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板。”一股温流从心底敞过,阿婉笑着道了谢,从西门街离开,提着灯笼,去了护城河边。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人渐渐多了起来。
整个邺都充斥在各种鞭炮声中,人们的欢声笑语中。长门街上的酒肆楼阁高朋满座,各种铺子小摊前挂起了样式各异的灯笼,一路延伸到了护城河河畔的两座亭子里。
已经有人在远处布置烟花筒子,不知是谁撒着喉咙吆喝了一声,“快放烟花啦。”
长门街上家家户户的百姓开始往外涌,前两天护城河边特意为此搭得高台上瞬间站满了人。
多余的人则往岸边台阶上挤,阿婉提着灯笼往左右两边躲着,她看了看岸上,亭子那边由于挂了许多灯笼,人少,心一横,于是提着灯笼,在人群里穿梭着,却还是让人撞了一下,人倒是稳住了,只是那灯笼却猛地磕在了地上。
灯芯许是烧到了尽头,明亮的灯笼瞬间暗了下去。
这是那好心老板送的,她还想着拿回家挂着呢,思及此,便俯身去捡,起身那一刻,一双黑色长靴在她眼底缓缓驻足。
阿婉握着竹木地手颤了颤,她垂眸,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抬头看向那人。
灯火阑珊里,他背着双手,漆黑的眼就这么看着他,薄唇习惯性地抿着,俊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砚行瞧她半天不说话,于是道,“怎么,这才走了多少天,就不认识本官了?”
阿婉低头,自从出了宫,她是万万没有想过会再见他,这护城河都是寻常百姓来的地方,她又怎会料到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竟会来这里,更未曾想过,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碰上他。
巧合太多,多到她一时有些懵,良久才道,“奴婢不敢。”
许砚行哼了一声,身边人来人往,他身材高大,气场冷冽,人们仿佛害怕似的,不敢往他这边挤,阿婉就不同了,还没站稳一会,后边人又给她挤了一下,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前蹿了一下,眼前那人却仍旧不动声色,连手都没动一下,阿婉就这么硬生生撞在他的胸前,下巴在他胸膛上重重磕了一下,双手不禁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那盏已经灭了灯笼再次被丢在了地上。
“唔。”下巴后知后觉地一阵吃痛,她忙用手捂了一下。
头顶上男人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站好。”
她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贴在他衣襟前。
隔着几层衣服,似乎还能感受到一阵温热。
阿婉脸上猛地发烫,心跳杂乱无章,她忙垂着脑袋退到了一边。
“奴婢越矩了。”
“都出了宫,就不是什么奴婢,你忘了?”许砚行看她还在捂着下巴,眼底紧了紧,“过来。”
两个人站在亭子边上,后边高台子上满满的都是人,下边台阶上也都是人,唯独他们被笼在大红灯笼的红光中。
“大人,您都知道了。”她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微红的光线映在男人英俊的脸上,轮廓坚毅,她收回视线,唇角浅浅抿了一下。
“为什么又愿意出宫?”许砚行眼角跳了跳,目光往旁边扫了扫。
出宫不过几天,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从前见了自己,站在一旁,毕恭毕敬,这会倒是敢有些自己的情绪。
“就是忽然想了。”她看向黑漆漆的护城河,叹声道,“也不知烟花什么时候会放出来。”
许砚行随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说话。
没等多久,只听见倏地一声响,护城河上空瞬间被照亮,水中绽着一束束白色的光。
亭子里的灯笼暗了下去,阿婉看着一道道烟花,乌黑明亮的眼笑得眯了起来,两道酒窝深深而又小巧。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身姿挺拔,直直地站着,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不知死活地往旁两人中间的空隙里挪了挪。
距离拉近了一点,近到只要抬手,就能触到他的衣袖。
这一场火树银花终于结束后,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醇厚,
“一会去本官府上。”
阿婉猛地看向他,脸上眼底尽是不可思议,良久又小声道,“许大人,奴婢有地方住。”
许砚行低眸,嘴角微扯,转身走了几步,提醒她,“跟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嗯,不是杜东亭。
许大人表示要不是为了偶遇小婉儿,他才不来这地方。
第14章 年夜饭
阿婉看着他的背影,跟着走了几步,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捉摸不透,明明前一刻还能同你谈笑如相识多年的熟人般,可转眼又可能突然变得冷漠疏离。
方才一道看烟火时,阿婉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离他很近,近到错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那般站在他身侧,可这会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忽然清醒过来,他们的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直很远。
她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叫住他,“许大人。”
许砚行回头看她,目光如炬,抿唇不语。
“奴婢回去了。”她扬起唇角,笑意直达眼底,“今晚,谢谢您同我看了一场烟花。”
只是话音才落,就见男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她不敢多看,转身欲走,手腕却突然让他紧紧握住。
他的手有些凉,阿婉只觉那抹凉意直达她的骨血,抬头一看,借着路边的灯火,这才瞧清他身上一件绯色衣袍,连披风也没有系,方才人多暖和,这会烟花散了人也慢慢散了,夜风又开始在河岸上肆无忌惮地蹿着,冻人得紧,她出门时就防着这个,特意在外衫里边套了件夹袄。
这人脸上不见波动,仿佛跟没事人一般,阿婉一面在心底怪自己瞎操心,一面道,“您回吧,风大了。”
许砚行松开手,却势必要让她一同去许府的意思,“本官有话问你,这里人多不方便,所以你得随本官走,明白?”说完,他在衣袖处抚了抚,语调不轻不重,“你再不跟上,本官只能拉着你走了。”
阿婉脸蹭地一下发起热来,外边人多眼杂的,拉扯在一道,自然不成样子,她也相信这人做得出,她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
许府她没来过,这会也没心思和时间观赏,直接跟着许砚行上了那座最高的楼阁。
侍女们早就事先在里边放了暖炉子和炭盆,他回来时,阁内已经暖和如春,于是又进去将这些东西取出来,许砚行叫住其中一个,将那侍女手中的铜色小暖炉拎了过来塞进阿婉手中。
阿婉并不觉得冷,“许大人,奴婢不需要,您拿去暖着吧。”
许砚行没理她,自个在一面方形矮桌前席地而坐,这才冲她点点下巴,指着对面的位置道,“别站着了,坐下来。”
地上铺着灰色的绒毯,就这么坐上去,又舒服又暖和,阿婉端坐着,道,“许大人,您有什么事便说吧。”
“不急,”他拍拍手,接着侍女们轮番进来,手上竟端着菜肴,小小一张木桌,瞬间摆满了饭菜,最后端上来的是一份烧炭锅汤炉子,
阿婉看着这一桌子菜肴,有些发愣。
“今天什么日子?”他夹了一片菜叶子放入滚烫的汤水中过了过,随后放到她碗中。
“年节。”阿婉整个人傻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许砚行这是在做什么。
“趁热吃。”
他没有继续深入说年节这事,只是微微眯眼看着她,
阿婉像是想通什么般,眸子一亮,她看着这满桌的菜,这是年夜饭吗?
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坐在桌旁吃过一顿年夜饭,在宫里时,每年大年夜,都要办宫宴,她得在宴席上伺候卫太妃。
记忆中只有年幼时,爹娘还在时,一家人凑在大炕,吃着粗粮杂汤当作年夜饭。
虽然他没说明,可阿婉已经默认这就是了。
眼底尽是满足。
虽然方才说好要谈事的,可是这会许砚行也是一副不吃完便不打算说的模样,如此她也自然不会再催,眼前的佳肴也是味香色俱全,她晚上出来的早,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既然来了,那也不能白来,筷子不敢伸得太远,她守着自己两亩三分地般,在手边的菜碟子里夹着菜。
两人不说话,默默吃着饭,阿婉眼睛不敢往上看,于是趁着低头吃饭的片刻,借着眼底余光偷偷打量着许砚行骨分明而又修长的手,翠玉筷子握在他手里,随后筷尖落在一块沾丝蹄肉上,接着,就见那只手往前送了送。
阿婉咬了咬唇,看着赫然出现在自己碗里的蹄肉,面上覆着的肉酱汁滑入白花的米饭里,散着一道浓郁的香味来。
察觉对面那人在看着自己,阿婉拿筷子的手有些无所适从。
“出宫了,有什么打算?”他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随口问她话。
阿婉盯着那块肉,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吃,听到他问,心不在焉地回他,“没有什么打算,就像您之前说的,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
许砚行放下玉筷,拿巾栉在嘴边擦了擦,轻嗤了一声,“相夫教子?”
阿婉顿住了,她搁下碗筷,双手放在膝上,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她可望不可及,可也正因如此,早在出宫那一刻起,她便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和哪个男人生活。
“许大人,您应该不会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无用的话,定是有其他的事的。”她看着他,一双眸子又黑又亮。
“你出宫并非自愿,是卫太妃的意思。”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下来。
他这话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直接地肯定,阿婉定了定神,挺直了背,却没有说话。
“你在替她办事,”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朝廷上下,没有什么事是本官不知道的,如果有,那便是本官假装不知道,卫家在外边偷偷做着生意,这是打算拉你出来抵着,应付开春朝廷的盘查?”
阿婉愕然,果然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可惜卫太妃先前还天天觉得提心吊胆,“您既然知道,又为何――”
“几年前她帮了本官一次,所以这事本官一直让底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想,她借此将你送出了宫。”
“太妃娘娘待奴婢很好,奴婢没有什么能报答她,只能替她办这点小事了。”
许砚行踱步到窗边,指尖在木檐上敲了敲,她到底还是单纯天真了,傻乎乎给别人做什么报答,估摸着实际上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卫太妃是什么人,查个庄子,哪年不查,偏偏这次要让一个不知世面的姑娘来接手,事情哪里能这么简单。
阿婉怕他这会又怪罪下来,于是起身,走到他跟前,柔声道“许大人,其实,卫太妃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您也看到了,如今卫太妃是落势了,卫府也没了依靠,太妃娘娘就是怕――”
许砚行抬手,不想继续听下去,卫太妃这番举动,他目前只猜到阿婉出宫一部分,剩下的他虽未知晓,但定不是阿婉说的这般。
良久,阿婉朝他弯了弯身,低声道,“许大人,既然无事,奴婢便告辞了。”
不想许砚行却突然说了一句让阿婉瞬间挪不动步子的话来。
“从今日起,便住在许府。”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许大人的感情变化以及心理历程小番外,有机会放出来。
晚安^ω^
第15章 瞎折腾
侍女带了阿婉过去屋里,傍晚时管家吩咐她们收拾出来的,妆台铜镜都是年前重置的,还崭新发亮着,床榻上也铺了新的缎面,窗边桌台上摆的冬梅这会还未凋落,屋里飘着一股清香。
阿婉坐在椅子上,看那侍女忙上忙下走个不停,却也没做出个什么事来,“这里没事,你不用伺候我。”
“姑娘是咱们大人带回来的,既住下了,那自是贵客,奴婢可不能怠慢了。”那侍女说着给她倒了杯热茶,“您要现在便睡下么?”
阿婉还在琢磨许砚行为何要她留下,方才他话一撂下,人就走了,接着就来个小姑娘给她带来这里,现在夜色太深,回去也的确太晚,但长久住在这里那必然是不能的,“你们大人这会在做什么?”
“今儿年三十,咱们大人通常都呆在祠堂里守岁,过了子时才歇下。”
祠堂这地方,她自然是不能够去的,她拧着两道秀眉,也不等侍女伺候,自个去了隔帘内,和衣躺在了床上。
小侍女不敢再扰,尖着眼往帘子缝里钻了钻,瞧她合了眼,这才掀起罩子,灭了灯火,轻轻掩门去了。
次日一大早,阿婉便起了,寻了昨晚那小侍女引她去见许砚行,小侍女笑着守在门前,“姑娘别急,先在屋里用了早膳,有事等大人回来了再说。”
听她这意思是他不在府上?这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呢,阿婉苦着脸,怎么越发觉得这人是在躲着自己,罢了,自己长着一双腿,想走还不能走不成?“我也无要紧事,天亮了,我要走了,一会许大人回了,便替我说一声。”
小侍女一听她要走,当下急了,“我家大人走的时候说了,您不能离开,有事等他回来。”
阿婉不想管,绕开那小侍女便往屋外廊庑下走去,后边小侍女虽然着急却又不敢拦,这是大人留下的贵客,她怕冲撞了,于是转身便去找管家。
许府大,花园小院多着,她胡乱摸索着,瞧见小道便走上去,最后也不知自己逛到了哪里,只觉此处偏僻,但她一眼便看到远处的那扇小门,周围衔着高墙,想是出了这门便可以了。
于是上去拔了门闩,顺利离开许府,一路跑一路往回瞧,生怕那许府的人追上来,直到进了青花巷这才放下心来。
快到自家门前时,又碰上了杜秋锦,她手上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了些碗碟,瞧见她,抬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婉姐姐,你昨晚没回来,去做什么了?”
阿婉不想多说,淡淡道,“有事。”
“哎呀,我和哥哥都看见了,昨晚上,护城河那里,你同一个男人站在一道。”说到这,杜秋锦双眼放光,不禁想起昨夜里回眸一瞥,便看到了那个站在阿婉身侧的男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绽开的烟花照亮他的脸,当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她当时便想上去借着阿婉搭上几句话,不想被她哥哥拉住,她哥哥到底是半脚踏过官家门槛的人,一眼便瞧出这是如今权力正盛的太傅大人。
8/31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