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经历过一切的她知道,林爱国他不是糊涂,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跟弟弟妹妹的所有遭遇,难道全都是那钱春丽一个人鼓捣出来的?
从小,她就知道,在林爱国的眼里,她们几个连那小猫小狗都不如。
看不顺眼,张嘴就骂,动手就打,就算是这年头做爸的都这样,但她家这样的还真是头一份儿!
金婶看出来她说的这些话,眼前的林夏和林秋都不爱听,只有林春听了进去,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不怪两孩子!
“你们都在,我也不绕弯子!今天来啊,是跟你们说件事,这不马上开始动员征兵了吗?我家你金叔啊在武装部有认识人,想让我家保全去。
我跟你金叔就合计着,林春啊也正相当,你们几个也确实是不容易,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隔壁邻居的住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不过我家你金叔就帮一把手,最后定兵的时候到底能不能走成这个可不保准!还得看林春自己!”
林春听完低下了头没吱声,他很矛盾。
林夏听得心脏砰砰的快速跳了好几下,她终于想起来了,前世她是后来才听说的这事。
可那时候知道的时候早已经晚了,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机会!
如果大哥去当兵,是不是就不会死?
林夏激动的不行,她紧紧的握住金婶放在炕沿上的手,无比感激的说:“金婶!真谢谢你!虚头巴脑的话我也不说了,不管我们几个里以后谁有出息的那一天,都会报答你们这份情!”
“我哥也能去当解放军!金婶!你跟金叔咋都那好呢!就是走不成我们也感谢你们一辈子!”
林秋激动够呛,嘴唇颤抖的都不知道该说啥感谢的话好了,只能一个劲儿的捂着嘴乐。
金婶抿嘴笑,“你看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实诚!我们帮你们也不图啥回报,以后啊多帮着家里干点活就行!”
林秋只差拍胸脯保证,“金婶,你家以后啥活我都帮你干,织毛衣做棉裤,我全包圆儿了!”
金婶笑呵呵的看着林秋:“那敢情好!金婶可知道你手巧!”
这话说的林秋有些抹不开的脸红:“金婶!你再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手巧什么呀?要说手巧我姐可比我做的好!”
金婶拍拍林夏瘦弱的肩膀:“你们这姐妹啊都是那手巧的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说的热闹,可当事人一声不响。
林夏着了急:“大哥!你到底咋想的!说个痛快话啊!”
现在当兵回来还给分配正式工作,可比他在单位当个小青年合同制要强……
第6章 怕啥
忽然来家的金婶说的当兵的这条道儿,真的挺好!
现在还是崇尚“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年代。
林夏觉得她大哥如果不想去,一是觉得自己以后能接班成为工人,二呢担心她跟弟弟妹妹们在他当兵走了后,受苦受欺负。
但是,她只要想到大哥如果继续留在厂子里,有没有啥前途不说,没准还会丢了性命,她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做出改变,不走老路。
林秋在旁边急的不行,“大哥!当解放军多光荣啊!以后我出去一说,我有个哥哥是解放军,谁还不得高看我一眼!”
在工人和解放军这两样面前,林秋觉得还是解放军威风!
林春为难的看着金婶:“金婶!这事是天大的好事!我得好好的感谢你和金叔惦记我们!可这事不是小事!我爸过几年退休,我到时候接班……还能照顾家里……”
林春动动嘴唇,看眼金婶,有些话当着金婶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金婶毕竟岁数大了,看事看人看的明白,而且林春家的情况她也了解,于是从炕沿边起身:“快到晌午,你金叔他们也快下班了!我先回家整饭去,去或不去的你们好好想想!这事也不是急的事!”
有些话,她做为邻居还能说啥?
家里三个大小伙子,林爱国有偏心那不是自己的崽子,以后这接班让谁接可没准呢!
林夏穿鞋下地挽住金婶的胳膊,真诚的笑,“金婶,不管以后去不去我们几个都记你一辈子的好!”
人家跟前儿邻居住着,过来说这些也不图什么,她心里很感激。
林秋也附和,“对!金婶,我送送你!”
林春跟着一起送到屋门外,金婶摆手让他们不用送了,“隔壁住着,送啥送!快回去吧!林夏这刚好点,没闪着!”
可三人依然固执的一起把金婶送到了大门外,直到看着她进了她家的屋门,才转身要回自家院子里。
林夏最后一个进门,睁开眼回到了多年前,林夏还觉得自己在做梦,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现在这个时候,她们住的房子还是板加泥,一排排的房子各家在自家的外头围着木头障子,还有木头的大门。
她家对门的几家邻居已经有开始烧火做饭的,烟筒里冒着白烟。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他们兄弟姐妹的命运,先从大哥身上开始……
林春心里乱乱的,不想面对两个妹妹的劝说,所以忙边走边挽起袖子,“小夏你赶紧回屋躺着,小秋整饭,我劈柴火去!”
姐妹俩这才互相的看看对方,眼里都带着亮光。
林秋进了屋小声的说:“姐!大哥要是真走成,那我不是解放军的妹妹啦!”
林夏点头:“是啊!不过还要看大哥能不能去!”
先把大哥劝通是一方面,还有林爱国那一关等着呢!
至于钱春丽,林夏冷笑,也许她还巴不得大哥去当兵呢。
只要大哥当了兵,那可就少了一个人跟她儿子林强争接班了!
“咱们好好劝劝呗!待会跟小弟也说说!让他跟着一起劝劝!”林秋眉飞色舞的比划。
林夏搂住她的肩膀,“对!让小弟一起!哎,小秋,你晌午做的啥饭啊?”
林秋妈呀一声,“完了,我光顾着忙活这个了,高粱米饭还没蒸呢!”
林夏嘴角含笑望着她生动鲜活的样子,“多蒸点!”
林秋立刻怯怯的看着林夏,“姐!整多了那老娘们回来又该作妖了!”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那老娘们能掐着腰站在门口指桑骂槐的骂上好半天。
林夏定定的看着她,“那怕啥?他们三个人,咱们四个人,惹急了大不了跟她干一架!你怕吗?”
她可是想好了,重活一次,再也不会憋憋屈屈的活了!
她家户口本上的人不少,虽然现在每个人都有27斤的供应粮,可每个月都没等吃到月底,碗架子里放粮食的口袋准见底。
林爱国十天半个月才从山上回来一次,而每次钱春丽明里暗里的总说他们这几个人能吃!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家的粮食被钱春丽悄悄的弄回娘家不少?
林秋头一次看到姐姐这样的无所畏惧,她好像也马上有了底气,“姐!我不怕!咱们有大哥和冬子呢!他们只有林强一个男的!我就是怕爸回来收拾咱们几个!”
说到底,这么多年对林爱国的打骂,心中有了畏惧。
林夏认真的抓住她的手,“小秋!那也不用怕!咱们都这么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他打骂!
他如果还敢那样,咱们就跟他对着干!大不了,咱们离开这个家!只要有力气干活,饿不死咱们!”
林秋用力的点头,她总觉得姐姐自从今天醒来后,变得很不一样,说话和眼神都变得厉害了,但这种变化她很喜欢!
林夏看出她的这番话给林秋带来了一些想法,虽然不可能马上转变她,但至少要在她的心里埋下一颗懂得反抗的种子。
林夏看到菜墩上有切好的白菜条和土豆条,“小秋,一会儿我炒菜!”
如果小秋做,估计她不舍得放油。
她才不管钱春丽怎么着呢,总之要让哥哥和弟妹们吃上一顿喷香的饭菜。
“好!”林秋看眼林夏的脸,没有反对。
林冬放学回来,看到虽然气色还不咋好,眼里却透着精神的大姐,悬着一上午学习不进去的心总算是放下。
“大姐!你好点没?”
“我没事了!全好了!冬子,让你们担心了!”林夏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冬瞧,小小少年个头不矮但很瘦,穿着改短的劳动布衣服和裤子。
短短的头发,眉清目秀,眉尾上还是完好的,没有后来被她爸用柳条抽的破相伤疤。
她忍着眼里的酸涩温热,拉着林冬的手说个不停。
林冬总觉得今天他大姐有点跟往常不一样,但他也没太多想。
林秋这时喊他们吃饭,看着炕桌上摆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白菜条炖土豆,林冬用力吸吸鼻子,“好香!二姐!你手艺啥时候这好了?!”
“这可不是我做的!是大姐的手艺!可没少放油啊!”林秋看着大姐之前倒油的架势都害怕。
林冬眉头皱起,“大姐!那老娘们回来还不得……”
林夏拍了他脑袋一下,“怕什么?她还敢打咱们啊?我问你,她要是敢打我,你上不上?”
林冬没有犹豫的拍胸脯,“我肯定上!谁也别想打我姐!”
“那不就结了,行他们每天吃个饱,我们饿着肚子,凭什么啊?再说了,她可没少把粮食往她娘家划拉!
从今以后,你们都记住了,她送出去的那些里面就有咱们的供应粮!她要是敢骂街,咱们就出去让街坊邻居评评理!”
林夏真是豁出去了,脸面名声跟兄弟妹妹的幸福人生相比算的了什么?
第7章 震撼
林春几人都被林夏的话镇住了,呆呆的看着她,久久不语。
林夏看看他们笑笑,“傻了!快点吃饭!以后就按我说的这么干!”
她知道她忽然这样转变,他们肯定会有些不适应,但慢慢的改变她真的做不到!
每当想到他们的以后,林夏的心便火烧火燎的难受。
在她面前的三人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最想要保护的人。
她必须要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然后让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变得不再懦弱,不再隐忍,懂得反抗。
旁人帮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还是要自己立的起来才行!
“好!大姐!听你的!”林冬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白菜,只觉得吃到嘴里特别的香。
林春和林秋也收起脸上的震撼,开始吃饭,但目光却总不由自主的看向自信坚毅的林夏。
当林冬听说了金婶带来的消息时,他也加入到了劝说的队伍中。
“大哥!等到开始征兵,你去报名吧!”
“冬子!吃饭!先别说这些了!”林春抬起头,望着齐齐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们,“你们也不用劝我,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那成!大哥!你慢慢想!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林冬跟姐姐们对视了一眼,抿抿嘴唇,他其实明白大哥是咋想的。
大哥没准还想着以后接班的事,可在他看来那个班有林强在,他们哥俩哪个都未必能接班。
林夏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所以她也不再提这个,兄弟姐妹们避开这个聊着天。
林春闷头一口口的吃着饭,其实他心里乱糟糟的也在想着这事。
他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首先爸未必能同意他去,他这现在上班每月交家不少。
当兵是光荣,可拿津贴听说很少,到时候家里的负担更重。
还有他这一走,三年回不来,中途只有一次的探亲假,妹妹和弟弟们怎么办?
尤其后妈的儿女也长大了,个个都不是那善茬,这以后日子还不得更加的难过?
他想着还是在家里就近上班的好,以后接了班是正式工人跟当兵的比也不差啥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遗憾……
饭后,林春和林冬趁着没到时间,忙去院子里劈柴火,林秋和林夏在厨房里刷碗收拾。
林秋斜着身子透过窗户看眼院子里干的热火朝天的哥俩,小声的跟林夏说,“姐!你说小弟能劝通大哥吗?我估计够呛!大哥要是拧起来谁也说不听!”
她真的太想有个当兵的哥哥了,她的小姐妹中家里有当兵的,有条军绿色的裤子,好看极了。
林夏手上刷碗的动作没停,“小秋,咱们啊不能急,大哥想不想去先不提,你别忘了,还有爸他们呢……”
林秋泄了气,大力的刷着锅,“也是!哎!姐,咱们啥时候能自己过就好了!”
她真是过够这样的日子!
林夏擦擦手安慰她,“以后啊,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的!对了,小秋,你想没想过以后想干啥工作?”
她觉得大哥的事可以缓缓,妹妹的工作却不能再拖下去了。
“姐!我干啥都行!只要能上班!我是真不愿意在家里干活了!”
林秋初中毕业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厂子上班,次次都没赶上点,人家招工的不是满了就是暂时不招人。
“那行!我明天上班看看能不能想想招给你先把工作找了!”林夏心里其实有个一个模糊的想法,但一切还是要看情况再定。
姐妹俩亲热的聊着家常,外面干活的哥俩也一边劈柈子一边唠嗑儿。
林冬擦擦脑门上的汗,“大哥!我咋觉得大姐今天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了呢?”
从他今天一回来,大姐跟换个人似的。
虽然这种变化他很喜欢,却心里突突的没底。
林春手里抡斧子动作没停,咔咔的劈着柈子,“咋没觉出来?我琢磨你大姐没准是生了一次病,人变通透了!”
他没别的想法,只要大妹妹没啥事就好。
这么多年,他个当大哥的也没做出个哥哥样,心里要说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昨晚烧成那样,可把咱们都吓坏了!”林冬默默点头,他悄悄的瞄了眼林春绷着的脸,“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去当兵?”
林春站直了腰,看向林冬,抿了抿唇,“冬子!说实话,大哥心里也乱乱的!我知道要是等接咱爸的班,少说也得再等几年,而这几年里说不上还有啥变化。
我这岁数错过了今年没准就再也没机会当兵;可我要是真去了,你们几个在家咋整?”
他觉得心里矛盾的不行,左右为难,又下不了狠心,做不出决定。
林冬笑了笑,语气轻松,“那有啥咋整的?以后我大姐二姐上班,我好好上学呗!大哥,要我说你不如去报名试一把,别给自己留下啥遗憾。
过不了体检和审查咱也不怕,到时候老老实实地回厂子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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