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换了干净衣服,用温水洗了脸,坐在椅子上,眼睛中虽然还是一片茫然,精神却好了些。
琅华想了想,从最简单的入手,“上次你家公子去扬州,你不是也没有跟着,过些日子他自然就回来了。”
吴桐使劲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却又没有说。
吴桐轻功很高,没想到却追不上赵翎。
琅华没有做声,等着吴桐慢慢缓过神来。
吴桐低下头,像是在回忆往事,“我们家一直都跟着庆王爷的,我们吴家和齐家有约定,我们要跟着自己的主子身边,保护他们,弥补他们最大的弱点,所以……我父亲被先皇赐给了庆王爷,我就一直跟着我们公子,我从小都跟着公子练拳脚功夫,最了解公子,所以但凡有什么危险的时刻,公子都会留我在身边。”
“上次扬州我没有去……那是因为战场上……公子无论如何也能自保……这次却不同了。”
“公子发现那些追查他的黑衣人,是皇城司的人,那些人武功阴柔,一个两个没问题,聚集起来……就难说了。”
“公子为了捉一个活的回来审问,就受了伤……那些皇城司的人,比斥候还厉害,善于追捕,公子早有警觉,这才让王县丞带着人投奔了韩将军,让马越、高荣跟着张同,我以为公子会带着我走……公子一定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才自己走了。”
琅华明白了吴桐为什么焦急。
赵翎身边不带任何人,如果遇到皇城司的人围攻,那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更何况沈昌吉还在这。
“公子还让我带句话给小姐。”吴桐说到这里又愣住了,显然是在努力回忆赵翎的话。
过了半晌,吴桐抬起红红的眼睛,“公子说,如果他不再出现,小姐就当没有遇到过他这个人……他就算是跟小姐诀别了。”
什么叫做诀别。
这个该死的赵翎,早不走,晚不走,现在却跟她来这一套。
琅华忽然觉得心里很烦躁,她仔细地看着吴桐,吴桐整个人浑浑噩噩,沉浸在悲伤之中,也不见得能将赵翎的话说清楚。
她就不信,赵翎会去找死。
琅华忽然问过去,“皇城司的人见过你家公子的模样?”
吴桐摇摇头,“没,没有……但是他们鼻子灵的很。”
琅华道:“或许你家公子的意思是,你们不跟着他,他反而更容易逃脱,人少留下的痕迹就少,皇城司的人不会想到他会一个人活动,所以……会更加安全。”
吴桐的眼睛豁然亮起来,可是很快他有萎靡下去,“可是我轻功很好……那些人追不上我的。”
琅华乜了吴桐一眼,“那你家公子呢?”
吴桐道:“我家公子没有我好,但是……公子骗了我……我就跟不上了。”
吴桐忽然又哭起来,呜呜咽咽就像是个孩子,琅华觉得这件事没有吴桐想的那么恐怖,但是也的确不容易应付,否则赵翎也不会做这样的安排。
琅华忽然问过去,“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吴桐惊诧地抬起头,“我家公子说,让我跟着小姐,永远跟着小姐,就像当年庆王爷交代让跟着公子一样。”
“直到你们公子回来?”琅华也能理解,吴桐虽然武功高,但是在生活让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如果留在顾家,她也能够照应。
吴桐使劲摇头,“不是,公子说,跟着小姐,永远……再也不用跟着他了。”
这句话又勾起了吴桐的伤心。
琅华吩咐萧邑,“将吴桐带下去歇着吧,有人问起,就说我新买的小厮。”
吴桐擦了擦眼泪,“不是的小姐……我是汇通镖局的趟子手,被流寇打伤,小姐您救了我,我就决定要跟着小姐。”
这又是赵翎安排好的吧,就是让吴桐的来历更加合理些。
赵翎这样的做法,还真的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仿佛从此之后赵翎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小姐,门口来了一个人递了您的帖子,说是您找来的商量明年春耕的事。”
琅华眉头轻蹙。
她最近是要和庄头商量明年春耕的事宜,但是还没有让他们上门来,她的帖子又是怎么回事。
琅华接过帖子来看,帖子上的字迹,就像是她亲手写的一样。
……
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被顾家领进了门。
沈昌吉看过去,这个中年人眼睛里有几分的精明,像是一个铺子中的小掌柜,脑子里盘算着的就是那些微薄小利,显然是想给顾家人留个好印象,进门前,趁着顾家人不注意,还轻轻地磕掉了脚底的黄泥,手上皮肤十分的干燥坚硬,常年忙碌于田间的人才会如此。
沈昌吉挪开了目光。
没什么好看的。
顶多就是个庄头,离他要找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盯着顾家三四天了,每天来往顾家的人他都会让人仔细调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可疑。
这个顾家从头到脚都很正常,仅仅是顾大小姐有几分的聪慧而已。
这样的家里不会敢窝藏叛贼。
王仁智八成就是想要霸占顾家财物,才会谎称顾家窝藏反贼。
那么,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呢?想到这个沈昌吉忽然兴奋起来,有一个高明的对手,游戏才会好玩,抓到他之后,尝到他的血才会更加的兴奋。
……
胡荣让人领着进了门,见到琅华胡荣立即上前行礼,然后十分自然地笑着,“大小姐,小的胡荣来向您复命了。”
“您要的那些稻种找到了。”
胡荣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呈了上去。
琅华不动声色地瞧着胡荣。
胡荣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头,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明明就没有见过她,却像早就认识她一样,开口就说起了稻种的事。
无论谁在场都会认为她交代了胡荣去办事。
战后,最重要的是恢复耕种,她四处让人去找好稻种,胡荣的到来无非是雪中送炭。
稻种十分的饱满充实,用手微微一捻甚至还有湿润的感觉。
胡荣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包东西呈给琅华。
萧妈妈将布包打开,琅华看了过去,不由地惊讶,布包里竟然都是鱼鳞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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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复仇
琅华之前听了吴桐的话还没有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胡荣来了交给她这些东西,就像是赵翎将全部身家都送到了她的手上,她才确定赵翎肯定是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琅华将鱼鳞薄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去,上面土地的位置一览无余,越看她的心跳的就越厉害。
这些都是江浙最好的土地,就算是整个顾家倾尽全力也不可能买到这么多的土地。
琅华冷静地将鱼鳞薄重新放进布包,看了一眼旁边的萧妈妈,萧妈妈立即带着人走了出去。
琅华望着胡荣,“这些土地是赵翎的?”
胡荣摇摇头,“不是……是大小姐吩咐我去京城买来的,就在江浙起战事的时候,田地卖的十分便宜,我们顾家变卖了一些首饰才凑了钱买下了这些。”
这个胡荣的嘴怎么这样严。
琅华的目光微深,“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跟我说实话。”
胡荣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大小姐,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些而已啊。”
琅华将手中的鱼鳞薄拿起来,“如果这些东西我不收呢?”
胡荣冷静下来,弓腰下去,“那就只能照大小姐的意思,不管这些田地,任它们荒废下去。”
这就是赵翎厉害的地方,他知道她一定不会眼看着田地荒芜,因为大战过后,江浙太需要这些粮食了。
赵翎真的就这样走了?
既然沈昌吉能来,那么皇城司就是有了些把握,能够在镇江抓住赵翎。
琅华高声喊萧邑,“去韩将军那里问问,是不是有了那个西夏人枢铭的消息。”
胡荣不禁抬起了眼睛,没想到顾大小姐这么快就猜到了,怪不得公子会将所有一切都交给顾大小姐。
“大小姐,您不要去问了,”胡荣道,“莫说韩将军不在杭州,就算是韩将军在这里,您现在听到消息能怎么样?也已经晚了,这件事就因为凶险,我们公子才不让您插手,您记着我们公子这份心……就够了。”
她曾对赵翎说过,不管他做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到顾家。
事情到了眼前,心里不舒服的人反而是她。
琅华的心豁然乱跳,可是转眼之间就如湖水般平静下来,既然赵翎准备了这么久,她贸然插手,很有可能会反而破坏赵翎的计划,再没有十足把握会帮到赵翎之前,她只能安心等待消息。
琅华沉静地将鱼鳞薄展开,“胡管事这两日就留在家中,我们来商量明年该如何在这些地里播种粮食。”
胡荣再一次惊讶,顾大小姐竟然这么快就想通了,不吵不闹也不再追问,而是做起眼前的事来。
顾大小姐果然是难得的聪慧。
他郑重地向琅华拜下去,“任凭大小姐差遣。”
……
沈昌吉连夜赶往泰州。
韩璋将西夏的枢铭堵在了泰州,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一战。
西夏人借助朝廷和叛军的战争逃窜,有斥候说已经出了江浙去了中书省,事实上,这些西夏人就蛰伏在江浙,等到韩璋大军回到岭北之后,再想方设法回去贺兰山。
韩璋军队已经离开了镇江,这些西夏人才重新活动起来。
就在这时,被韩璋捉了个正着,西夏人仓皇之间逃到了泰州古城内。
沈昌吉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如果情报准确的话,庆王余党就在这里。
江浙大乱,一般官员都下了大狱,西夏人乔装打扮混在流民当众,能将他们抓住,除非是在江浙遍布耳目。
这,唯有曾掌控江浙的庆王才能做到。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既然他闻到了味道,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镇江和顾家都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那么韩璋那里一定会有玄机。
只要他能在韩璋抓住枢铭之前赶到泰州,就有可能会抓住那个他想要抓的人。
沈昌吉全力的赶路。
枢铭也带着人藏匿在空荡荡的古城中。
他们握紧了身边的弯刀,准备连夜冲出城去。
月光洒下来,周围一片安静,枢铭抬起头几乎想到了贺兰山上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清澈,这样的冷。
只要熬过这一晚,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等到休整好了,再次卷土重来。西夏人不会忘记仇恨,他们一定会让齐人加倍偿还。
西夏人推开了城门,枢铭长长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滚滚乌云压上了头顶。
枢铭的脸色古怪起来,他还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马蹄声已经响起来,骑兵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铠甲撞击的清脆声震耳欲聋。
这是——韩璋骑兵。
这威势,这阵仗,如同奔腾的波浪,无坚不摧的利器。
打赢了胜仗的韩家军,比往常更加勇猛,枢铭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比塞外的风沙要冷上几百倍,让他打着寒噤,步步后退。
这是大齐军队的力量,如天雷地火般席卷而来。
忽然之间一阵擂鼓声起,枢铭惊惧地爬上了城楼,向火光处大喊过去,“韩璋,你带着岭北的骑兵在这里围堵我们,未免胜之不武。”
枢铭的声音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城墙下有数不清的火把,数不清的人影。
韩璋的两万大军仿佛都在这里,他们在黑暗里蛰伏,随时随地都会冲将出来,将一切夷为平地。
是的,韩璋有这样的力量。
他血洗叛军,守卫了江浙,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要向他臣服。
这就是让人畏惧的韩家军,枢铭的眼睛火辣辣地疼痛,“韩璋……”他愤怒地竭力大声喊起来,“有胆量你就放我回去,我们贺兰山见。”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忽然响起震天的笑声。
“这里是江浙,不是贺兰山,我们也不是岭北的骑兵。”
“这是我们的地方,你想要回贺兰山,也要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枢铭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这不是韩璋的骑兵?难道只是留在江浙的军队?他们也能有这样的威势?
枢铭愤怒的情绪豁然变得恐惧起来。
如果大齐的军队都如此,那么贺兰山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
忽然远处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那歌声引得所有人都唱起来,仿佛是连绵不绝的浪花,一波波捶打在西夏人的心上。
西夏人中顿时起了哽咽之声。
他们忘了,这是齐人的家乡,他们不该来到这里,不该将别人的家乡变成了战场。
这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齐人不是他们的仇人,他们才是齐人的仇人。
而现在,齐人复仇的时刻到了。
他们应该害怕,应该颤抖,应该在死前忏悔他们所有的过错,这是他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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