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念念吗?”
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便努力地伸出手,尽力去感受她的存在。
翟念走过去,像朋友那般握了握他的手。那手瘦削的如同只剩下一把骨头,握在掌心会觉得膈人。
她不动声色地轻叹,小心地将长征的手放进被单中,然后拉过一旁的椅子,径自坐下。
长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隐约见到她坐下,才满足地长叹一声,“真好,你终于重新坐在我身边了。”
翟念笑了笑,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静静地听。
“对不起啊,念念。这些年,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长征断断续续地说,“当年说好要一直陪着你,我却懦弱地中途退场,离你而去。那时候,你一定很伤心吧。”
“都过去了。”翟念轻声说,“你好好养病,别瞎想。”
长征虚弱地一笑,“念念,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辈子,我们还做同桌吧。”长征的声音渐渐低落,“我知道,你有他了。我不奢求其他,就只是同桌,像小时候那样,我想……再陪陪你。”
……
一个小时后,翟念走出病房,心头沉重,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缓步向外走,眼前闪过儿时与长征做同桌那几年的点点滴滴,越想越难过。
她其实不怪他。
若有,这么多年,也早已淡了。
他走不出的是对她的愧疚,也是他自己画的牢笼。
就像母亲曾经告诉她的那样。
若一个人心中无愧,浩然天地,自是潇洒肆意。
若一个人心中有愧,余生千万日夜,尽是折磨。
正想着,忽然有目光落在身上。
翟念抬起头,便见自长廊尽头走来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男人越过众人,直直地向她走来,一步步靠得近了,才低声解释:“刚刚去帮小贝壳换尿不湿了,他怎么样?”
翟念目光一暗,摇摇头,伸手接过傅祁怀里的女儿。
许是刚刚哭过,小贝壳的眼里还含着眼泪,见到她,便咿咿呀呀地趴在她肩头嘤嘤地喊“妈妈”。
翟念一面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问,“宝宝怎么了?这是被谁欺负了,快告诉妈妈。”
小贝壳嘤嘤嘤:“爸爸,坏坏!”
翟念遂去看傅祁,男人摸摸鼻头,也有些囧,“她刚说要尿尿,我一不小心差点带她进男厕所,就……哭了。”
“……”
翟念默了一瞬,抬手拍了一下男人肩头,想想尤不解气,干脆拉着女儿的手,一起打。
小孩子的手软乎乎的,打在男人身上也轻飘飘的。
傅祁任她们母女玩闹够,才一伸手,将二人一并揽入怀中,怕翟念累,又顺势接过女儿。
小贝壳开始不乐意,但不得不承认,趴在爸爸的肩上坐飞机,实在是一件非常痛快并开心的事。
不一会儿,父女俩就远远地跑在前方,将翟念甩在身后。
病房外的小花园里充满了小女孩咿呀呀的笑声,和父女俩时不时的低语。翟念听在耳中,甜在心头。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那如倦鸟归林般玩闹的父女俩,压在心头的阴霾渐渐被二人的欢笑声驱散,只留下一片宁静平和。
妈妈,阿北,你们还好吗?
请放心,念念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这一生何其短暂,遇见你,便是最美好的事。
——后记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有没有一种,啊……这才是结局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其实都一样了~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下一本大约先开《等》,大家要不要先收藏一个?好吗?好哒!
进入我的专栏,就可以看到《等》,点一点收藏按钮,就搞定了!
文案: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你爱我的可能。——程等。
【别被文案骗,还是甜文向~】
微博:@贝晓莞。
其实,我也一直在等,等每一次与你们相遇最美时。
☆、慕北(一)
说起慕北和她生命里那个唯一的男人, 恐怕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慕北十岁。
十岁以前,她叫慕北。因为和谐音像极了“墓碑”,没少被小伙伴们笑话。
十岁以后,她改叫温北。是北方世家温家这一辈儿最小的孩子,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慕北一朝从南方小镇田间上的野鸭子,变成了人人艳羡的白天鹅。
于她而言, 并没有产生太多欢喜。
因为也是在那一年, 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因为一个落魄的出身, 到死都无法被父亲的家族承认身份。
父亲虽未能将母亲娶进门, 但他遵守了他对母亲的承诺,一生未娶。
慕北的父亲,是北温家老爷子最得宠的小儿子, 偏偏为着婚事和老爷子别扭多年,到死, 两人也没能讲和。
而慕北的母亲听闻他突然牺牲的消息, 一时想不开, 给温家老爷子寄去一封再无第三人知道内容的信后, 便只身投了江,算是为爱殉情。
十岁的慕北在乡亲们帮忙搭建的灵堂里,为母亲跪了六天。到第七天, 黑色轿车载着一个自称是她爷爷秘书的人来到灵堂,草草地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就将她带回温家。
小轿车从南方偏远的小镇,一路开进大城市。
慕北在路上睡了醒, 醒了睡,最后浑浑噩噩地被秘书先生领进一处大宅院里。那院子很大,有很多人,她跟在秘书先生身后,走到一个老爷爷面前。秘书先生对她说,这位就是她的亲爷爷,让她跪下喊人。
温家老爷子受了慕北的礼,转而让她跪在她父亲的灵位前,又磕了三个头。
许是见慕北磕头磕得实在,声响结实,老爷子难看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叫来自己的大儿子,将慕北改为“温北”记入族谱。
至此,慕北认祖归宗,改名温北。是北温家这一辈儿里,最小的孩子。
那时慕北才隐约感觉到,原来慕北慕北,是思慕北方的意思。
而这个名字,她却再不能提及。
初来乍到的温北,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朋友。
大院里的孩子,身份高,也早熟得厉害。
慕北的身份在大院里并不是秘密,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是不高看,也勉强不低看。
可若依着温家在大院里的地位,他们不高看她一眼,那便算是看她不起了。
温北也不在乎,她盼着温家老爷子放她去上学。
她想着,到了学校,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大家会对她一视同仁的。
但温北又想错了。
她自小在南方的小镇里长大,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到了北方一张口就会被人家笑话不会说普通话。
母亲其实教过她北方的普通话,可那时温北不知她深意,从不肯认真矫正自己的口音。
想来母亲那时也未料到她会有一日真的踏入北温家的大门,是以虽常常提醒她改正口音,但并不严苛。
而如今,同学们却揪着这个由头,时常以此来取笑她。
顽劣一点的男孩子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小南蛮子”。
温北从小被同伴叫着“墓碑”长大,根本不把这个外号放在心上,偶尔和曾经的“墓碑”相比,竟意外觉得“小南蛮子”甚是好听。
同学们见她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渐渐地淡了取笑的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温北无父无母,当众嘲笑她不止是个“小南蛮子”,更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小野南蛮子”。
都是和温北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日闲来无事,最喜挑事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们看低她,骂她是南蛮子,温北都不在乎。
但他们骂她是野孩子,温北一瞬间急红了眼。
她自小在田间长大,与人打架从未吃过败绩。
是以,当老师出现在教室时,温北已将最初那个骂她的男孩子按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温北又抓又打的痕迹。
老师很生气,请了代课老师来上课,让温北就站在教室门外听候发落,自己则亲自带着被温北打哭的男孩子去了医务室。
温北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话,就被老师拎着衣领,扔到了教室的前门外。
身后渐渐传出朗朗读书声,她一个人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罚站,左顾右看时,就看到隔壁班级的前门外也站着两个人,其中那个女孩子,温北甚至认得她,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她。
那女孩也是大院里的孩子,姓叶,在家里排第九,是院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偏偏她妈给她起了一个特别有江南婉约气质的名字——叫叶莞。
许是察觉到温北注视的目光,叶莞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嘿”地一声,就乐了,“怎么是你啊?”
温北知道她,是因为她是叶家的掌上明珠,一家人上至叶老爷子,下至兄弟姐妹,都对她特别好。
所以叶莞才能小小年纪,就成了大院里的混世魔王。
可温北真是没想到,叶莞竟然也知道她。
毕竟她们两个,虽说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境况真是天差地别。
叶莞是天上那个,她是地下的。
温北胡思乱想地时候,叶莞已经从隔壁班级的前门,跑来了后门口,恰好和和站在自己班级前门口的温北相距一个门板的距离。
叶莞对她伸出手,“你过来啊,过来。”
温北回过头,看一眼正好走下讲台的代课老师,堂而皇之地跨过那一个门板的距离,站在叶莞身边。
彼时,她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跨越,会让她收获到今生最好的朋友。
叶莞见她靠近,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看上去明晃晃的,像个白瓷娃娃。
她碰碰温北的手背,“你为什么被罚站啊?”
“打架。”温北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呢?”
“和你一样!”叶莞与有荣焉道:“想不到你也是江湖儿女啊!”
说着,她对温北伸出手,一脸郑重道:“你好,我是叶莞!交个朋友?”
看着她细软粉嫩的手掌心,温北背在身后的手,偷偷地在外衣上蹭了两下,才敢伸出来。
温北的手也很白,但是刚刚和男同学打架时,在地上蹭了好几下,所以看上去很脏。
叶莞原本看着她磨磨蹭蹭不伸手,以为对方是不愿意和自己交朋友,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待看到温北手上的擦伤,才明白过来。
她细细地看了温北一眼,发现对方眼里竟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兀地想起哥哥们谈论她身世时零星的只言片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遂主动握住温北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别怕!你以后跟我混!我罩你!”
温北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忙补充道:“我叫……”
可说起名字,她心里却忽然有点犹豫。
叶莞没看出她脸上的端倪,笑着替她接话,“我知道啊,你叫温北嘛。”
“不,不是的。”温北执拗地摇摇头,小声告诉她,“我叫慕北。”
“慕?”叶莞思忖道:“这是你来温家之前的名字吗?”
待看到温北点头,叶莞也凑近她小声说:“你以后不要对人家说这个名字了,不然温爷爷会不高兴的。”
温北点了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她才不在乎那个老头子高不高兴呢。
她就是想告诉她朋友,她的名字,叫慕北。
叶莞自然看着温北有些不大高兴,略一思索,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好了,我以后叫你‘阿北’,反正不论是慕北还是温北,你都是阿北!”
“阿北。”
温北默念了两遍这个新的称呼,觉得很是好听,遂点点头,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见她终于笑了,叶莞也跟着笑。
“走。”她回过头,从后门望进自己的班级,见老师没在注意她,拉起温北的手,就向反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今天打了人,老师肯定要让你叫家长的,我们去找东子哥。”
说罢,怕温北不明白,又解释道:“哦,就是温东,他班级就在隔壁那栋楼,让他来和老师谈,准保你安全!”
温东?她的大堂哥?
看叶莞一副对此事很有经验的模样,温北顺从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跟着她走。
却听身后,有人大喊道:“老师!她们两个逃跑了!”
叶莞和温北双双回过头去,就见那个原本和叶莞一起站在班级门外的男同学,正指着她们两人的身影,向教室里的老师大声地告发着她们离开的行径。
叶莞轻嗤一声,拉着温北的手继续往前走。
却没想到,俩人刚来到楼梯口,迎面就碰到了温北的班主任。
三十岁身材发福的女人,踩着一双五厘米的方跟高跟鞋,咚咚地走上楼梯,身后还跟着方才被温北教训过的男同学。
男同学身上的伤想来已经被处理过,温北下手并不算重,只是他脸上被她抓伤的几个红印子,看着有点骇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踏着楼梯走上来,迎面见温北被另一个女孩拉着要逃跑,班主任顿时怒了。
“温北!你干什么去!打了人不知道道歉还想逃跑吗?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
话音刚落,躲在班主任身后的男同学还不嫌事大地补了一句,“老师,您不知道吗?她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我说她,她还打我!”
温北咬了咬牙,手心又开始发痒。
可没等她出手,原本拉着她手的叶莞,已经先一步掠过班主任,抬腿将那男同学一脚踹倒在楼梯口下。
“活该你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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