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临时生起的念头,绘梨香突然心头一动,认真地考虑起来。
相原里美才死了一天,消息还在封锁中。冰帝的学生里,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迹部也只有她了,也不知道曝光后会引起怎样的上层地震。
万一相原父母存了追究到底的心思,绘梨香的工作量又得多出来好多。尽管口口声声是站在她这边的,我妻由乃完全不是个合格的协作者。
更何况……
我妻由乃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兽」的秘密,还与那个恶心的老东西有关;「兽」在此之前从未展现过可交流的理性,由乃却成功与它达成了交易;她还知道师傅的存在,这点也让人非常在意……
可疑的地方太多,如果放任不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她不禁将目光投向迹部。
(说起来,迹部是我最初选定的协作者。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取消了原定计划,但现在,我们的立场又变得一致了,吉尔伽美什又正好处于好说话的状态……)
-
Saber举剑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僵住。
“Master在呼唤我。”
金发剑士目光闪烁,掠过白发少年,望向被封住行动的库丘林,
“如何,现在解决他吗?”
蓝发的枪兵浑身被不知名的异能道具所束缚,只要稍微向前递下枪尖,就能干脆利落地结果他的性命。
库丘林大概也明白了即将到来的命运,他早先已竭尽全力地挣扎过,依然没能挣脱,此刻反而洒脱地笑了:
“没想到这就是结局了……还真是令人气闷,Saber,快点动手吧。”
说着,库丘林闭上眼睛。
倒是不像那个笨蛋说的那样婆婆妈妈,即使是敌人,也不是烦人的敌人。
一方通行嗤笑一声,手插在裤兜里,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血肉割裂的声音,名为「库丘林」的英雄,这次依然没能在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中迎来终局。
一方通行向着楼上走去,回想着齐木楠雄的话语。
(“Saber的存在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这点我想你应该发现了吧?”)
(“她的魔力,准确来说,并不完全由绘梨香本人提供的,你也知道她少得可怜的魔力,甚至无法维持英灵实体。”)
(“单纯由绘梨香提供的魔力,很快会被英灵消耗一空。剩下的部分,则是由她的「梦」来补足的——”)
就这样,高洁凛然的骑士王堕化成了如今的姿态。
如果只是普通的暴君,一方通行并不会如何担忧,Alter状态的Saber,对绘梨香却称得上忠心耿耿。
关键是:当Saber的魔力充沛,不需要「梦」具备极强污染性的魔力来补足的时候,骑士王会恢复到原来的姿态。
那个时候,她又会对御主做些什么?
“真是麻烦的家伙。”
一方通行臭着脸喃喃自语,一脚踢开了禁足马尔福的房间。
金发的贵族小姐与她不幸的从者一样,被束缚得不能动弹。失去从者的御主本来不足为惧,但考虑到有梅芙这样曾经解除过一次契约的从者,还是斩草除根为上。
解除掉束缚,揪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精神濒临崩溃的马尔福,逼迫她将剩下的令咒用几个虚无缥缈的命令耗费掉,一方通行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Saber那边也该弄完了,那个笨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呼唤从者,既然供魔越过她了,应该没有发觉这边的行动……算了,还是去盯着吧。)
想到昨天冰帝里发生的乱象,白发少年放弃了睡个回笼觉的打算,打着哈欠朝某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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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剑士在他的催促下,闪烁的眼神终归于平静,库丘林原本想跟这性情暴戾的女性英灵打趣两句,心中却忽然涌上一阵疲惫。
战场瞬息万变,被原本看不上的对手抓住,此刻又全身被缚,只能闭眼等死。库丘林为了胜利无所谓手段,如今自己栽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
剑锋准确地穿过灵核,一秒不到,便将库丘林捅了个对穿,金发英灵拔刀收刀,动作流畅利落,顺手挑落了束缚库丘林的道具。
没了束缚,他放松了身子,倚在墙面上,苦笑着道了谢。
魔力凝成的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枪兵轮廓的边缘已经开始溃散。Saber看了他两眼,确定他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便略一颔首,解除灵体化,奔着御主的呼唤去了。
四周寂静无声。
巡逻的安保人员已被屠戮干净,那名白发少年也离开了,令咒的联系刚刚被解除,那个惯爱吵闹的御主昏迷了过去。
(倒是比那个时候要安静许多。)
“哈……”
库丘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只是——”后面的内容,他已不愿多想。那时被他拥入怀中、渐渐冰凉的少年,尚未成人,也没来得及建立功勋,不会与盖亚建立契约,也不会在时间消亡的英灵座上回应谁的祈愿,他在没有疼痛、无知无识的永眠中,享受着不被打扰的安宁。
(那就这样吧。)
库丘林心想。
他虚着眸子,望向地面,目光忽然凝在半路。
鲜血横流的伤口处,不知何时,冒出了黑色的雾气。
(……?)
左右也不过一死,以为是Saber能力附带功能的库丘林,不甚在意地伸手,碰了碰那股黑雾。
第68章 幕二十七
“介绍一下。”
绘梨香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Archer, Archer不太重要的Master。”
她不理会迹部景吾抽搐的嘴角,很快表情一变, 用温柔的眼神看向应召赶来的金发剑士,
“这是我的从者,最可爱的Saber。”
迹部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请求结盟的态度, 啊嗯?”
“别搞错了,迹部君。由乃讨厌的是你们,就算不封印她的行动,我也只是有些不便而已。”
绘梨香以傲慢的口吻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向若无其事地玩手机游戏的吉尔伽美什移去。
这只是一个试探而已。
她矛头指向的是身为Master的迹部,这样就算引起吉尔伽美什不悦, 她也有挽回的余地。
幼年吉尔伽美什确实好脾气,但他始终是奴隶时代的王者,万一被他的表象迷惑, 不小心越线, 那就麻烦了。
令她意外的是,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生气。明明此前表现得与迹部关系不错,现在却好像完全不在乎御主与自己的尊严,若无其事地沉浸在现代文明的虚拟世界中。
绘梨香看他的时间有点长,吉尔伽美什感受到视线, 滑动的指尖停了下来。小王者抬起头,嘴角像猫一般翘起,对她甜甜一笑。
(……)
绘梨香奋力地别过头, 试图藏起突然变红的脸颊。
(……我竟然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中二王有礼貌还可爱?!)
她有点绝望地想。
(这一定是可怕的错觉……嗯,总而言之先离他远点……)
下定决心,绘梨香拉着Saber的手,将她向迹部推去:
“由乃差不多也要发现异样了,她对气息非常敏感,Saber你就暂时呆在Archer身边,见机行事。”
嘴上说的是一套,绘梨香紧跟着在心里交代英灵[方便的话把吉尔伽美什也顺便干掉],得到金发剑士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的Master,我会照办的。]
从者答应得干脆利落,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让绘梨香感觉有些不妙。
但她和迹部的午休时间都快要结束了,也没多工夫闲扯。两人对视一眼,就照之前说定的那样,从不同方向往教室走去。
如果由乃愿意主动放弃御主身份,就只要限制她行动力;若是由乃不愿放弃野心,绘梨香与迹部必须在她再次对冰帝做出破坏性行为前,以某种方式解决掉她。
绘梨香深深吸了口气,让紧张的面部表情放松些,她迈开脚步,听到身后传来熟人的声音:
“难波学姐?”
“诶?”
绘梨香扭过身子,讶异地张了张嘴,
“部长学弟?你怎么在这边,一年生的教室在楼下吧?”
“有事要找你。”
日吉若开门见山,从臂弯里拿出厚厚的「琴岛世界日记」,翻开其中一面,让书页正对绘梨香,
“那天你离开后,我又打开书看了,因为对其中的图画部分有点在意,所以多看了几眼,然后,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你说……插画变了?”
绘梨香惊疑地睁大眼,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在第一次察觉到它变动后,我又看了两次。每次上面的内容都会有轻微改动。我试着想用手机录下来,但都没有成功。”
茶色蘑菇头少年对怪谈特别热衷——这是绘梨香将文学社社长职位传给他前就知道的。
但是,兴奋归兴奋,日吉若可不是喜欢夸大事实的人。
(日记本可以直接远程操控,与妈妈有联系……突然变了也就是说……?)
绘梨香已经信了半分,事关妈妈的失踪,她的心跳得飞快。
她毫不犹豫地收回脚步,旷掉午休后
第一节 课,随着日吉若向文学社奔去。
(妈妈……)
绘梨香不曾有过信仰,但这一刻,她只想尽情祈祷——无论对哪个神明。
-
压缩到极限的信息犹如剧毒,从指尖一路向上方蔓延,在库丘林的大脑深处炸开。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记忆。
仅仅是一名女孩,深深依恋着她的母亲,穿越时空,背负因缘,吃下由谎言栽培的毒果,一路流血、却从不回头的故事。
女孩的姓名是难波绘梨香。
她不爱这个世界,不爱她的国家,不爱她的父亲。她与库丘林完全不同,从来不为一个崇高的目标、也不为青史留名而奋斗。
拥有能力却不愿展现,能够拯救却懒于伸手。就是这么一个普通而有些自私的女孩,却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恶],不动声色地行走在白日之下。
在碰触到黑雾的刹那,积压在胸口的负面情绪吞没了他的理性。库丘林感到自己化身为飘飘悠悠的气泡,在无限伸展的桶装宇宙中翻滚着、扭曲着,回过神来时,空旷的室内响着他孤狼般的悲鸣。
赤红的瞳孔无法聚焦,大英雄喘着粗气,身体无力地下滑。
“那孩子……”
他茫然地以手按住额头,似乎想将那些混乱的记忆一并压下去,
“……里格。”
宛如叹息,宛如情人间絮语,又宛如如释重负地,他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金眸的女孩与褐眸的车夫,背影逐渐重叠。
单方面以为亲密无间的伙伴,单方面以为互相信任的挚友,单方面以为……再无法相见的人。
以另一种形式、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喉间似乎感到痒意,库丘林猛地低头,对着血泊干呕了起来。
就像是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恐高病人、刚被打捞得救的溺水者,肩颈紧绷,以把所有痛苦悔恨都要一口气吐掉的架势,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伤口被这么一折腾,血流得更厉害,实体也维持不住了。可库丘林浑不在意,将头往后一靠,突然哈哈大笑:
“什么嘛,里格那小子!藏得这么深,还真有一套啊!”
过去忽视的细节,再度浮上脑海。少年令人浮想联翩的举止言行,都有了新的解释。
“把我骗得可真够惨的啊,害我纠结……”
库丘林的声音戛然而止。
即使口中抱怨着,他脸上却没有被欺骗的怨恨愤怒,嘴角微微上挑,神色中是散漫的平和。
也许是灵体崩溃,视野也模糊不清了,对着虚空交代遗言的时候,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分外娇小、甚至有些女气的少年,
库丘林想像过去一样,凑过去揽过「他」的肩,像可靠的长辈一般,对「他」交代作战的技巧。可当他想将这冲动付诸实践时,却突然想起——
“……啊,你已经有这么多伙伴了。”
库丘林自嘲般地轻笑,
“那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女孩子待在全是男人的地方,一定头痛得要命吧。”
“说起来,我还搞错过你和芬娜瓦尔的关系,你要是知道……一定在心里痛骂我愚蠢。”
“……星辰花很衬你,不过被形容成这么不起眼的野花……当时生气也是自然的……”
“……”
库丘林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笑意渐渐染上腥气与涩意,许久,他都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望向空中某一点。
(……要是你更早一点……)
原本依靠意志力被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因为含混的渴望,再度被点燃。
只是这一次,库丘林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黑色雾气以伤口为中心,逐渐将他覆盖。
在意识消亡的前一刻,他忽然想到那一天——
在与费迪亚交战中失去理性,像怒涛一般吞噬掉故友的生命后,将死亡的骨刺转向少年的那一幕。
“……这一次,又要麻烦你了,里格。”
第69章 乌鲁克番外2.1
“En- ki – du”
“恩……奇,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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