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忍不住吞咽几口,嗓子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没有一次会觉得自己根本毫无胜算。
即便是倒退回二十年,他也不及裴杞堂,这样想下来,他就没了斗志,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周焱翻手将剑握在手中,以最快的速度向裴杞堂刺去,剑有剑的好处,剑尖能够顺着骨缝轻易刺进人的身体,裴杞堂虽然穿着甲胄,却遮盖不住柔软的脖颈,只要他得手,眼前的局面就可能会被逆转,至少他可以脱逃。
岸边拴着几匹骏马,只要他抢到一匹,就有活命的机会,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周围的地势,只要让他抢到先机,那些人很难捉到他。
他不是想要裴杞堂的命,他别无选择,谁让裴杞堂给了他机会,这也是他的运气。
裴杞堂甚至还没有拔刀,周焱越来越觉得自己胜算很大,眼看着剑锋就这样落在裴杞堂身上,裴杞堂整个人却如同湖面上被风吹动的落叶,一下子荡开来。
周焱立即扭过身子,调整了攻击的方向,这次他咬着牙,欺身上前用尽了全力,因为他的机会不多,或许只在三招之内。
周焱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软剑出现在他面前,软剑在裴杞堂手中,如同翩跹的翅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落在周焱的剑锋上。
金石撞击声传来,紧接着软剑顺着剑锋滑下去,剑身传来的震动将周焱虎口几乎震裂,紧接着剑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只是两招他就已经落败。
周焱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腿一软单膝跪下来。都说后生可畏,他却没想到自己败得这样惨,等待他的将是死亡。
他不想死,不想就死在这里。
周焱向周夫人看去,周夫人已经捂住了怀里孩子的眼睛。
人人都知道他要死了,可是他想活下来。
“庆王……庆王爷……”周焱声音里满是哀求,“我……愿认罪……再给我一次……”
裴杞堂淡然的目光落在周焱身上:“你想杀我吗?”
周焱另一条腿也跪下来哀求:“没有,我没想过……真的没想过。”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裴杞堂垂下眼睛:“那真可惜,我会记住每个想要杀我的人。”
周焱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抬起头只见裴杞堂将手中的软剑丢给了旁边一个少年,他刚刚想要猜测那少年的身份。
那少年接到软剑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径直将那剑锋送入了他的眼前。
不,是他的脖颈中。
疼痛和温热同时传来。
“嗬”周焱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鲜血就汹涌而出,堵住了他的嘴,他瞪圆了眼睛看那个杀死他的人,那少年显然是第一次杀人,紧张的神情在少年脸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荣誉和骄傲。
他的死最终成为另一个人荣耀的开始。
周焱感觉到鲜血灌满了他的胸口,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再也无法呼吸,他睁着眼睛倒下来。
最后一刻,他听到欢呼声。
杀了他的少年郎被人高高地举起来,他听到最后几个字,徐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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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求救
柳子谕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徐恺之敢杀人,而且杀的是周焱。
周焱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京城的时候太妃娘娘嘱咐他,千万不要逞能,见到周焱就远远避开,那是一个吃生米的,血腥气重的很,可是徐恺之却杀了他,虽说是因为裴杞堂在身边,却也太让人惊诧了。
徐恺之什么时候会用软剑,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徐恺之就变了个人似的。
果然在谁身边受谁影响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做到的全都不同起来。
有这样的开始,将来又有几个人能够超过徐恺之。
欢呼声持续了半晌,徐恺之才被放下来。
“小子,谁让你手腕这样抖的,”冯师叔上前握住徐恺之的手,手指轻轻地一拨,那软剑的箭尖就像灵蛇吐信般探了出去,但是很快又收回来,“这样才对。”
虽然看似像是在训斥,冯师叔却趁机抓起自己的袖子,撸干净了徐恺之的小花脸,然后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
徐恺之鼻子头被冯师叔拽的通红,他一把拉住冯师叔的胳膊,低声道:“师父,我方才真有点害怕,不过想到姐夫……我总不能给他丢脸,也不能让师父失望,师父您再多教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冯师叔心中莫名的一软,竟然没有舍得反驳徐恺之,半晌他才回过味儿来,他这是着了这臭小子的道,被这臭小子绕了进去。
“砰砰”的声响突然传来,是富良江的方向。
裴杞堂看过去:“是尚济与交趾开战了。”
王奉熙有些担忧:“您要不要留下来……这场仗恐怕要打些日子。”
裴杞堂摇摇头:“尚济能够应付的来,京城那边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立即选出五百轻骑跟我一起进京。”他就是为了能早些离开广南,才会杀了周焱,布置好攻打交趾的水军。
王奉熙应了一声:“我立即就去准备。”
裴杞堂看向江面,宁王听到消息,知道皇上封他为庆王,一定会急着破城,京城现在才是最艰难的时候,别说他能带着轻骑回去,就算只有他自己,他也必须回到琅华身边。
……
琅华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缝合了多少伤口,治了多少伤兵。
桑皮线不多了,所有的药材全都短缺,他们还没有山穷水尽,都是因为这是大齐的都城。京中的达官显贵有囤积药材的习惯,皇室宗亲更是如此,许多院子都荒置了许多年,明明没有人住,却依旧规规矩矩按照种类排放了各种药材,她让人挨家挨户地去找,有了不小的收获。
这样看来,再支撑十几日没问题。
十几日之后呢?琅华既希望裴杞堂带兵回到京城,又希望再晚些看到他,因为时间越久就代表裴杞堂将广南西路安排的越妥当。
“庆王妃,他这条胳膊会不会有事?”旁边的副将问过来,“这可是右臂,日后……还要握笔……”
琅华听得这话抬起头来,立即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眼前的人竟然是陆瑛。
方才她只顾得查看伤口,并没有在意抬进来的是谁。
鲜血浸透了陆瑛的袖子,肩膀上一条伤口,差点将整条右臂截断,陆瑛面色苍白,平日里那双透亮的眼眸如今微微有些涣散,他喘了一口气,才向琅华道:“方才闵大人可被抬下来?”
闵怀?
琅华摇摇头:“我在这里,一直没有看到。”
陆瑛神情放松了许多:“兴许是没有受伤,方才叛军登上了城墙,差点就被他们攻破了北城门,多亏了闵大人带着人赶过去,我和子臣见闵大人支撑不住,前去帮忙,还没来得及找到闵大人,就被叛军冲散了,你们暂时不要去北城,还是留在这边……稳妥一些。”
“今日死了不少人,我平日里带着的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二三十,宁王找来了’八牛弩‘,有几百人攻了上来。”
陆瑛说着,眼角露出几分的悲怆。
也许是因为被宁王合围,从前互相提防的人,如今也要联手一起抗敌。
就像闵大人本来厌烦陆瑛,如今却又和陆瑛一起在京中巡防,陆瑛仿佛也和往常有些不同,他是城府极深的人,人前很少说话,如今说出这些,可见外面的情形极为严峻。
前世京城没有乱起来,没有到如此的境地,琅华也不曾见过陆瑛的这一面。
“我缝合的时候,你尽量不要动,”琅华道,“若是坚持不住,我可以让两个婆子过来帮忙。”
“让人压住我?”陆瑛哂然一笑,“还不至于会如此,你动手就是了。”
琅华捏着针线快速地在陆瑛伤口上穿梭。
陆瑛侧头看过去,只见琅华眉头轻蹙,平日澄明的眼睛里爬上了一层细细的红丝,显然已经十分的疲惫,可是她的手却仍旧稳健,动作比寻常的郎中都要敏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仍旧很难想象那个娇滴滴地跟在顾老太太身后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变化,可惜那时候他一心想要从族中崭露头角,并没有察觉。
疼痛让陆瑛心里慌跳不已,他闭上眼睛缓慢地呼吸。身上的伤口就这样被她用桑皮线接合在一起,虽然疼痛难忍,却真的舒坦了许多,或许他本来就是个残破的人,若是想要将自己一块块补起来,终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些日子见识了生死,他努力地平复心中那些情绪。
可他仍旧忍不住会思量。
琅华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遇见了裴杞堂。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一起,镇江战乱?还是在杭州遇见沈昌吉。
当年若是他留在镇江,早些与陆家断绝关系,今天所有一切会不会换个结果,只可惜很多事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庆王妃在里面吗?”外面响起慌张的叫喊,“庆王妃在不在。”
陆瑛脸色一变看向琅华:“是闵子臣。”
陆瑛话音刚落,闵子臣已经走进了军帐,见到琅华,闵子臣立即上前半跪在地上:“庆王妃,求求您,您快救救我父亲吧,我父亲他中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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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被袭
闵夫人和闵江宸正在屋子里做针线。
“不好了。”下人大呼小叫地进了门。
闵夫人手里的针差点就扎在指腹上,屋子里的管事立即迎了出去,将面无血色的小厮带进来。
小厮满脸汗水,一双眼睛里满是焦急:“夫人,是老爷,老爷出事了。”
几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闵夫人紧紧捂住了胸口,空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来,闵江宸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抬起头询问小厮:“到底怎么了?”
小厮道:“是禁军的一个百户送来的消息,老爷在北城守城的时候中箭,大爷已经将老爷送去了卫所医治。”
禁军是来送信的,如果老爷的伤不重,不会说的这样不清不楚,可见是十分危险。
闵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快,让人备车,我们去……卫所……”
闵江宸强忍着眼泪劝说闵夫人:“琅华一定会尽力救父亲,母亲先不要急,您若是再因此病倒了,父亲要怎么办才好。”
闵夫人握紧了闵江宸的手:“我知道了。”
母女两个径直去往卫所。
卫所里的闵子臣已经变成了个泥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琅华带着郎中救治闵怀。
“子臣,”陆瑛走过来道,“这是在北城城墙上遇到了叛军?”
闵子臣麻木地摇头。
陆瑛接着道:“为什么闵大人没有穿甲胄?”如果带着人到城上抗敌不可能就穿了一件官服。
闵子臣仍旧摇头。
“子臣,”陆瑛用力拉了一把闵子臣,“你到底在哪里找到的闵大人?”
闵子臣眼睛通红,半晌才开口:“我在离城门几百米的地方,我去的时候父亲已经中箭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闵子臣的手指渐渐收紧:“如果我能早些过去,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就进城里来,我以为都防住了。”
一盆血水被捧出来,闵子臣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曾经他总是跟父亲争吵,可是现在他多希望父亲能站起来狠狠地打他一顿。
闵子臣正想到这里,只见琅华已经从闵怀身边站起身净了手走过来。
闵子臣立即迎上前行礼:“庆王妃,我父亲……我父亲怎么样了。”
琅华道:“伤口已经缝合好了,只是闵大人除了中了几箭之外,还被利器所伤,到现在依旧没有清醒。”
闵子臣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老爷……”
刚刚赶来的闵夫人听得这话一脸仓皇,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即去看床上的闵怀。
闵夫人哭出声,琅华也跟着心酸。
在镇江与闵大人一起抗敌,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没想到闵大人会在这时候遭遇毒手。
琅华看向云常:“去衙门里请赵指挥使来一趟,这城里恐怕还有宁王的奸细,闵大人的伤有蹊跷。”
琅华说完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陆瑛的视线,陆瑛神情深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闵怀穿着官服要么是准备去衙门,要么是要进宫面圣,闵大人会不会知晓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受伤。
“闵大人在哪里?”
顾世衡和徐松元一前一后进了军帐。
听到闵夫人的哭声,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顾世衡先看向琅华:“怎么样?”
琅华面色低沉,现在缺少药材,即便现在她缝合了伤口,若是伤口不能愈合反而发热,闵怀就可能有性命之忧。
在卫所里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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