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是高门大户,虽然是门上的人也有几分的见识,这样的绣工不是寻常坊间能有的,就算他们府上的大丫鬟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手艺。
下人放下手里的棍子,再一次打量那人,“那你是?”
那人低声道:“请将这块帕子交给叶老夫人,就说王家小子来给老夫人请安。”
叶家下人不敢怠慢,一路捧着帕子来到叶老夫人屋外,叶老夫人刚用了早餐,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逗弄笼子里的翠鸟。
“老夫人,”下人禀告,“门房来了一个姓王的,说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叶老夫人皱起眉头,“哪个姓王的,你们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没说,只是……让小的送来了一块帕子给老夫人,只要老夫人瞧上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
叶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转头向那下人手中看去,却仿佛没有看清楚似的微微眯起了眼睛,终于所有的往事随着这朵荷花回到她的脑子里,叶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说他姓什么?”
“姓王,来跟您请安。”
“快,”叶老夫人立即伸出手,“快将他带进来。”
叶家下人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门口,可是这一次他却张大了嘴,使劲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不对,方才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脆生生地道:“这是叶家吗?”
叶家下人点了点头。
小姑娘道:“是走出了一位侍卫统领,一位中书舍人的叶家吗?”
叶家下人又点了点头,伸着脖子向四周望去。
小姑娘道:“那么方才那位大叔给我指对了路。”
叶家下人听得这话眼前一亮,“刚才那个人去哪里了?”
小姑娘扬起了脸,“他走了,不过他说叶老夫人一定会见我。”
……
叶老夫人让人服侍着换了一件姜黄色的衣服,戴了葱绿色的抹额,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客人进门,却没想到帘子掀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小姑娘。
叶老夫人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孩子,又抬起头向门口望去,没有其他人等待在外面。
叶家下人上前禀告,“老夫人,那位姓王的客人已经走了,他……给这位小姑娘指路找到了我们家。”
叶老夫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紧紧地攥住了帕子,她等了那么多年,以为今天一定会有个结果,却没想到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快……快去追……”
可是要往哪里追,又要追谁呢?
叶老夫人忽然说不出话来,叶家下人全都面若寒噤,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老夫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失望、痛苦、不舍又是那么的期盼,然后不得不放弃。
半晌叶老夫人才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叶家下人不知道话要如何说起,这时站在屋子里的小姑娘又开了口,“您就是当今皇上的乳母叶老夫人吗?我叫顾琅华,是从镇江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叔帮我指路,他说您一定会见我。”
镇江。
顾琅华。
叶老夫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她不由地又去端详那个孩子,她在宫中见过许许多多贵人主子,一个个都生得面若桃花,她也就比平常人懂得欣赏一个女子的美丽,若说这孩子十分漂亮,那是屈枉了她,眉毛长却不细,又有柳叶般的轮廓,眼睛比寻常人要透亮许多,大小适中将神态都蕴在其中,玲珑的鼻子出脱的十分整齐,人中很深,正好拢出了那桃红色的嘴唇,这样的面庞是不能单用漂亮去夸赞的,更出挑的是她的神采,如同枝头新生的叶子,夜空中刚刚升起的弦月,嘴角微微一弯都激起一串涟漪。
过个五六年,只怕整个大齐,也难找出一张脸能胜过她来。
叶老夫人不由地问道:“你说你为什么会来?”
琅华恭敬地道:“老夫人,丫头是来跟你送礼的。”
“那可怎么办,”叶老夫人微微笑着,“我什么也不缺,只怕是难有礼物能让我喜欢。”
“山贼、盗匪、流寇。”
几个字从琅华嘴里吐出来,“老夫人,我将ZJ内大部分的山贼、盗匪和流寇都给您送来了,如果您想要为叶七小姐报仇,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这其中可能就有您当年剿匪漏掉的那些。”
叶老夫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狠厉起来,“你怎么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我想要的人。”
“因为他们都一样,在江浙横行已久,除了要钱,他们还杀人,除了要红货还绑肉票,现在江浙眼见就要打仗了,他们没了财路,这一次冒险行事,从镇江一路跟着那些搬迁的大户过来,十分有耐心地等到大户落了单,然后果断围攻而上,将财物抢精光,人也不放过……”
听到琅华这样说,叶老夫人脑海中的往事一下子被唤了起来。
当年他们就是从扬州回杭州,路上遇到了那些人,她将所有的财物都给了他们,他们却还绑走了她的七丫头。
到现在她耳边还能听到七丫头的哭声。
她的七丫头。
叶老夫人眼睛有些潮湿,看向琅华,“你要什么?你给我送礼来,一定有所求吧?”
琅华再次行礼,“我想请您帮帮闵大人和韩将军,帮江浙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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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故事
叶老夫人想不起来这辈子被人求过多少次,理由是五花八门,无非是跟权和利有关。她也不记得帮过多少人,但是她知道在那些人眼里,她老太太不重要,她不过就是他们谋求富贵的工具而已。
从她离开京城之后,就将那些个东西都抛诸脑后,只想安度晚年。却没想到七丫头没了,她的小七,之前还趴在她膝头冲着她笑,转眼间就成了别人的手中肉。
她花了十万两银子,最终换回来的是一个小小的棺材。
叶老夫人的眼睛红了,她却很快遮掩了过去。这小姑娘风尘仆仆,眉眼中有疲惫的神情,不管她想不想听这小姑娘说话,都应该当她是个客人好好招待招待,何况在那之前……还有人给她递了东西。
叶老夫人想到这里,挥挥手吩咐下人,“拿些点心和果子来,”然后看向琅华,“先坐下吧!”
琅华看了看旁边坚硬的椅子,摇了摇头,“老夫人您还是赐我一个绣墩吧!连着赶了两天的路,我已经坐不下了。”
叶老夫人不由地“噗嗤”笑出声,这孩子说话还真是直来直去的,在宫中每个人说话都要带些隐喻,仿佛多长了一副弯弯肠子,她听得腻了,倒是喜欢这种痛痛快快的回答让她心里欢喜。
叶老夫人想了想问过去,“方才那个给你指路的人你认识吗?”
琅华摇了摇头,“不认识,也是第一次见。”她说的没错,赵翎只说会助她一臂之力,至于怎么帮忙她也没问,赵翎也没提。
她来到杭州一路由吴桐护送,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马车前与她说话,只可能是赵翎的安排。
叶老夫人道:“我老了,孩子们又都不在身边,一个有出息的前两年没了,另一个日子过得也就是寻常,若是早上几年我说不得能帮上忙,现在……也没有这个精力了。”
琅华望着屋子里的摆设,叶老夫人旁边的矮桌上还放着一只小笸箩,里面放着七彩的毽子。
“老夫人,”琅华站起身,指了指那笸箩,“我踢毽子给您看看吧!”
那是小七的东西,自从小七走了之后还没有人动过。
叶老夫人恍然地点了点头,眼看着琅华拿走了毽子,在屋子里踢起来。
恍惚就像是当年小七的样子。
踢着踢着,忽然之间毽子失了准头,琅华却接毽子却摔倒在地上,叶老夫人忙站起身担忧地伸出手,“快……快……起来。”
琅华站起身,将毽子还给了叶老夫人。
毽子上还有琅华手心里那淡淡的温度,毛茸茸的羽毛拂在叶老夫人手背上,软软的,痒痒的。
“老夫人,”琅华低声道,“我要回镇江去了,我祖母还在镇江等着我。”
叶老夫人不由地心里一酸,“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忙?是因为我做过皇上的乳母?”
琅华摇了摇头,“不是。”
“您家七小姐小小年纪就命丧于流寇手中,听着让人惋惜,但是听听也就算了,因为比她悲惨的孩子到处都有。”
叶家下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位顾家小姐居然敢这样跟老夫人说话,她想要上前打断顾家小姐的话,却见到叶老夫人抬了抬手。
顾琅华接着说下去,“七小姐至少活着的时候锦衣玉食,更多的孩子也许到死都没吃过一顿饱饭,那日闵大人拿出米粮来想让镇江的百姓吃顿饱饭,但是……孩子们……不肯吃……因为他们不识得米饭……他们只认识米汤和饭水……”
“他们死了,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埋葬。”
“死了,就是死了,扔在那里,剩下一把白骨,更没有人会留着他们的东西。”
“但是,他们却和七小姐一样,是一条条人命。”
“要想找一个人救他们不容易,因为江浙地面上,大多数人都选择做一个闭嘴的菩萨,我会来求您,是因为叶七小姐没了之后,您说了一句话。”
顾琅华抬起头眼睛亮起来,“就算把江浙翻过来也要为七小姐报仇。”
“这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才能许下的诺言。”
“接下来的三年,江浙官府大规模地围剿流寇,也就让七小姐的故事传了下来。”
“老夫人,”琅华退后几步双手相叠触到额头,躬身跪下向叶老夫人行了大礼,“江浙虽然有闵怀大人,韩璋将军,但是依旧强敌环饲,如果您能帮忙我们就会多一份胜算。”
叶老夫人想了想,“如果……我帮不了这个忙呢?”
“那也没什么。”琅华脸上是平淡的表情。
“那就让我们也变成故事,流传下去吧!”
……
一辆马车就这样悄悄地来到叶家,不到半个时辰又悄悄地离开。
叶老夫人走进内室里半天没有说话,还是叶大夫人敲响了老夫人的门,进去与老夫人说话。
“娘,打听清楚了,从杭州搬迁来的大户在半途上遇到了流寇,几十辆马车被冲的七零八落,不过看样子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您知道那位行军司马李成茂李大人吗?”
叶老夫人点点头,凡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她都清楚的很,“那是太子生母崔皇后外家的人。”
叶大夫人道:“娘的记性真好,就算是我听了,也要仔细地掰一掰。那位李成茂大人一早就集结了人马追过去了,这样大动干戈地追捕,两三日之间一定会有眉目,用不着我们叶家帮忙。”
叶老夫人看了叶大夫人一眼,叹了口气,“你啊,还不如那个八岁的孩子办事清楚。”
那个孩子,进门之后说的话没有一句废话。
甚至连请她如何帮忙都说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是她们听不懂罢了。
“你以为,那顾大小姐真的是来求我们剿匪的?”
这下子连叶大夫人也糊涂了,“媳妇也觉得奇怪呢,说到剿匪,为什么又说要救闵怀,这两者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些被流寇盯上的大户里有闵家人?”
“真是长了一副木头脑袋,”叶老夫人说着道,“我记得李成茂任了副将是在杭州点兵去给韩璋做援军的?”
“那问题一定出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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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对弈
李成茂这么久了却不肯带兵进入镇江交给韩璋,那说明什么?
太子在暗中安排一切。
江浙对于太子来说是一块肥肉,他早就想要一口吞下去,可是却有太后娘娘这根骨头梗在那里。
说到底皇族的那些权利纷争,每次带来的都是灾难。
叶老夫人耳边回响着顾琅华的话:那就让我们也变成故事吧!
她捧起了手中的绢子,她的眼泪一滚落入了荷花中,当年她怎么会绣这样一块帕子送给庆王那孩子,现在看起来真是不吉利的东西。
叶老夫人从笸箩里拿起剪子要将帕子剪碎,可是却又舍不得。皇上,惠王,庆王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看着他们都成了故事。
小七死的时候,她动用了手中的关系围剿了三年流寇,发泄着她胸口的悲愤,不光是因为小七,也是因为庆王。
庆王那个从小做事就规规矩矩,说句谎话都会脸红,只会将好东西分给兄弟的孩子,就被他们这样杀了。
她在宫中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了蹉跎了大半辈子,像宝贝似的将他们养得身强体壮,可是到头来就是为那鬼头刀准备的。庆王死了,她却不能心疼,只能在人前表现得心硬如铁,因为只要她难过就会成为庆王党,就会被皇上下了大狱。
如果庆王在,江浙如何会乱成这样?
现在太子学着样子故技重施,将手伸到了宁王怀里,她真的还能坐视不理吗?
“大媳妇,”叶老夫人道,“去集合我们府上的护院和杭州城内有名的镖师一起帮助官府捉拿那些流寇。”
叶大夫人不明白,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啊,“娘,现在这样的年景……您还是要多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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