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玫把楚環扶起来,“你昏睡了一整夜加一个早上。我下课回来,看到你浑身冒汗,还在说梦话。”
“我都说了什么?”楚環问。
“听不清。”玫摇头。
楚環挣扎着挪到公共浴室里。热水淋下,带走了身上粘稠的汗液。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变做项链的朱雀接连发来数条短讯,都来自焦心似火的楚渊。
“你还好吗?盼回复?”
“我已回到下榻酒店,宋家人并未起疑。你还未有回音,很担心。”
“三日后宫廷晚宴上等你。”
“環儿,我担心你。请速回复!”
“今日见白塔哨兵办官员,向他们展示药品,目前一切顺利。”
“他们说你在的白塔安宁无事。但我担心你。很想你。”
楚環浅笑着,捞起链子吻了吻,回了一条短讯:“注射了解标记针,睡了很久。一切平安,勿念。我也爱你。”
链子上的金色水晶在水的滋润下愈发晶莹剔透。楚環以指腹摩挲着它,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那一枚狼牙链子,她曾见过一条极其相似的。据她去世的母亲说,那是她生父留给她的纪念品。
梦里的故事极有可能发生在大周建国初期,那就是一千多年前。不过哪怕依照当时的科技,要想把一条狼牙项链保存一千年,也并不是难事。
可这两条项链,会是同一个东西吗?
而原本挂在一起的那个十字架,已在昨日就被楚環刻意落在了医疗室里。
昏迷的楚環被送走后,医生也离去。机械侍开始打扫房间。
它将落在地上的十字架当作垃圾捡了起来。就在要把十字架丢进垃圾筐里时,十字架瞬间变型,贴在了它的手柄上!
机械侍行动一顿,电子眼闪烁。片刻后,才又继续工作。
而就在次日楚環冲完澡,和玫一起坐在餐厅里吃午餐的时候,白塔的工作大楼后勤处也传来了员工的抱怨声。
“怎么搞得,罗德,这已经是今日第三个没有能量的常务机械侍了。你又忘了给它们补充能量了?”
“怎么可能!我前天才全部给他们换过能量条。你看记录——啊?”
“这上面明明写着上次充能量是一周前了。这要是被主管发现了,肯定会扣你这一周的薪水的!”
“好兄弟,我替你值夜班,你别说。我这就去给它们补充能量条。喂,你,跟我去拿能量条!”
一台机械侍随着那个穿着管理员制服的肥胖男人来到了库房前。男人输入了生物密码,打开了库房的门。
这是一间规模不小的仓库,大部分放置着处于待机状态的防暴机械侍,小部分则放置着各种机械用的能量条。
“去拿十根56号的能量条。”男人吩咐着,“真特么倒霉……”
常务机械侍从一群防暴机身边开过,不经意地在一台防暴机械侍身上撞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光从常务机身上蹿至防暴机身上。
男人站在仓库门口,低头点着烟,没有注意到那台防暴机械侍的电子眼光芒一闪。
楚環虽然毫无胃口,但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餐。就在她喝着一杯酸甜可口的梅子汁的时候,朱雀为她传来了一条回信:
“没关系。我会重新为你标记——用你喜欢的方法。”
“你现在脸色好多了。”玫看着忽而露出笑脸的楚環,“我听训导老师说,她们在挑选后天带去皇宫舞会的向导,你已经在名单里了。本地的向导们可嫉妒你了。”
楚環也早就察觉到了餐厅里无数道饱含着艳羡和嫉妒的目光。虽然为了收益,白塔都会尽量把向导推荐给权贵。但是能去参加皇宫舞会可是数年难得的无上殊荣。
盛大华丽的舞会,金碧辉煌的宫殿,俊朗风流的名流权贵,温柔多情的世家公子,以及,花好月圆下的翩翩起舞——这几乎是每个女孩都做过的梦。
哪怕身为公主的楚環,不知已经历过多少场宫庭宴会,也得承认那场面至少看起来还是十分梦幻绮丽、引人入胜的。
接下来这半天,楚環借口身体乏力,留在宿舍里休息。
而替换了能量条的常务机械侍又恢复了活力。它们按照既定程序,在大楼和整个园区里穿梭着,打扫卫生,传送物品和文件。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永远忙碌挪动着的不足一米高的机械。人类和机械侍共生太久,已将它们当作一草一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不论机械侍出现在哪里,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
一台拖地的机械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园区监控室。
第94章 冬宫-2
机械侍嗡嗡地打扫着地板,从工作人员的脚下穿过,却总是笨拙地触碰到别的机械侍,以及监控台。
“应该让技术部给这些东西升级了。”工作人员抱怨着。
“没有预算。”他的同事讥笑,“我们申请一个咖啡杯都需要两个月呢。现在又是年底社交季,老爷太太们都忙着跳舞和偷情,谁会管我们这些底层草民的死活。”
机械侍从屋子里转了一圈,慢悠悠地离去。工作人员们你一句我一嘴地抱怨着薪水和假期,并没有发觉监控上数据的异样的波动,以及其他工作机械侍被触碰后短暂的迟钝。
楚環裹着被子趟在床上,监控摄像里,她面容安详,身体各项数据都显示她正在浅眠之中。
而在楚環的精神网里,她则像一个忙碌的演奏指挥家,指挥着一曲宏大壮阔的交响乐。
星子一颗颗点亮,那是被朱雀接管了的机械侍散发出来的淡蓝色光芒。监控中心正逐渐被朱雀的系统蚕食。它就像被真菌寄生了的蚂蚁,接收着朱雀的指令运作起来。
通过它,整个白塔向导区的监控和安保设施布局全都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了楚環的精神网里。
楚環轻轻拨动的那一根根纤细的脉络,随即融入到了那些线路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用主观体进入脉络之中。
那一瞬,她同整个监控网络融为了一体。她的意识成了线路中游走的一串电流。每一个监控摄像头都成了她的眼睛。
她能看到孩子们在教室里上课,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偷情,也看到哨岗上的哨兵偷懒抽着烟。她能感受到围墙上的高压电的伏度,感受每一道防暴门的压力……
她自由地流传,就像江河中尾灵敏的鱼。只要她愿意,她甚至能在这篇电子世界里逐渐一个自己的王国。
而她也在这些电子设施里,发现了端倪。
白塔的自动化系统是分成两个部分的。一个是内部运作系统,这个已经被楚环掌控。而他们的外墙防暴系统却是相对独立,只接受内部系统的信息,却不接收指令。
在精神网的虚拟具象中,这个系统是一座由钢铁铸就的华夏族风格的宫城!
墙壁坚实,尖塔高耸,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无机质的冷硬。而城门上盘踞着两只狰狞的腾蛇,在门板中半浮现着。
楚環略微靠近,腾蛇突然动了起来,身躯扭动,对不速之客吐着长长的信子,发出无声的警告。
楚環后退了半步。忽而,她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注入进了她的精神网络。光丝般的精神触须暴涨,伸向了紧闭的大门,将腾蛇缠成了两颗蚕茧。
紧接着,大门打开了。整个宫城在楚環面前迅速分崩瓦解,化作无数道数据流和能量流,在精神网络中流窜。
令楚環惊讶的事还没有结束,她随即发现,这些数据全都似曾相识。
像是一本读过却又遗忘了的书,像是一部早年看过的电影,或者一首曾经听过的曲子。她熟悉其中的规律和构造原理,能轻易将其捕捉。
而这其中,又有一段独特的编码,就像大师藏在油画角落里的签名。
楚環分析着代码。半晌后,在她眼前出现了一行无序的数字。
这是一串很简单的推位密码。翻译过来,是一句华夏话:
“我们注定永恒。”
她知道这句话!几乎每个机械系的学生都应该熟悉这句话!
大学机械历史课上,关于那段曾经几乎毁灭人类的“AI年代”,统治者白帝和他机械民众以及拥护者的口号,就是这句话!
机械生命,钢铁铸就的身躯可以随意替换,灵魂则是一段程序。他们确实可以永恒生存,寿命不朽。
楚環瞬间感觉到一阵仿若被冰凉的冷血动物爬过肌肤的颤栗。
这个感受非常诡异且不合理,因为她此刻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于电子流中,她是不可能会有肉体上的感受的。
一段乱流窜过了楚環的意识体,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那是楚環再熟悉不过的战火声。枪炮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个女声镇定的声音夹在电流杂音里响起:“他们不会再增援了,是不是?”
这话语中有一种已接受了命运的心如死灰。
“不要放弃!”男人痛苦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可以先回来的!我求你……”
“我是将领,我不会丢下我的士兵。”女人冷静地说,“我会和他们并肩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你答应了我……”
“对不起,阿昊。”女人轻叹,忽而轻松笑道,“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爽约了。”
炮火声渐渐覆盖她的声音。
“回来……”男人哽咽,“他们不能这么对你!你也是人呀——”
女人说:“也许,有一天……”
炮火声彻底将她的声音淹没。
楚環感觉一股排斥力量推着自己,立刻顺应着退了出来,收回了精神网络。
肉身的感觉归位,她又是一惊。胸前的水晶在微微发烫!
楚環翻身对着墙壁,借着肩膀和被子的遮挡,端详着手中的水晶。
它正在被子中散发出薄弱的光芒。原本透明毫无杂质的内部,仿佛有极细的纤维光折射微光。
楚環定睛细看,水晶的微光消失,可内部确实起了变化,出现了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纤维丝。
她更感受到原本如普通矿石的水晶中有能量在流动。极其细微的能量就像深潭中的游鱼,稍不注意,就会从指间溜走。
如果这真的是一根女娲的核心条,那么刚才帮助她破解白帝那套系统防火墙的,应该就是它了。
如果在这个世上,能有任何系统能制约白帝的,就只有女娲!
而如果白帝正在寻找女娲,那刚才那番举动,是否会惊动他?
楚環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已做好了再次在梦中被圣主入侵识海的准备。但是直到次日醒来,一切如常。
上一次楚環在波提亚旗舰上不知怎么圣主察觉,他当天就入梦而来。她躲在死灵岛的时候,圣主都有办法再度连接她的梦境,直接和她的识海沟通。而这次,她破解了圣主的系统和密码,他却没有动静。
楚環怀着一肚子的困惑过了一整天。
这一天她也并未闲着。
作为被选中将会在明日送去皇宫的向导之一,楚環被免去了课程。她和其他四名向导女孩集合到了一起,为舞会做准备。
量身裁衣,做头发,护肤美容,最主要的是,学习宫廷礼节和熟悉舞会流程。
除了楚環,还有一名大周的女孩被选中,就是玫口中那个即将进入结合热的叫阿荟的向导。
阿荟是个高挑清瘦,长发如瀑布般的漂亮女孩,十指纤纤,看得出精通乐器,想必出生优渥的中产之家,并且深受父母疼爱。
楚環只在餐厅见过她几面,记得她有些孤僻,不仅不同波提亚向导交流,也不大搭理大周的同伴。
“紧张吗?”楚環轻声用华夏语问阿荟,“别害怕,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阿荟将冷漠地扫了楚環一眼,肩上的魂兽彩蝶扇着翅膀。
“为什么要害怕?我早就受够了这个鬼地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皇宫。就算是波提亚本地人,也不过只有三个女孩入选。我们俩已经足够幸运的了!”
楚環对这个小女孩的乐观报以无言。
阿荟在衣架上挑挑拣拣,浑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想在这个变态的社会里过得好,就只有在自己还不强大的时候,遵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来。听说你是被前夫主退回来的。那你这次可要努力了,争取找个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被你吸引的哨兵。”
楚環发觉自己竟然还有些认同这个孩子的话。想不到孩子和孩子也是不同的。这个阿荟显然是个极其识时务,又机敏灵活的女孩。自己至少不用替这个女孩操心了。
波提亚最有特色的双日西沉之时,楚環终于结束了冗长枯燥的礼仪课和舞蹈课,带着明日要穿的礼服往宿舍走。
白日里又下过一场小雪,两台机械侍正在楼前的花坛边清扫着积雪。阿荟怕冷,匆匆冲进了室内。楚環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经过机械侍的时候,一台笨拙的机械侍的手柄碰了楚環一下。楚環脚步微顿,绕开了它,进了屋。
管教向导跟在楚環身后,并未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
楚環抱着装载衣袋里的礼服,掌心握着一枚十字架。
不同的天空,同样的夕阳。
楚思坐在露台的藤条沙发上,眺望着国宾馆对面已成废墟的大元宫。工程车正在不分昼夜地施工,也不知道还指望能挖掘出什么来。
“给。”一瓶泛着凉气的饮料递了过来。
楚思抬起头,朝来人笑了笑。
“今天辛苦你了。”司徒子彦在她身边坐下,“想不到你看着斯文,做起事来这么干练利落。香之他们都对我说你今天出力不小,又丝毫没有架子,对你赞不绝口。”
楚思笑,“我爸虽然宠我们,但是对我们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他总说,虎父无犬子,他和我妈都是雷厉风行,果断能干的人,不能养出虫子一样的儿女来。”
司徒子彦说:“我和令尊接触不多,但是也能感觉得出他是个严厉但是又不失慈爱的父亲。你现在一定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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