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顿了顿,道:“确实相熟……但后来我就避着他了。”
卫启濯见萧槿承认下来,气闷半晌,道:“早知如此,我方才就多打他几拳了——有多熟?你也给他抹过药?”
“抹过……”
卫启濯一噎,方才那股醋劲再度涌上,一把将她抱到他腿上,紧紧箍住她的腰:“还有呢?难道你也让他教你读书练字?”
“这个倒是没有。”
卫启濯神色稍霁。他让萧槿就着这个姿势给他上药,想了半晌,道:“不论怎样,你往后都只能跟我亲近。”
萧槿每回坐到他腿上就禁不住脸红,动也不敢动,微垂着头道:“这是自然。”
卫启濯嘴角微抿。他之前没因卫启沨的事吃过什么醋,是因为他以为萧槿跟卫启沨是有仇的,兼且萧槿没给过卫启沨好脸色,他乐得看卫启沨灰头土脸的样子。但今日,他隐隐听到卫启沨在萧槿跟前说什么再续前缘,当时就加快步子冲了过去,一把攥住卫启沨。
但他并没有直接质问卫启沨,他担心卫启沨胡言乱语挑拨他跟萧槿,所以他只是打了卫启沨一顿出出气,转回头来让萧槿亲口跟他说。
卫启濯想到萧槿也曾经给卫启沨上过药就一阵气闷,把萧槿按到桌沿上就要吻下来,结果被萧槿一把撑住脸:“别乱动,回头脸上的药膏蹭掉了,我可不帮你涂。”
卫启濯搂住她不撒手:“你还帮他做过什么?”
“这……”萧槿思及卫启沨却才言辞,担心他往后会在卫启濯面前胡说八道,犹豫半晌,开言道,“要不,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过惊异。”
卫启沨回府后收拾了一番,便让人往十王府送了一封信。他坐着等待回信时,又将初六那日需要做的事梳理一回,神色微凝。
若是此番不能阻止萧槿与卫启濯的婚礼,他无法想象往后的时日要如何度过。
一想到他要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变成弟媳,还要看到她跟自己的夙敌每日情沾意密,他就觉得自己即刻就要疯掉。
卫启沨双拳渐渐笼攥。
萧槿绝不能嫁给卫启濯。
腊月初五这日晚夕,萧槿命丫头将婚礼时要穿的冠服取来搁她屋里,方便明日穿戴。
常言说的凤冠霞帔只是对新娘头冠、饰物的笼统概括,实质上婚礼礼服十分繁复,平常百姓家的会简单一些,公侯之家的则极尽奢华之能事,珠翠宝石全往上叠,一条束带能有两斤重。衣袍上也是金线交织,彩绣辉煌。
萧槿看着面前摆得小山一样的冠袍束带等物,默默回想了一下,她之前试着穿戴时,似乎就用了两刻钟,要是加上梳妆打扮的工夫,估计一身收拾下来得花一个时辰不止。
卫启濯那头行聘下礼时,充分彰显出财大气粗的豪门风范,光是礼单就厚厚一沓,萧槿仅仅大致浏览,就看得眼花。聘礼里羹果茶饼、头面珠翠、四季衣服、绫罗绸缎、大米白面、酒水枣栗、珠宝礼金,应有尽有。萧槿粗粗估计了一下,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价值怕是十万两不止。
此外,聘礼中还包括了猪羊鹅马等一大群鲜活禽畜,看得萧岑直呼家里半年都不必买肉了。
也正因为卫家那头出手太阔绰,萧家这边才更要仔细备办。从回盘、嫁妆到嫁衣,都是竭尽全力地筹备。萧槿看着季氏拿给她的房奁单子,由衷感叹她如今也是坐拥金山银山的人了。
戌时不到,萧槿便已经盥洗罢躺到了床上。她今晚必须早早入睡,否则明日怕起得太过艰难。
萧枋今夜却是久久不能成眠。
她如今已经嫁了人,婆家尚算殷实,丈夫杜畴是个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模样生得十分俊朗,她母亲陈氏对这门亲事满意得很,当时担心卫启泓再来纠缠,便作速将她嫁了。
她自己原也觉着这门婚事不错,但她看到堂妹成婚的排场,又忍不住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当初的排场连这十分之一都比不得。她这样出身的就只配给卫启泓当妾,她的小堂妹却可以当卫家正经的少奶奶,还是嫁给卫启濯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
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
萧枋正自感慨命途不公,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听见丈夫在外头急急喊着让她开门。
萧枋一惊起身,趿着鞋子奔过去抽了门栓,急问出了何事。
杜畴抹了把汗,抬脚入屋,一面更衣一面道:“指挥使大人方才传令下来,让我们各自换了公服后往镇抚司那边待命,今夜可能不太平,你若是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
萧枋一愣:“出了什么凶险的大事?”
杜畴叹道:“我也不清楚,得等到了地方才晓得。”
国公府。卫承勉见小儿子着一身明日娶亲要穿的公服,跑到他跟前问他觉得还有哪里不妥,嘴角一抽:“从前竟未曾发觉你这样讲究。”
卫启濯微笑道:“儿子好容易能将心仪已久的姑娘娶回来,自然要一丝不苟地筹备着。”说话间又倏地想起什么,探身对着父亲屋里的着衣镜仔细照了照脸,转回头问道,“父亲快帮我看看,我脸上的淤青消干净了没。”
“你今日都问我百八十遍了,我早就告诉你消得差不离了,”卫承勉翻个白眼,“我可告诉你,你这回娶媳妇,我算是给你下了血本了,你要好好跟人家过,不能欺负人家,否则赶明儿媳妇要是跑了,你可不要哭。”
卫启濯心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他之前已经承诺银钱全归萧槿管,往后他身上估计就没什么大票了。
卫承勉正打算让儿子早点上床歇息,就见明路急急奔过来。
明路朝着二人分别行礼后,转向卫启濯道:“少爷,外头好像出事了。”
萧槿从熟睡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是自然醒的,悚然一惊,忙将丫头叫进来,询问眼下什么时辰了。
恰此时,季氏敲门进来,示意她稍安:“莫急,才四更天。不过,亲迎日子兴许要往后推了。”
萧槿怔住:“往后推?”
季氏点头,叹道:“听你父亲说,似乎是宫里混进了细作,要刺杀太子,结果没能成事。如今刺客不知所踪,陛下震怒之下便下令封锁全城,捉拿刺客。眼下外面全是盘查的官兵,好些道路都被封了,亲迎队伍过不来。卫家那头方才使人传信儿过来,说若是到了巳时都不能解封,就只能将日子往后推。我瞧着这架势,到下午都未必能解封。”
萧槿一顿:“怎会这样?”
季氏坐到她床沿上,拍拍她手背,笑道:“好事多磨。要不你先梳妆好等着,万一能提早拿到人,婚礼便照常。”
萧槿想起卫启沨那日跟卫启濯打完架就直接走了,这几日卫家那头也没动静,想来卫启沨也将此事掩过去了,可他显然是跟卫启濯的仇还不到头,难道这件事是他搞出来的?
萧槿依着季氏所言,起来梳妆穿戴停当,忐忑地等待。
卫启濯也已然收拾妥帖。他穿着礼服,拿着张左近地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所有能走的大道都被封死,而花轿是八人抬的大轿,那些窄小的胡同过不去。
封锁的道路大多是皇城附近的,卫家跟萧家因是勋贵,都住得离皇城不远,此番所受影响倒是最大的。
卫启濯正自沉吟,卫启沨踏雪徐来。
他慢慢踱到卫启濯面前,道:“四弟竟着急至此,天寒地冻的,也立在外头研究对策。”
卫启濯蓦地抬头,冷冷盯视他:“这笔账,我回头定要跟二哥算。”
卫启沨冷笑;“我不明白四弟在说什么。不过,此事倒可证明,四弟跟槿槿没缘分。”
“二哥这话未免不要脸了点,”卫启濯讥诮道,“不论如何,我都是要娶她的,二哥阻止不了。”
“四弟是说,娶自己嫂子么?”
卫启濯面色瞬冷:“那都是前生事了,她如今跟你没有干系。”
萧槿那日告诉他说什么卫启沨前世跟她是夫妻,又说了卫启沨前生隐疾,他原先不信,但后来联想前后,倒是觉得这说法很有些道理,虽然实在太玄乎。
他当时知晓真相之后,想到萧槿跟卫启沨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心里醋浪翻涌,气得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当下就要顶着一脸药膏冲去找卫启沨再战,但被萧槿按住了。他顺势压着萧槿胡乱亲了一通,蹭了她一脸药膏。后来季氏遽然寻过来,还闹了个脸红。
卫启沨挑眉:“她都告诉你了?那她可曾告诉你,我们做了十年夫妻,她嘴上说对我没有情意,但你认为可能么?”
“怎不可能,日久生情并不适合每个人,有些人哪怕相处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情分,”卫启濯语气加重,目光里满含讽意,“这才是没缘分。”
卫启濯的话霎时惹恼了卫启沨,他一把揪住卫启濯的衣襟,怒道:“卑鄙下流的东西,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卫启濯目光发寒,一把攥住卫启沨的手腕:“滚开!还是那句话,无论怎样,我都会娶她。”
卫启沨嘲讽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她娶回来。”
兄弟两个正相持不下,卫承勉忽然寻过来,说宫中内侍来府上传皇帝的口谕来了,让卫启濯即刻往前院去一趟。
第87章
内侍见到卫启濯本人时,先是拱手笑着道了句恭喜, 跟着和气道:“陛下今儿听刘公公提醒说大人初六要成婚, 特地使小的来跟大人知会三件事。这第一件,就是让大人将婚期往后挪一挪, 今儿若是要成婚, 恐怕会耽搁吉时。”
卫启濯问道:“这路大约要封到何时?”
内侍摇头:“这个说不好。但小的瞧着陛下那意思,兴许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封——第二件事,便是陛下让小的来将卫大人跟萧家姑娘的八字取去, 陛下预备让钦天监帮二位再看个日子。”
卫启濯跟卫承勉互看一眼。
钦天监一般只给皇室宗亲看日子的, 如今皇帝让钦天监帮着挑日子, 显然是抱着补偿的心。
“这第三件事便是,”内侍继续道, “陛下已命人去内帑挑拣礼物,届时拣定吉日, 会差专人来给二位送上新婚贺礼。陛下说,头先便允诺说要送礼的,此番耽搁了二位的大事, 为表抵偿之意,礼物会格外丰厚。”
卫启濯客套几句, 行礼称谢, 写了他跟萧槿的生辰八字交给内侍, 又命人封了银子打赏了,与卫承勉一道礼送内侍出府。
折返的路上,卫承勉问起皇帝允诺送礼的事, 卫启濯大致讲了讲,末了道:“陛下大约就是因着之前曾允诺过,如今才觉格外歉疚。”
卫承勉点头,转头见儿子神色不豫,宽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延迟便延迟吧,届时能办得更隆重些。”
卫启濯轻应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他方才跟卫启沨立过的那处曲廊过道。
萧槿那日只是大致说了她前世和卫启沨的关系,并没讲具体的。但他能从她言辞里看出,卫启沨怕是待她很不好。并且卫启沨既然不能人道还娶了萧槿,这显然是婚前做了隐瞒。骗了婚又生生拖了她十年,这厮才是卑鄙,他就该找人打断他的腿。
萧槿似乎还担心他知道此事后会心有芥蒂,但她其实完全想多了。纵然真有什么前世,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并且,他知晓那些事后,只会更宠她更爱她,只会加倍疼护她。
官兵们在外头奔忙了大半日,仍旧一无所获,皇帝只好下令解封道路。
卫启濯预备将皇帝的口谕转达给萧家。他乘马车赶到侯府时,被守在门口的萧岑迎了进去。
“准姐夫,”萧岑一头带路一头道,“日子会往后推到何时?”
卫启濯摇头道:“不晓得,兴许要推到年后了。”
萧岑鼓了鼓腮帮。虽然他知道姐姐是一定要嫁人的,但他听说嫁了人后不能常回娘家,心里便希望姐姐能在家多留一阵子。
萧槿见到卫启濯时,已经换上了家常衣裳。她见到了巳时道路都未解封,知日子要往后延,便没继续支应着。
两人在花厅坐定,萧槿示意几个丫头立到门口去,旋低声问起刺客的事。
卫启濯喝了口清茶,道:“我揣度着,太子应当是提前知晓此事的。益王狗急跳墙,想用自己埋藏已久的棋子将太子除掉,卫启沨不知怎样说服他,让他在初五晚上动手,如此一来,便可阻止我们初六成婚。”
萧槿蹙眉:“他这是缓兵之计?”
“我觉得他还有后招,我派出去的人抓到了一个小厮。那小厮似乎是他身边的,鬼鬼祟祟的,不晓得打算来大房这边作甚。我猜测,他说不得回头会去跟祖母说,你我其实八字不合,不宜成婚,然后再设法将你往他身上扯。”
卫启濯说话间想起萧槿前世跟卫启沨的关系,本想问问卫启沨前世是不是待她诸般不好,又怕引出她什么伤心事,话到嘴边,最后到底是咽了回去。
联系萧槿的话,他觉得自己脑中之前一连串的梦境和幻境可能是前世的零星影像。仅仅根据这些模糊的记忆,他也能猜出萧槿前世过得十分不好。
卫启濯眸色沉暗。怪不得他总跟卫启沨不对付,原来上辈子就结了梁子了。
翌日,萧槿起床盥洗后,跟萧杉和萧榆两个围炉闲谈。
大房的两个堂姐早就嫁了,二房的七堂姐萧枋也嫁了,四房的三堂姐萧枎还在宫里服劳,四堂姐萧杫跟萧枋前后脚嫁的,萧家如今尚未嫁人且住在府中的女孩儿就剩下她们三个了,不过萧槿觉得她应该很快也要嫁了,听卫启濯昨日那话的意思,亲迎日要延迟也不会延迟很久。
这众多堂姐里面,萧槿还是跟萧榆最亲厚,其余的多半是面子情,不过她觉着五堂姐萧杉为人也甚好,倒是值得结交。
萧榆遥想当年她还拉着小堂妹一道去偷看卫启沨,如今一转眼小堂妹就要嫁人了,禁不住感慨万千。
萧槿思及当年事便不由扶额,她那会儿一头滚到了卫启沨脚边,还不晓得他会不会认为她真是跑去偷看他的。
“啾啾,”萧榆扯了扯萧槿的衣袖,“我前儿跟着我娘出去酬酢时,听那些太太小姐们都在嗟叹你的婚事,那些夫人们羡慕你得了个家世出众、前程似锦的夫婿,那些姑娘们羡慕你得了个风姿华茂、洁身自好的郎君。”萧榆压低声音道,“我看有几个世家姑娘还有些失落,八成是暗中恋慕四公子呢。”
萧槿奇道:“居然有姑娘喜欢他?”卫启濯平日里遇见别家姑娘都是不假辞色的,基本都会将桃花扼杀在萌芽状态。
萧杉在一旁笑道:“瞧啾啾这话说的,啾啾从前在聊城住着,怕是不知道,这京城里的姑娘,怕是没有不想嫁卫四公子的,只是卫四公子从来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国公爷那头也没表露出要跟哪家结亲的意思,这才没什么动静。”
萧槿默默想,果然颜好才是硬道理。卫启濯从前伪装成学渣都拦不住被惦记,卫启沨人气也高得很,偏偏卫启泓那个资源最好的没什么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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