因,他最讨厌的就是玫瑰花了。
纪涵额头青筋也是跳啊跳,因为穆容这家伙居然……敞篷了,在这大冷天!
车啊开啊开,风啊吹啊吹,纪涵啊抖啊抖,玫瑰花瓣啊飘啊飘,鼻涕啊流啊流。
所以说做人呐,何苦要互相伤害呢?
然后两人就遭遇了堵车。
不得不说,在街头的寒风中,在众多将车窗严严实实合上的车中,穆容的车真是一股清流,尽情阐述了什么叫“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尽情装逼”。
副驾驶位上的纪涵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瞥了眼身旁的金牌投资人:“你还想赌气到什么时候?”她真的不想继续丢人下去了。
穆容沉默了片刻后,吐出一句话:“……出故障了,按了没反应。”
纪涵:“……我可以现在下车吗?”
穆容心情也是很不美妙,他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道:“这里离目的地也不太远了,等挪到前面,我把车停路边叫人拖去修。”
“我可以在街边的咖啡厅喝着热咖啡等你。”纪涵很没有同伴爱地说。
“我会拿着后面的玫瑰花当众向你念诗。”同样很没有同伴爱的穆容表示想丢下他一个人丢人,绝对没门。
纪涵冷哼一声:“扣薪。”
穆容反唇相讥:“下次再有超出工作范围的事别找我。”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一起丢人现眼,于是一同成为了街边的一景。
街边。
某饭店门口,一群人推门而出。
其中一人乐了:“嘿,王哥,你看前面那俩傻逼!大冷天的开敞篷,瞧,都在发抖了!”
“你懂什么?”旁边一人笑道,“人家有钱人就喜欢玩这种,这叫浪漫,懂吗?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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