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务繁忙,还是多多休息,这等活计有宫人呢,皇后安享尊荣才是天下之福。”
林慕沅无奈道:“闲不下来,今天淑妃便将凤印还了回来,她是个能干的,大多事情都做的不错,就连过年的事务也安排好了。”
“只是我宴请诰命之事,实在没个章程,我也没做过,又不好拿这个去问母后,请陛下指点一二。”
周启庭的大男子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满足,他索性撩了筷子,拉着林慕沅往内室走,“进去朕慢慢给你说。”
“陛下不吃了?”
“不吃了,你的事要紧。”周启庭面无表情,心想:“可算是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往年除夕别人家也需守夜,宴请都是放在大年初一,且只需请三品以上官员或某些四品官员诰命,皇后只管颁发懿旨,特殊人家赐下加盖凤印的手书既可。”
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资格得到中宫懿旨。
“具体事宜有尚书几局办理,你只需最后让身边的女官核对流程。”
“最重要的是宴会当日别忘了去。”
周启庭开了个玩笑,又道:“要注意的就是那几个世家,吴王石家,庄国公林家,安宁侯余家,竟陵侯容家。”
“陛下,林家是我娘家,您也当真不客气,就不怕我给父亲通风报信。”
“说便说吧,庄国公焉能不知,他比你精明。”
有些事情,他们君臣之间心知肚明, 却依然能够保持相安无事。君臣相互制约的情形,一个林慕沅无法改变。
林烁,并不在意这个女儿。
“陛下,竟陵侯是什么样的人家?”林慕沅自认没太大能量,也不纠结于此,打听起竟陵侯来,多年以来,她一次都没有听说过。
周启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不是和吴王府的郡主关系甚佳吗?不知道吴王妃姓容吗?”
“竟陵侯是吴王妃的娘家兄长,容家夫人又是安宁侯的亲姐姐,”他叹息,“容氏一族镇守西疆,从未回朝,你不识得也对。你我大婚前,竟陵侯请旨回京观礼,现在似是无意再回西疆,年宴时多多注意他家女眷,看看是何等人物。”
林慕沅忍不住心惊,“他们几家竟是实打实的姻亲,吴王本就显赫,安宁侯手中也有兵权,容家更不必提,他们是想……”
周启庭摇头,“别多想,他们还没有胆量,西疆兵马虽多,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人还没本事在京城兴风作浪。”
天下是他周启庭的,那些人手中有兵马,他手中也有数万精兵,若无万全之策,谁愿意担着恶名,拿性命去赌一场荣华富贵。
林慕沅还是很信任他的能力的,只是,她忧心之处并不在此。
前世,直到长宁六年,竟陵侯都没有回过京城,甚至于……处于深宫的林慕沅,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家人。
为什么,现在他们一家,回了京城?
林慕沅自认为,重生以来,她真的只插手了林婉澜的事情,关于林婉澜的一切变化她都可以接受,可是容家……还有吴王府,发生的种种改变,是不是由于,他们也有非人力能懂的变化。
年宴之日,林慕沅终于见到竟陵侯家的女眷。
竟陵侯夫人余氏,长了一张和安宁侯一模一样,端庄有余秀丽不足的脸。林慕沅是个有些以貌取人的人,看到美貌的人总会温和些,面对余氏,她沉默了几秒,淡笑道:“容夫人是个有福的,如今回了京都,可要多住些日子。”
余氏恭顺而怯懦,“臣妇和侯爷也预备住在京里,劳烦皇后娘娘关心。。”
“这倒也罢了,你家这姑娘,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竟陵侯的女儿容嫣,倒是长了一张俊美的脸。
是的,俊美,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跟容夫人没有半分相似,大约是随了父亲。
“小女今年十五,因臣妇和侯爷想多留她几年,是以并无定亲。”
容嫣却道:‘小女只愿嫁与世上最好的男儿,若是碰不上我满意的,情愿一生不嫁。’
“容姑娘有志向,看赏。”林慕沅冷然道,“本宫祝愿容姑娘心愿得偿,嫁得如意郎君。”
世上最好的男儿,周启庭或许不是,但除了他,还有哪个人敢这么说呢,容嫣的心思昭然若揭。
容嫣脸色一白,眼眸中竟含着屈辱,她低声道:“小女不敢当,更不敢收皇后娘娘赏赐。”
林慕沅似笑非笑,“竟陵侯府门第高贵,将门虎女,名不虚传。本宫也算是将门之女,却比不上容姑娘胆识,想当年本宫也不敢与太后娘娘呛声,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皇后娘娘恕罪,容姑娘长在边城,不懂得京中礼仪,失仪之处,还望娘娘恩泽。”吴王妃站出来道。
余氏是她娘家嫂嫂,容嫣是她嫡亲的侄女儿,总不能看着她们得罪皇后。
“王妃不必多礼,我们多年交情了,本宫岂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瓀儿今日没有进宫吗?”
吴王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了一下,强笑道:“小女身体不适,不敢冲撞皇后娘娘。”
她话音刚落,清宁宫的女官从外匆忙而来,附在林慕沅耳边说了句话。
林慕沅面不改色,看了眼吴王妃,暗自摇头,竟是不知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要如此作践自己的女儿。
刚才女官说,石瓀在前殿献舞,当着周启庭和无数朝臣的面。
林慕沅觉得她已经能够想到周启庭的黑脸了,这人明摆着是冲他而来,却不知检点,像个歌姬之流,于大庭广众之下起舞。
“吴王妃,刚才我这女官说,石郡主在前面跟陛下见了面,陛下打算纳她入宫,不知王妃……”
“吴王阖府愿为皇后娘娘分忧。”吴王妃长出一口气,不枉她谋划一场,石瓀成功了。
林慕沅冷眼瞧着,心里膈应至死,难道当真是件好事吗?
石瓀何其高贵的出身,若是堂堂正正的选秀入宫,四妃之位必然少不了她,就算太后执意把侄女和外甥女都送进宫,也争不过石瓀的出身。
可是偏偏要来这么一场,凭周启庭的脾气,石瓀这下子,能封到三品就是顶天了。
不过是担忧正经选秀时周启庭会让石瓀落选,就心机百出,用这种方式逼迫周启庭纳石瓀入宫,吴王妃就没有想过石瓀日后的生活吗?
林慕沅不咸不淡道:“陛下说了,石郡主身份高贵,不与旁人相同,特封为三品婕妤,赐封号谨。”
谨言慎行的谨。
“吴王妃,接口谕吧。”
吴王妃懵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为什么她的女儿只是个婕妤?石瓀是郡主尊位,至少也该是一品四妃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肤白胜雪的容嫣,嫣儿明明说,瓀儿一定会成为贵妃的。
林慕沅坐在高处,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没有错过她看容嫣那一眼,看来,一切的变数,都是这位容姑娘。
第23章 第 23 章
周围的人看向吴王妃的眼神都不太友好,刚刚才跟皇后娘娘说你家女儿身体不适,这会儿就在前殿勾搭陛下,好深的心机。
林慕沅也不负众望,冷淡道:“吴王妃,欺君之罪你可当的起?”
“皇后娘娘恕罪,臣妇并未欺君,小女,哦不,石婕妤的确是不方便冲撞皇后娘娘。”
“石婕妤……”林慕沅慢慢道:“的确是不方便呢。”
“朱柳,宣石婕妤过来,后宫女眷,待在外殿成何体统!”
林慕沅并不怨恨石瓀,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难道一个男人,就能让她放下一切自尊骄傲,身份地位吗?
石瓀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容尚未洗去,一身红色的舞衣,艳丽的宛如勾栏中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一时间,内殿诸人交头接耳,竟是料想不到,堂堂郡主真的自甘下贱。
林慕沅冷冷看着她,直到石瓀羞愧地低下头,“慕沅……”
“放肆,皇后娘娘名讳,岂是你能说的?”朱柳呵斥,“石婕妤莫要尊卑不分!”
石瓀眼中濡湿一片,周启庭当众封她做婕妤,羞辱至此,那些朝臣脸上的嘲讽令她羞愧欲死,现在一向交好的林慕沅,也冷眼相对。
“婕妤娘娘果然是美人,只恨我没有这种女儿……”承恩公夫人嘲笑,“吴王妃好家教呢,依我看,都说我家玉儿的姨娘美貌,可竟是连婕妤娘娘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石瓀寿宴时,孙家姐妹被羞辱,今天逮到机会,承恩公夫人不报仇,那就不是她了。
“孙夫人!”林慕沅冷冷道:“你家姨娘竟是能跟宫中贵人相提并论了?”
石瓀的事情,还轮不到承恩公府发表意见。
承恩公夫人一惊,连忙道:“娘娘明鉴,臣妇绝不敢有此意,只是有感而发,绝无不敬之心。”
“你是太后娘娘的嫂子,本宫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好歹谨言慎行,若是被陛下赐个慎字,你以后还要不要脸面!”
“臣妇谢皇后娘娘教诲。”
“既然大家都见了石婕妤了,以后不会再认错,石婕妤就先回后宫吧,”林慕沅余光扫过容嫣,“朱晴,你带着石婕妤过去,就安排在含凉殿吧。”
容嫣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若不是林慕沅一直注意着她,也发现不了她的一丝心慌。
吴王妃目送石瓀离去,失了力气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下手正是庄国公府林老太太,今天老太太自己赴宴,叶兰儿没有出现。
然而原本相谈甚欢的林老太太,看她脸色不好,也只是冷着脸漠视了。
林慕沅处理了石瓀,才与林老太太攀谈,“祖母,父亲身体还好吧?清河读书怎么样?”
“承蒙娘娘关怀,国公身强体健,清河读书也好,正预备明年春闱。”
“极好,他知道上进本宫在宫里也安心,本宫备了东西给清河,劳烦祖母带回去了。”
又对林婉澜的婆母,荆原侯夫人道:“许夫人,婉澜是本宫的妹妹,仔家时被宠坏了,夫人多担待吧,本宫也给妹妹备了东西,劳烦夫人转交。”
她一点都不介意当着人刷姐妹情深。
“谢娘娘赏赐。”
林慕沅环顾四周,又挑了几家重臣女眷寒暄,年宴其实很少有女孩儿参加,像杨家孙家姐妹都没有来,她们无品无职,细究起来并没有入宫的资格,石瓀因是郡主之尊,林慕沅才问了一句。而容嫣,她头一年进京,带她入宫无可厚非。
目光转向嘉和大长公主,林慕沅温声道:
“姨母,该带表嫂进宫的,怎么自己来了?”
嘉和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回娘娘话,我那儿媳妇昨天晚上查出了身孕,我让她在家里修养呢,等日后再待她进宫给娘娘请安。”
“恭喜姨母了,这么快就要抱孙子了,表嫂好福气。”林慕沅难得高兴,嘉和大长公主的儿媳妇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待人接物极其和善,林慕沅对她感官很好,“待会儿姨母随我去清宁宫,我那儿有尊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今天就借花献佛送给表嫂了。”
“谢娘娘赏赐,我那儿媳妇的确有福气。”
林慕沅浅笑,“姨母也跟我客气,咱们自家骨肉,说什么赏不赏的!”
各家诰命夫人眼明心亮,皇后娘娘跟嘉和大长公主的关系,比亲祖母还要亲近,日后该巴结谁,都心里有数了。
夜宴结束,林慕沅提着灯笼去了含凉殿。
石瓀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风尘味极重的装扮,露出她原本的美貌娇憨。
“我……”石瓀委屈道:“我只是喜欢陛下,你们为何如此折辱我?”
林慕沅叹息,“是你在折辱自己。”
“瓀儿,我早就告诉过吴王妃,若是你想入宫,明年春天的大选,我会尽力成全你,可是你竟做出这种事,”林慕沅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陛下不会喜欢一个不检点的女人,永远不会。”
”
“你亦不用觉得婕妤之位是我和陛下对你的侮辱,你以这种方式进宫,注定不会得宠,若是身居高位,不过是白白当了别人的绊脚石,我护不住你。”
我也不想再保护你。
“瓀儿,我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对待这样子的你。”
她环顾四周,“这含凉殿是宫里最华丽的宫殿之一,我把它安排给你,日后种种,便都靠你自己了。”
石瓀呆呆看着她,眼中的慌乱无所遁形,“慕沅……”
林慕沅示意她闭嘴,重新拿起自己的灯笼,款款离去。
清宁宫里,周启庭早就洗漱完毕,穿着雪白的寝衣,斜倚在床上看书。
“大晚上的,你不在宫里等着朕,反而出去见别人!”
林慕沅抬起眼皮,冷笑一声,任由宫人替她脱下衣裳,举步朝浴室走去。
她边走边道:“将来这种时候多着呢,今天竟陵侯家的容姑娘还说要嫁给陛下呢,日后大家都是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先搞好关系很重要。”
周启庭啧啧感慨,跟着她进了浴池,“皇后该不是吃醋了吧!”
林慕沅不理他,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舒服的喟叹一声。一巴掌打开周启庭作乱的手,懒懒道:“陛下,我累了。”
第24章 第 24 章
周启庭含笑道:“朕不累。”
林慕沅无奈,拉长了声音撒娇,“陛下……我不想,你陪我说会儿话,我真的累了。”
“好好好,不想就不想。”周启庭道,“你想说什么?”
“说说,陛下你心里头的想法。”林慕沅试探着问,“明年春天的大选,陛下会选进宫多少人?”
周启庭认真想了想,答案很实诚,“孙杨冯余一家一个,再有其他人家,大约十个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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