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班里的其他同学,虽然心中清楚这件事是徐子吟一手策划一手组织的,还特地瞒着顾盼。但是顾盼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大家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一鸣还朝着顾盼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等到徐子吟终于能忍住疼痛,张开还在疼得发颤的嘴唇时——
“好,事情我们都清楚了,你们班先去参加运动会吧。”
啪嗒一下,教学处主任盖棺定论,没有给徐子吟任何开口的机会。
顾盼长眉一弯,朝着徐子吟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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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的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会怎么处理,但是一抹笑容已经爬上了顾盼的唇角。
教学处主任最后的话,以及刚才在多媒体教室里询问情况时黄韬竟然不在场,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顾盼大手一挥,“放心吧,没事儿了。”
顾盼什么都没有解释,可是她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同学们都放下心来——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推零食,坐在看台上开始吃吃吃。
余卡卡的嗅觉同样敏锐,她回过头来问顾盼,“你说……学校不会真的给我们换班主任吧?”
顾盼挑眉,“没准有意外之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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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号下午,对于六班同学而言为期两天的坐看台吃零食活动结束,大家回到教室收拾东西,兴致勃勃地迎来七天小长假。
小灵通王志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回班里一个消息。
“我、我、我……我们班要换班主任了!”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欢呼声顿时从每一名学生嘴里迫不及待地冲出,不少男生激动地敲桌子踹椅子,教室里叮叮哐哐震天响。
然而王志文的下一句话,像是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兴奋不已的六班学生头上。
“教导主任来兼任我们班的新班主任!”
意外之喜没等到,等来的是意外之惊吓。
瞬间,全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六班的同学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第一次质疑小灵通带回来消息的真实性,“艹……没逗我们玩儿吧……”
然而连心怀侥幸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六班的学生,下一秒,教导主任已经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原本要掀破房顶的声音,瞬间降低了好几个分贝,变成一片刻意压抑后的窃窃私语。
顾盼在心中惊叹,教导主任果然不一样,以前黄韬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该怎么声音震天还是怎么声音震天,如今教导主任刚刚迈了一只脚进来,全班同学就不敢大声说话了。
顾盼对于初中时的教导主任印象挺深,在记忆中,教导主任是一个每天板着一张脸、穿着黑色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总是在学校里抓偷偷抽烟、偷偷谈恋爱的学生,是一个让学生们三分厌烦七分畏惧的存在。
重回初三后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顾盼也好几次被同行的徐子吟余卡卡拉着手快走几步,躲开远远而来的教导主任。
然而当教导主任再次近距离的出现在顾盼眼前,顾盼简直怀疑自己的记忆被人篡改过!
诶嘛自己初中的时候是不是眼瞎?
教导主任身上穿的的确是黑色职业套装,但是套装扬长避短,将原本就十分不错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曼妙,显然是价格不菲的高定。黑框眼镜之下是一双桃花眼,卧蚕点缀其下,眼角微微上挑。至于不苟言笑的面孔——
卧槽这妥妥的冰山御姐啊!
顾盼愣愣地盯着讲台后的身影,这真的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以及和她心中所有学校教导主任应该有的样子,相差太远了……
直到教导主任清冷的声音将顾盼惊醒,“相信大家都已经认识我了,但我还想再做一遍自我介绍。”
教导主任手指纤长,遥遥指着刚写在黑板上的两个铁画银钩的粉笔字,“我叫盛夏,从今天开始,我不仅是你们的教导主任,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教导主任笑得意味深长,“希望剩下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我们能够相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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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是一种有着神奇直觉的生物。哪个老师好欺负,哪个老师不能惹,学生可以透过老师们极富伪装性的外表,直视最本质的核心。
比如初三六班的物理老师,明明是个长得又高又壮像黑塔一样的男老师,嗓门也是声如洪钟,然而学生们没有一个怕他,个个都敢在他的物理课上放肆。
讲台后的教导主任盛夏,明明有着纤细窈窕的身材,顾盼从没有听见她大声喊过,还有着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然而学生们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要她挑挑眉,全班的学生就像是被齐齐施了定身术一样。
内心老了十几岁的顾盼,看到身边一个个小屁孩万分灵敏的生存直觉时,不得由衷不叹服。
她甚至听到教室后方,李一鸣自以为压低了然而还是很响的声音,“十一作业都留了什么啊?吴双梅你帮我抄一份儿。”
顾盼听不到吴双梅的声音,但是从李一鸣一个人的话中,就可以猜出来吴双梅说了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十一作业是啥?我明明看见你前天抄在记作业的小本本上了!”
“哎哎,以前都帮我抄作业的,怎么今天这么凶,好了好了我自己抄,你把小本本借我看一眼。”
顾盼忍不住回头看了后排的李一鸣一眼,见到他正奋笔疾书记作业的身影。不仅仅有李一鸣一个,后排好几个前天没有记作业的男生女生,都在互相借记作业的本子,低头抄抄抄。
不是吧……像李一鸣他们,都有多久没写过作业了?如今一个个像模像样地把作业记下来,难道十一假期真的会写?
顾盼将身子转回来,又抬头看了两眼讲台上的教导主任,百思不得其解。教导主任明明是一个很漂亮的三十多岁的御姐啊,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就将六班这帮无法无天、从来不把黄韬看在眼里的学生,吓成了这个样子?
顾盼疑惑的目光在盛夏脸上扫来扫去,然后视线就和盛夏直直地撞上了。顾盼毫无准备的,突然对上盛夏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们昨天早上的‘壮举’,经过几名校领导的讨论,惩罚定下来了——学校操场公共区域的卫生,你们班包一个月。每位同学都要写一万字的检查,十一假期期间写好,十一假期后的第一个升旗日——”
“由顾盼同学作为班级代表,在国旗下的讲话之后,对着全校师生念检查。”盛夏直勾勾地盯着顾盼说道。
顾盼大热天的竟然打了一个寒颤。
盛老师……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气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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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老师宣布放学后,顾盼才发觉出身旁徐子吟的不对劲来。
她把东西收拾地飞快,书、本子、卷子,都看也不看得往双肩包里面扔,要知道徐子吟平常十分爱惜书本,都是将书本小心翼翼地往书包里放,顾盼看过她的书包,里面从来都是按书本大小排列的整整齐齐。
今天这样飞速地乱丢东西,实在是太反常了。
果然,顾盼的书包还没有整理好的时候,徐子吟就哗啦一声,将自己的书包拉链拉上,直接背起来就往教室门外走。
顾盼眼疾手快地拉住徐子吟的手腕,“怎么了?你不等我了?”
自从顾盼第一次骑车载徐子吟回家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徐子吟都是坐在顾盼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家的。
顾盼骑车多绕一段路,往返不过多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徐子吟却比走路能省下了一刻钟,而且比走路凉快多了。
今天徐子吟竟然不等她,二话不说直接要走,显然是有事情。
顾盼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早上从多媒体教室出来之后,徐子吟在看台上也坐得离她远远的,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徐子吟想要挣脱被顾盼扣住的手腕,“松开,我要回家了。”
顾盼怎么可能真的松开。徐子吟闹别扭的情绪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再结合今天的事情,顾盼多少能猜到一两分。
她轻叹口气,“你等等我,我们一会儿聊聊。”
顾盼左手牢牢扣住徐子吟的手腕,右手单手收拾书包,引得班里的不少同学纷纷侧目。
然而在顾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一看回去后,班里的同学们都脖子一缩,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只有李一鸣不怕死地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顾姐,你怜香惜玉一点嘛!”
徐子吟闻言,本来已经不挣扎了的手腕,又开始在顾盼的五指下乱扭。顾盼侧头看了徐子吟一眼,看到她尽管脸色如常,但是耳尖已经泛红了。
顾盼在心中偷偷笑了,徐子吟就是这样,不好意思的时候脸可以忍住不红,但是耳朵却藏不住,这一点只有她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
可惜徐子吟从二十多岁以后,不管头发是直是卷,一直都是披下来的长发,将两只小巧白皙的耳朵遮得严严实实,即使耳尖红了,别人再也看不到。也就只有顾盼觉得她耳朵红了的时候,会趁她不注意掀开她的长发,基本上一掀一个准,顾盼每次见到的耳尖都是红的。
如今十四岁的徐子吟梳着高高的马尾,将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耳朵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根本不知道通红的耳尖早就泄露了自己内心的秘密,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放开手,我等你就是了。”
顾盼却没有理她,单手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里,然后脖子一歪,牙齿叼住书包拉链,嘶啦一下将书包拉好,甩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搭在右肩后面。
左手牵起已经将书包规规整整背在身后的徐子吟,“走了。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个清楚。”
顾盼牵着徐子吟走出教室许久后,呆立在教室后面的李一鸣才回过神来,一脸感慨地扭头对同桌吴双梅说,“顾姐不是男人,真他妈可惜啊。”
吴双梅翻了一个白眼,“就算顾姐是男人,也看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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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吟坐在顾盼的自行车后座上,脊背挺得笔直,身子离顾盼远远的,恨不得连她的一片一角也蹭不到。
顾盼由着她去,自行车骑得又慢又稳,不过刚骑出校门口没有多远,顾盼就找了一片树荫,将自行车停下,长腿一支,“来,我们聊聊。”
徐子吟只好跳下自行车,然而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看顾盼。
顾盼说道,“那我说了。运动会走方阵换掉旗子的事情,你故意瞒着我,因为你心里清楚,如果我提前知道了,不会让你做这件事情,不过拼命阻拦你、阻拦全班同学也不是我的风格,多半我会选择替你当领队,由我来在主席台前甩开那面写着‘黄韬枉为人师’的旗子。是不是?”
徐子吟点头,“是。”
顾盼说道,“黄韬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想要帮我出一口气。当然你会说,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你觉得黄韬实在不配当一名老师不配当一名班主任,六班人人都想换班主任,你觉得自己作为班长,理应挑这个头,担这个大梁。是不是?”
徐子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顾盼,眼睛微微睁大。顾盼的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完完全全是徐子吟心中所想。
徐子吟点头,“是。”
顾盼看着徐子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在气我不打招呼,直接站起来替你顶缸,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现在学校查明事情原委,真的帮六班换了班主任,但是最重的惩罚落在了我的头上,我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应该自己当,不应该让我这个朋友代为受过,是不是?”
顾盼声音放缓,微微低沉的声音像是夜晚轻轻拍岸的湖水,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徐子吟愣了一下,回答道,“是啊。”
顾盼眼中微微有了点笑意,“但是子吟,你之前瞒着我,替我出头,其实也是一样的呀,我们想帮朋友分担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徐子吟这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不一样。”
徐子吟视线微微上扬,直视着顾盼,“我们的心情不一样。我为什么瞒着你做这件事,你分析的都特别对,我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但是你呢?你真的能看清你自己吗?”
“你看到我甩开旗子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气愤,在老师和校领导问原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替我顶缸,你在我想出声说出事实真相的时候掐我一下让我痛的说不出话来……顾盼,我一直相信我的感觉,何况这次它格外清晰。”
“你这么做的时候,你内心是怎么想的?你在想,徐子吟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怎么能瞒着我来,让我来做不是正好?”
徐子吟的声音微微颤抖,直视顾盼的眼神有些飘忽,但是从未移开过,她缓慢而坚定得说,“顾盼,你觉得,我不能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但是你自己可以轻轻松松的承担。”
“为什么呢顾盼?为什么你觉得你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我作为你的朋友却做不到?”
“为什么你觉得你可以为朋友分担,你的朋友却不能因为你承担一点风险、受到一点惩罚?”
“顾盼,我从心底把你当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徐子吟的声音越来越低,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盼看着徐子吟,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她没有想到站在徐子吟的角度,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之间进行过这么务虚的对话了,哪怕是像徐子吟她们这些最亲密的朋友。
成年人的心里话,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咀嚼片刻,也只能是片刻,因为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思考去忙碌。
我从心底把你当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
大多数的成年人,最起码长大后的徐子吟,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这句话在顾盼的心中反复冲荡,最终荡漾至嘴角,化作了一个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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