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吟身侧的手指微微卷曲，她紧张的时候就会如此。
大家都在安静地等着盛夏的宣判，等着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这三个保送名额是谁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盛夏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直接将难题丢给了他们，“你们几个商量一下，这三个保送名额都给谁吧，回头商量好了我报上去。”
学生们全都愣住了。
顾盼也对盛夏的这个举动有些意外，她经常觉得，盛夏的行事作风，其实一点也不像老师。
三个保送名额，在盛夏这里，不考虑学生成绩好坏，不考虑当初大家见义勇为的时候贡献高低，甚至都没有让学生们告诉各自的家长，显然更不会为此接受家长的礼金或者比较家长的身份地位。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们自己商量，他们说是谁就是谁。
对于十四五岁的初中生来说，这已经是十分艰难的抉择。
顾盼双臂抱肩，“我不要，你们七个商量吧。”
顾盼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她可以考入实验中学，退一步讲，即使她考不进实验中学，她重生一次，人生也早有了更多的选择，自然做不出来和身边这群小孩儿争夺一个保送名额的事情来。
赵牧一紧跟着开口了，“我也不要，我自己能考上实验中学。”
徐子吟嘴唇紧抿，她本就是一个既自卑又自傲的人，看着顾盼和赵牧一一前一后地说了自己不要，心中一个声音对她说——千万不能犯傻！不能主动开口放弃这个名额！以你的成绩根本没有考上实验中学的把握！
然而心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叫喊着——不吃嗟来之食懂吗？还有好几个同学成绩都比自己差，应该把保送名额给他们，你努努力还是有考上实验中学的希望的！顾盼和赵牧一都主动让出了名额，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让？难道你就承认自己比顾盼和赵牧一都差，连在中考上奋力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天人交战之中，徐子吟最终还是开口道，“我——”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樊宇打断了，“别一个个的都让来让去了，既然是见义勇为得到的保送名额，自然要给当初贡献最大的人。”
“顾盼和徐子吟，是她们两个人发现的，一人一个名额。还有一个名额，不如我们抓阄吧。”
樊宇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徐子吟，显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保送名额，但是很想让徐子吟得到。
徐子吟看到樊宇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一酸。
可惜最后樊宇的建议大家都不同意。
顾盼、徐子吟、余卡卡和赵牧一四个人坚决不要保送名额，坚持要把机会让给考上实验中学希望更渺茫的另外四个人。
樊宇心中一股怒火窜上来，“我也不要！你们一个个都有本事自己考，我也有本事自己考！”
吴双梅、李一鸣和唐鑫也连连推让，“你们别光想着把名额给我们成绩差的呀，我们上了实验中学，也不一定能跟上进度，也不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然而三个人的推让没什么作用，另外五个人死了心的坚决不要，最后三个保送名额还是落在了三人头上。
盛夏见他们商量好了，连反悔的时间都不给，刷刷几笔在表格上写上吴双梅、李一鸣和唐鑫三人的名字，右手一挥，“行了，没别的事儿了，回去上课吧。”
第43章
老顾根本不是会在乎保送名额的人, 几天后吃饭的时候，顾盼随口向他提了一句, 老顾就点头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顾正歪着腮帮子撕扯排骨上的肉。最近都是在他在下厨，伙食质量又恢复到了从前，可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老顾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厨艺这么差，每顿饭都吃得不顺心，比如说今天的排骨就太硬了，和顾盼做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半天后，终于将嘴里的一块排骨啃完。老顾这时候才腾出嘴来和顾盼说话, “你刚才说，自己挺有把握考上实验中学？”
老顾满脸诧异地看着顾盼。
顾盼嗯了一声, “一模考试年级前20, 距离中考还有好几个月，估计进入年级前10没问题……这样的成绩就能考上实验中学了。”
啪嗒一声，刚刚夹起的另一块排骨掉在了桌子上，老顾整个人目瞪口呆, “你说啥？”
“年级前二十？”
“你一模的时候考了年级前二十？！”
“我的妈呀这还是我亲生的闺女么，不声不响地就考了年级前二十了, 回头还能考进实验……”老顾低头连忙扒拉了几口米饭, “不行不行我得吃几口饭压压惊……”
顾盼：……
她是不是老顾亲闺女不知道，但是老顾的确是她的亲爹无误了。
她想起来上辈子初二的时候，中考那几天五中要作为考场, 给初一初二的学生们都放了假。顾盼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一大早就被他爸急匆匆地从床上吼起来，“快点快点！中考要迟到了！”
顾盼睡得迷迷糊糊地，被老顾这一嗓子喊得浑身都是冷汗，翻身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我今年初二，中考什么中考？”
老顾和顾盼两人面面相觑。
老顾：……
顾盼：……
亲爹亲爹，亲爹无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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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让出保送名额的人……樊宇还上着初中就一个人住，只有保姆照顾生活起居，亲子关系明显挺疏远的，父母连他平常的学习都不关心，等不会关心一个保送名额。而且顾盼推测，樊宇肯定是不屑于将这件事和父母说的。
赵牧一考进实验中学是十拿十稳的事情，父母也没有什么意见。
余卡卡的爸妈对女儿的教育算是暴发户的典型教育方式之一，成绩好不好无所谓，懒得花时间和精力在提高余卡卡的成绩上。成绩不好，无所谓反正家里有钱；成绩好了，直接给零花钱给买东西。余卡卡最近成绩突飞猛进，爸妈就给她买了不少的东西。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余卡卡还是没和爸妈说保送名额的事情——她活了十四年也没弄明白她爸妈脑回路，万一她爸妈脑子一抽去学校大闹，那场面就尴尬了。
至于徐子吟……顾盼知道，她肯定是没有和爸妈说的。
顾盼私心，也是希望徐子吟保送实验中学的。
上辈子徐子吟只考上了市一中，这辈子虽然有了赵牧一和余卡卡在身边讲题，徐子吟的成绩又进步了一大截，但她的心理素质其实偏差，心理负担也重，重要考试的时候属于更容易发挥失常的那一类人。
但是顾盼当初稍稍劝了徐子吟一句，徐子吟决定让出名额的决心，反而更坚决了。
敏感又自尊的少女啊。
顾盼没有再多说，即使是好朋友，顾盼也不习惯干涉对方已经做好了的决定。
何况徐子吟的出路，也并不在好好学习上个重点高中再上个重点大学上，上辈子她高中的时候被知名导演看中去拍电影，在娱乐圈一炮走红，然后去上了北京电影学院。
依照徐子吟的文化课成绩，无论是上实验中学还是上一中，考进北京电影学院都是轻轻松松的。
趁着年轻，做出几次完全听凭自己心声的决定……挺好的。
而顾盼更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幸运——她既有成熟的心声，又重获了青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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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当地电视台的记者也闻风而来，联系到五中，说是想要采访顾盼他们几个。
顾盼断然拒绝。
不安全。
虽然人贩子团伙说是被一网打尽了，但是顾盼还是担忧，万一有一个漏网之鱼呢？万一想着要报复他们呢？
就算人贩子都抓住了，人贩子也是有亲属的，万一哪个亲属脑子拎不清想要找他们报仇呢？
虽说接受采访也可以打马赛克，但是只要上电视，总会泄露一些信息，顾盼才不想接受这个采访呢。
李一鸣很是跃跃欲试，“顾姐你不上就算了，我想上电视啊！”
然后被顾盼毫不留情地掐灭了心中的小火苗。
盛夏将学生的意思转告给电视台的时候，电视台记者有些意外的笑着摇头，“现在的小孩儿……安全意识还挺强。”
盛夏但笑不语，采访的事情最终就这么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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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临近，初三的班主任们聚在一起抱怨班上的学生们心又都飞起来了。
“唉，区里的一模考试安排的太靠前了，从一模考试结束后，学生们一下子就懈劲儿了。这整整一个月时间都没好好学习。”
“还没放假就这样，寒假的时候在家能好好学习才怪了，留再多作业，也架不住学生们压根不写啊。”
“咱们学校也是的，历年寒暑假，初三学生也一天都不补课，我看有些和我们学校水平差不多的学校，年年补课呢。”
“变相收费呗！补来补去，也没见补出什么名堂来。还是我们学校好，好歹让我们放个囫囵假，本来就这么低的工资了，一年到头的盼头不就是两个假期么，我可不想给学生补课……”
盛夏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插话。
没想到片刻之后，有人主动将话题抛给了她，“盛主任，你们班学生最近状态怎么样呀？”
盛夏笑了笑，“还可以。”
大家纷纷感慨道，“果然是教导主任，学生们还是怕的，我们班的学生我一点儿都镇不住。”
盛夏没有说话。
她们班学习状态一直保持的好，还真不是因为对她这个班主任的畏惧。
最重要的还是顾盼的牵头。
尤其是前一阵保送的事情，班里的同学得知成绩平平的吴双梅和李一鸣都能保送上实验中学了，而且顾盼、徐子吟和余卡卡三个人主动放弃，显然都是相信自己能考上。
他们班能有五个同学上实验中学，这是他们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而且李一鸣都能上实验中学……自己却上不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羡慕嫉妒之余，六班的同学们在学习上更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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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意味着各科老师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才将卷子哗啦啦的发完。
从前桌同学的手上接过一沓卷子，自己留下一张，再将剩下的一沓卷子往后一伸，交到后桌同学的手上——这个动作，顾盼重复了整整半节课！
中间有一次，顾盼从前桌同学手中接过卷子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前桌同学猛然回过头来，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顾盼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刚才走神了。从别人手中接过东西时，说声谢谢，这完全是成年人根深蒂固的条件反射。
当然，初中生在互相借东西的时候，接过去的一瞬间也会说谢谢。
但是从前往后传卷子……大家早就习惯了在一片静默的默契中完成。
各科老师像是在比赛一样，化学发十套，物理就要发二十套，数学就要发二十五套！
数学老师慢条斯理地说道，“寒假三十天呢，只发了二十五套的卷子，一天一套，还空出来五天让你休息。从初一到初五不用做卷子，已经很体贴了。”
如果是以往，李一鸣一定要在后面哀嚎一声，“大年三十还要做卷子啊！老师没人性啊！”
但是如今，李一鸣安安静静地缩在教室角落。保送之后他变得特别老实，在学校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像个鹌鹑一样缩着。最主要的是——这一切彻底和他没关系了！管他二十五份卷子还是五十二份卷子，反正他又不做！
殊不知，如此反差，最招仇恨。
其他同学们看到他安静如鸡的样子，一个个都在暗搓搓地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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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前面的车筐里放着自己的书包，后座上放着徐子吟的书包，徐子吟则跟在后面走，伸手扶着自己的书包。
车把上，还一左一右地挂着两个袋子，里面也是满满的书和卷子，一个是顾盼的，一个是徐子吟的。
徐子吟犹豫了一路，在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顾盼……寒假的时候，我能去你家一起写作业吗？不会的题可以问问你，要不然得积攒一个假期呢……”
顾盼爽快地答应到，“当然可以啊！”
“不过我爸正月初八结婚，年后到初八初九吧，应该都很忙。之前之后我们都一起写作业呗？”
徐子吟有些意外，“你爸要结婚了？”
顾盼嗯了一声，笑道，“是呀，总算是讨了个老婆回家了。”
哪里像是面对父亲要再婚的女儿？俨然一个操心孩子婚事的老母亲！
之前顾盼反对老顾再婚的时候，对徐子吟倾诉过不少烦恼，然而如今顾盼竟然能拿这个开玩笑了，和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徐子吟心中生出丝丝缕缕的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变得像顾盼一样洒脱啊……
既然顾盼可以变得这么好，自己也会有那一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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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因为余卡卡家里宽敞，顾盼和徐子吟每天都去余卡卡家写作业。
每天早上顾盼她们刚进门，余卡卡立马抬起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零食柜前，抱着一大堆零食放在桌上，“我们边写边吃！”
这样连着吃了几天高热量的零食之后，顾盼去商场试裙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围粗了一圈儿。
诶嘛这样不行……
亲爹的婚礼，她还想穿的漂漂亮亮的去撑场子呢！
顾盼果断拼命节食+运动了好几天，然后趁着年前又去了一趟商场。
这次去逛商场，顾盼还应姑姑和姑父的要求，带着堂妹顾芸一起去了。姑姑和姑父两人也是懒得很，连逛街都懒得逛，“我俩都有衣服穿，你带着你妹妹一起去买吧，要是有合适的就多买几身，春节和你爸结婚都要穿新衣服。”
姑姑转身拿了两千块钱塞给顾盼，又坐下看电视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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