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谢氏听了沈清薇的话,早已经落下了泪来,只忍不住道:“那杀千刀的镇南王世子,他……他凭什么……”一想到林氏和另外两个姑娘在场,谢氏也只好忍住了话头,只继续哭着道:“他凭什么不要你二姐姐,难道我们卫国公府的嫡女给她做个妾氏还不够吗?他居然敢……敢抗旨!”
老太太看着谢氏痛苦流涕的模样,也知道她是心疼沈清薇不过,只摇着头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没想到那镇南王世子,竟然真的敢抗旨。”
乾坤殿中,一时寂寂无声,刘铮跪在殿前,抬起头看着九层台矶之上的那个真龙天子。他一直不曾觉得这个天子有任何过人之处,也一直不明白,这样昏聩的皇帝,是如何坐稳在那一张人人艳羡的龙椅之上的。大约……靠的就是这些匍匐在他身下的,所谓的文武百官。
“陛下抬爱,微臣本不敢不受,可微臣早已经心有所属,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刘铮不卑不亢的开口,这几日虽然过的浑浑噩噩,却让他弄清了一件事情,沈清薇便是他梦中错过的那个女子。
皇帝看着刘铮的视线越发的冷冽,脸色都已是微微发黑,登基十几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藐视他的皇权,从来没有!可他却不能把眼前的人怎么样,因为他的父亲镇南王,正手握重兵,驻守在江南,那里是大周的大好河山。
皇帝微微一笑,装糊涂算了,这种时候,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反正史官也不会用英明神武这个词汇来记载自己,何必还要计较些别的。
“刘爱卿,你心悦何人,朕当真不知,只是朕听说你和卫国公府的二姑娘前一阵子似乎有那么一些因缘际会,朕好意为你们赐婚,怎么你还不领情了呢?”
刘铮看了一眼皇帝,心下也暗暗发笑,他不敢拿自己怎样,却……还是不肯将沈清薇赐婚给自己。刘铮转过头去,看见李煦正坐在一侧,他的面色微微有些阴暗,看不清他的情绪。
“微臣有事启奏!”
刘铮正要开口,忽然瞧见一旁坐着的李煦忽然起身,他抬起头来,俊逸的眉间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朝着皇帝拱了拱手,甩开了衣袍,跪在了刘铮的身侧。
“皇叔,微臣倾心卫国公府三姑娘久矣,一心只想娶她为妻,奈何镇南王世子也心悦三小姐,我俩早已经定下了战书,以骑术决一高下,若是谁能赢了对方,则输了的人主动退出。此乃我等具已签过的战书,请皇叔过目!”
李煦直起身子,脊背崩得笔直,双手将那一封彼此落款的战书呈上。刘铮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想到李煦有此举动,只冷笑道:“原来豫王殿下一直留着这封战书,也罢,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定下个日子,我们好好比试一场。”
“这……这……”皇帝无论如何,却也没有想到此事。若是答应了,这万一李煦输了,沈清薇就要嫁给刘铮,他又如何向卫国公沈晖交代呢?
“沈爱卿,未知令嫒尽有如此风姿,引得豫王和镇南王世子两人竞折腰,朕这个媒人只怕是不好当了,你为人父母,倒是有何高见?”
自从刘铮抗旨那一刻起,沈晖背后的汗水就一直不曾停过。之前深思熟虑的计策,只因为刘铮的一句不从,便要全盘推翻。卫国公府的颜面是小,可沈清薇的终生大事是大,他为人父母,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清薇远嫁江南,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与朝廷为敌。
“小女何德何能,蒙受两位殿下的抬爱,实在不胜惶恐,只是她素来福薄命小,只怕是受不得这样的恩典。”沈晖此时早已心如擂鼓、出汗如浆。若是他此时不肯为沈清薇允婚,那将来普天之下,谁还敢向沈清薇提亲?若是不嫁给这两位中的一位,那将来沈清薇唯一能走的路,只有终身不嫁这一条了。沈晖一想起这些,只觉得心痛难当,可自己的闺女,如何能误了她的一辈子。
“卫国公……”李煦扭头,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沈晖,略略皱了皱眉,这一局必须赌,必须赢。
“老臣……老臣愿意如两位殿下所言,若是谁赢了,便将小女许配于他,还请陛下做个见证,将来为臣女赐婚。”沈晖深呼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深深的朝着皇帝跪拜。
皇帝见卫国公终于下定了决心,亦深深的松了一口,刚刚被刘铮抗旨的颜面似乎又找回了几分,只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定下时日,四月初一,在东郊马场比试一番,你们都退下吧!”
群臣山呼万岁,恭恭敬敬的退去了,谁也没有想明白,原来为了恭贺皇帝千秋之喜的朝贺竟然变成了豫王和镇南王世子的夺妻之战。沈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目送着李煦和刘铮一前一后的离开大殿,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惊魂未定的皇帝,只忍不住又跪拜道:“陛下,老臣有罪,让陛下蒙受这等尴尬,若不是……不是老臣同家母想出这个法子,陛下也不至于在百官面前失了颜面,都是老臣的错,请陛下责罚。”
“你何罪之有,要怪就要怪那刘铮……”皇帝看着远处的视线隐隐有些愠怒,过了良久却自嘲笑道:“是朕无能,若是朕有些能耐,也不至于怕他们父子……”皇帝说到这里,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削藩之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镇南王镇守江南,更是不能擅动,闹不好是要亡国的。他虽然才干平庸,却也不想做那亡国之君。
“陛下心怀天下,体恤百姓才能隐忍至此,俗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镇南王这几年在江南一带早已恶名昭著,想来也过不了几年功夫,就要……”沈晖说到这里,又想起沈清薇来,若是李煦赢不了刘铮,沈清薇真的远嫁江南,他日再见,却不知是何光景了。
“你也不必宽慰朕了,这些年朕都这么过来了,将来只怕也不在朕的手中,朕只希望豫王能好好教训一下刘铮这小子,替朕出一口恶气,也好抱得美人归,岂不是一举两得?”
沈晖听了皇帝这话,终究也是松了一口气,又想起豫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沈清薇,他这个老丈人也有了十足的面子,心中便又多了一层喜气,只点头道:“陛下放心,豫王殿下有先太子之遗风,将来必定文能定国,武可安邦,陛下后继有人!”
第237章 缘分
虽然刘铮当众抗旨,让皇帝狠狠的下不来台了一次,可这大好的千秋节,该过的还是要过的。
永寿宫里的众人正还在郁闷之中,皇后娘娘却也不得不去凤仪宫张罗宴席了。这前脚人才刚刚预备起身,后脚便又来了一个小太监,见着永寿宫一众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也只小心翼翼的跪了下来,小声道:“回皇后娘娘,陛下那边传了旨意过来,让皇后娘娘过去凤仪宫,他已先行过去了。”
皇后娘娘正疑惑,只听那小太监继续道:“镇南王世子虽然抗旨不尊,但陛下宽厚仁德,后来又从豫王殿下的口中得知他所中意的人是卫国公府的三姑娘,故而允了豫王殿下的要求,于四月初一在东郊马场比试骑术,卫国公也答应了下来,若是哪位赢了……就将三姑娘许配给哪位。”
这小太监知道沈清薇也在殿中,可这些话却也不得不回明,因此话语也略显,只等这话说完,沈太妃就忙不急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弄出这样一桩事情来?”
那小太监便将方才大殿中的事情有一一叙述了一番,皇后娘娘听到这里,总算弄明白了过来。刘铮故意抗旨不尊,又指明了皇帝知道他心有所属,只怕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沈清薇的。他自己倒是敢大逆不道的抗旨,可身为皇帝,又如何能毫无顾忌的回绝他的请旨呢?这刘铮的话一旦说出来,必定又要让文武百官看笑话了。只怕李煦也是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的。
“如今既然豫王殿下已经请旨了,总算也是一件好事。”萧皇后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镇南王驻守江南,边关常有战乱,说那镇南王世子是马背上打仗的也无不妥。可李煦却是从小在封地养尊处优长大的,比试骑术,这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忧。
谢氏是见过刘铮的人,只知道那人人高马大,魁梧异常,一看就是武将之后,这李煦一届文弱书生,如何能比得过他去?只顿时急的跺起了脚跟,也顾不得萧皇后、老太妃她们都在场,急着道:“这可如何是好,豫王殿下如何能是那镇南王世子的对手,三丫头这是……”
沈清薇心中对李煦却别有一股信心,当日在九安山上,李煦那目空一切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他必定不是谢氏口中的一届书生,如果上天真的要如此玩弄她和李煦,又何必让李煦活到今日。
“母亲快别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信我命该如此,也不信殿下会做毫无把握之事,既然镇南王世子非我不可,那就让他输一个心服口服。”沈清薇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谢氏,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若是李煦赢了,一切自当最好;若是李煦输了,那她就青灯黄卷,了此残生。虽说看上去似乎还不如前世,可到底还有自由二字。
“老身也相信豫王殿下不会乱来的,既然事已至此,也唯有一等了。”
从永寿宫出来往凤仪宫的路上,沈清薇一直低垂着脑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又想着镇南王世子抗旨这样的事情,虽然尚未传到那些女眷命妇的耳中,可等宴会一散,只怕会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料,到底觉得意兴阑珊。沈清薇正郁闷间,忽然间一旁小径上的树丛微微一闪,她停下了脚步,只见平日跟在李煦身边的小斯引泉正冲着她招手。
沈清薇只急忙顿住了脚步,又将沈清萱拉住了,悄悄与她耳语了一句。沈清萱亦抬头看见了那树丛后的人影,又想着沈清薇要见李煦一面不易,便点了点头,放她过去了,只小声道:“三姐姐早些回来,别让老祖宗担忧了。”
树丛之后,便是另外一条小径。沈清薇在后宫住了十几年,对这边的一草一木,一亭一台都了如指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光,藏书楼就出现在了沈清薇的眼前。
“殿下今日怎么想到这个地方来?”沈清薇一边走,一边问在跟前带路的引泉。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奴才只管带路,奴才还想着近一点才好呢,一会儿宴会要开始了,殿下和姑娘要去迟了可不好,老王妃还在凤仪宫等着殿下呢。”
沈清薇听引泉这么说,只微微一笑,才走过去的时候,两个藏书楼里的太监也都迎了出来。沈清薇定睛一看,却还是以前自己常来时候的那两个太监,只是年岁看上去年轻了很多。看来这藏书楼果真是个清水衙门,竟然几十年都没有人愿意过来。
藏书楼二楼有一出靠窗的位置,李煦正坐在那边,上头放着一壶茶,壶嘴里还吐着热气。
沈清薇知道,这藏书楼管理严苛,是不准有丁点儿火星的,这一壶热茶,也是从这藏书楼后面的一排小房子里送过来的。以前她喜欢独自一人来这边看书,看上老半日也想不到喝水,直到饿极了、渴极了,这才会恋恋不舍的起身回宫去。
李煦看见沈清薇进来,原本端坐着的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到像是要起身相迎一样,见沈清薇已经微笑着宽宽走过来,这才开口道:“这宫里也没有别处特别清静的地方,倒只有这藏书楼,不光清静,还带着书香,我想你大概会喜欢这里。”
沈清薇确实喜欢这里,前世的那十几年,若没有这里,只怕她死得还会更早一些,可这儿却没有李煦说的什么“书香”,这里的古籍有些历史悠久,早已经霉变,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还有一些暖洋洋的太阳气息。若是不晒,就是一股子霉味儿,何来的“书香”呢?
“这里确实好,只是书香就罢了,这些古籍,再不晒一晒也就烂完了,听说外头翰林院的藏书楼,有几十个管事的人负责,只要天气好,每日里都有人收书晒书的,这里头的藏书楼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瞧着方才迎我的那两个太监年纪也不小了,只怕是清水衙门,没有人来呢!”
宫里头藏书楼藏书不多,多半都是嫔妃和年幼的皇嗣们看书所用,平常可谓是门可罗雀。娘娘们想着法子邀宠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工夫看书,宫女们也没几个识字的,小太监更不用看书,若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藏书楼被封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这里确实败落的很了,以前先帝在时,倒是经常领着我过来,如今只怕是没人来了。”李煦抬眸,顺着二楼的窗户看下去,那廊檐下的斗拱掉了漆,已是能看见里头灰黑的木色。事物的轮回,也不过这十几年而已。
“今日,你不是来了吗?”看出李煦心中的感慨,沈清薇嘴角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茶壶,将他面前的白瓷小茶盅倒了七分满,“难为你还想着要一壶茶喝。”
沈清薇抬起头,看着李煦,只见他眉飞入鬓,眼神中透着几分清明,只是到如今却还没向自己透露今日在前头大殿中的事情,倒是沉得住气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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