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粉丝——钟晓生

　　一个糟糕的设计很可能会和画手闹矛盾，设计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是并不能说服画手。设计觉得画手刚愎自用，画手觉得设计玷污自己的作品，双方互相都觉得对方是个傻逼，最后撕破脸皮再不往来。

　　而一个好的设计，一定有沟通的技巧。她提出每一个诉求和修改意见时都会阐明自己的理由。设计是需要比画手更有大局观的，毕竟最后做出来的成品是一把扇子、一把雨伞，而不是单纯的一幅挂画。画手可能只需要让自己的画好看，设计却需要让整体和谐好看。所以如果设计本身有足够的审美，又有沟通的技巧，那在合作的过程中，画手也是可以学到很多的。

　　毫无疑问，朱筱桐就是这么一个有能力的设计。她在左天扬麾下做了多年职业粉丝，虽然不是样样东西都由她亲自操刀设计，但至少各种各样的周边她都经手过，经验丰富，审美合格。而四少爷的刀则又是一个认真好学的人，她们越聊越投契。现在除了作画的设计的正事之外，四少爷的刀偶尔也会来找朱筱桐聊一些私事，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一个可靠的朋友了。

　　今天四少爷的刀看完贴吧的帖子，气得发抖，进群来质问萧萧。她消息刚一发出去，朱筱桐就立刻私聊她了。

　　“你的画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说。

　　她说这话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其实现在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不管四少爷的刀掺不掺合，萧萧最后肯定都会被逼着给出一个交代的，要不然民愤会越积越大。

　　朱筱桐这么说，是真的明白一个画手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如此糟蹋之后会有多气愤多难过。这时候四少爷的刀需要的不是一句“摸头”、“抱抱”之类的无力安慰，而是需要被人理解，需要一个切切实实的交代，才能对得起她辛劳的付出。

　　网线的另一端，四少爷的刀本来只是气得哆嗦，在看到朱筱桐发来的消息之后，她瞬间控制不住地飙泪了！朱筱桐所说的，就是她最想听到的话！

　　她最害怕的就是有人跟她说，你不就是一个画手吗？你的画能印出来就不错了，要求那么多干嘛？像素低点怎么了，有色差怎么了，除了你自己谁会在乎啊？如果听到那些话，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热血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她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于是把自己整个作画的过程中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朱筱桐，还把她和萧萧的聊天记录复制给朱筱桐看，包括那些萧萧对她做过却食言了的承诺。

　　她问朱筱桐：“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并且除了口头上的交代之外，她还应该拿出实际的解决方案。”朱筱桐说，“等会儿萧萧上线了，她很可能会像以前那样私下跟你谈。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跟她私聊，在群里讲。私聊的话她很可能为了敷衍你说一些不可靠的话。在群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做的承诺就不敢轻易食言。”

　　“嗯，你说得对！”四少爷的刀恍然大悟，“等她上线看她怎么说吧！”

　　于是当萧萧再次试图私聊四少爷的刀，想把她从群聊里拉出来的时候，四少爷的刀却怎么都不肯配合了。

　　“刀刀，群里人多口杂，影响不好。我们私下说。”萧萧给刀刀发消息。

　　“李希幸的小棉袄”群。

　　画手-四少爷的刀：【群里都是后援会的管理员，有什么情况大家都应该了解。什么叫人多口杂？@全国会长-萧萧。】

　　萧萧一看，差点昏过去。这还得了？她私下给刀刀发消息，刀刀在群里回她，结果非但还是让群里的人都知道她说了些什么，还显得她很防着大家，观感更差！

　　不得已，萧萧只好放弃了私聊，把对话框切回了群聊的状态。

　　全国会长-萧萧：【我不想在群里说是因为这个事情现在我们还在跟工厂协商的阶段，我本来是想打算等协商结果出来再告诉大家的。】

　　全国会长-萧萧：【应援物的质量的确是有点问题的。昨天晚上我删掉那个帖子，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了影响后援会的形象。结果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吧主们没把该删的帖子删掉，导致我今天一上网看到贴吧上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小吧主-薛定谔的狗：【呃……因为今天早上还有课，我昨晚十二点就睡了，没想到后来还有那么多人发帖……我也是半小时前刚下课回来……】

　　小吧主-风筝：【昨晚我也睡了……】

　　全国会长-萧萧：【现在已经这样了，追究你们谁的责任都没有用了。我删帖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后援会，而不是说要逃避这件事情。其实这个事情即使大家不说，我跟风船也会想办法处理的。】

　　全国会长-萧萧：【会服做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工厂那边的失误。当时拿到货的时候我和风船就觉得货不对板，结果工厂拒不承认也不肯负责。我们又急着要，毕竟马上要给幸幸应援，所以就先拿了一批回来。这么多天，我们一直在跟工厂沟通，希望工厂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和解决的方案，但是那边的态度也很强硬。】

　　昨天晚上风船还信誓旦旦地说有一两件衣服质量不佳是很正常的，萧萧也嘴硬地认为抱怨会服质量的人是故意来挑事的。可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在“挑事”了，她再坚持质量没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甩锅给制衣工厂。

　　早知道会这样，其实昨天晚上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发帖的时候，她就应该顺着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话去说，这样大家都把矛头对准厂家，她也不会引火烧身，把自己摆到了这么一个为难的局面。

　　——其实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并不觉得昨晚自己删帖的决定是错的。如果只是一个人在闹事，那么最轻松的解决方式无疑是直接镇压。第一次闹删帖，第二次闹封号，第三次闹直接连IP都封了，一个人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就不是一个人，萧萧这个总会长早就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着了。

　　就在这时候，朱筱桐在群里说话了。

　　桐心桐话：【会长大大，是哪家工厂啊？既然他们这么不负责任，在网上把他们挂出来，看以后谁还敢找他们合作！】

　　☆、第三十章 

　　萧萧当然不可能把工厂给公布出来。且不说工厂其实只是个背黑锅的, 就算这次工厂真的有什么责任，她也不能公布工厂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要不然粉丝们去联系一下工厂, 核实一下成本价格, 她还玩什么呢？！

　　全国会长-萧萧：【真要闹到这个地步就撕破脸皮了，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我和风船会继续跟工厂协商的, 协商出什么方案来会及时告诉大家。】

　　朱筱桐也知道萧萧不可能把跟她合作的厂家说出来的, 她不过是在试探萧萧的态度，也让群里的其他人对萧萧产生更多的怀疑。

　　此刻, 一直潜水不出声的几个会长也出来说话了。

　　北京会长-妞爷：【萧萧，风船, 我有一姐们儿是做律师的, 在北京很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干。工厂要是不配合, 咱就走法律途径，是他们的错他们还不负责，那就告他丫的！需要找律师就跟我说！】

　　广东会长-爱吃胡建人：【那个, 我有同学在服装厂干，如果有什么专业的问题也可以问问我同学？】

　　福建会长-不要吃我：【是喔, 他们可能是看你跟风船两个女生好欺负，那就叫大家一起帮忙啊！工厂在哪里，叫当地的杏子们一起杀过去！】

　　小吧主-风筝：【哈哈哈哈这主意好啊！举双手双脚支持！】

　　群里的人每出一个主意, 萧萧的头疼就加重一分。她自己做贼心虚，看群里的管理员们说的话，好似是相信了她的说辞于是顺着她的话帮忙出主意，又好似是在怀疑她, 故意拿话嘲讽她。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了。

　　设计-桐心桐话：【会长大大！工厂不肯负责是不是因为要他们赔钱呀？】

　　设计-桐心桐话：【我有个朋友以前做过一些周边，所以也有跟工厂合作的经验！我刚才特意去问了下朋友，我朋友说发生这种情况，让工厂赔钱工厂一半不太愿意，毕竟已经收进去的钱让他们吐出来很难哒！但是工厂做坏了东西，让他们重做一单，他们还是会答应哒！】

　　设计-桐心桐话：【毕竟重做一单，对工厂来说也就是个材料钱，他们还有得赚！我觉得买应援物的粉丝们也就是想拿一份质量没问题的东西，所以如果工厂能答应重做一单，大家就都没问题了！】

　　四川会长-黑白：【有道拟。支持！】

　　画手-四少爷的刀：【对，让他们重做！】

　　北京会长-妞爷：【这个可以有。话说下单的时候肯定有跟工厂签合同吧？合同上就没有规定赔偿的条款吗？我刚才也去问我的律师朋友了，她说工厂不按照原定的工艺制作，肯定算违约的，这种情况下让他们赔一单肯定没问题！】

　　萧萧气得想扔手机！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在群里说事情的缘故。群里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傻白甜，总有一些聪明人会想到一些好主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事情就越来越难办。

　　本来嘛，她说去协商赔偿的事情，这个事情她自己全权负责，怎么协商的她没必要交代，直接说一个协商的结果就好。

　　她刚才都想好了，稍微掏点钱出来，就说是工厂给的赔偿款，拿这笔钱去做点小玩意儿，什么扇子啊卡套啊贴纸啊之类的，小粉丝们又喜欢，价格又便宜，给所有买了应援套装的人发一份当做补偿。其实大家这么闹，也不是说非要这钱花得有多值，主要还是心里不痛快了。趁着这不痛快的程度还不高，给点小恩小惠其实很容易就能哄痛快。

　　可偏偏，现在群里的风向已经变成了，让她重新定做一单！

　　如果真的重新做一单，工厂当然不可能免费帮她做，她肯定得自己掏钱去做。说实在话，她现在给应援物定的这个价，就算重新做一单，其实钱还是有剩的，但剩的就很少了。等于她这么长时间折腾了一通，白忙活了！

　　萧萧心里这个恨啊！她肯定是不想答应这个条件的，可是如果不答应，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

　　人的胃口都是越来越大的，一旦看到了更好的选择，那次一等的就选择就不入眼了。现在人人都叫着要重新制作，哪里还肯接受小恩小惠的处理方式？

　　萧萧真是别提有多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应该顺着第一个闹事的人，把责任推卸给工厂，然后在别人提出解决方案之前，她自己先拿出一个态度来，补偿一点是一点。假如她先说了补偿的方案，别人认为她已经跟工厂协商好了，也不太可能再逼着她重新去跟工厂讨价还价。可就因为她想着敷衍，错过了机会，被人给“停在杠头上”了。

　　这个事情就像炒股票。股票刚开始跌的时候，心里想着再等等可能会涨回来，于是傻乎乎等着；过两天，股票又跌停了，心想着早知道前面把股票抛掉就好了，至少损失小，现在还是舍不得抛，想着哪怕能涨回前两天的位置也好……

　　然而，假如不果断割肉，股票再次跳水腰斩都是有可能的！

　　萧萧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为群里人多口杂，萧萧心情又很差，只觉得每个人都在添砖加瓦地出馊主意，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每次抛出话题把她往越来越深的坑里带的人究竟是谁……

　　过了片刻，又有人在群里圈萧萧。

　　小吧主-风筝：【@全国会长-萧萧，现在吧里有个新帖子，一下顶了好几十楼了，说希望后援会能公布账目明细。我看大家情绪都还蛮激动的，你和风船要不要去回应一下？】

　　萧萧吓了一大跳！

　　她立刻打开贴吧看帖。

　　怀疑的引子一旦种下了，那发酵就很快了。

　　早前之所以没有人质疑过萧萧的财政问题，是因为萧萧动手动得早，她刚刚开始筹备应援物的时候，后援会管理层里有几个会长都还没来呢。刚开始的时候管理层就那么几个人，这几个人还都是她选出来的。她也会在群里汇报进度，譬如今天设计稿完成了，明天送去工厂打样了之类的。

　　关于定价和成本的事情，她也顺嘴提过一句。是个人都知道这个定价肯定比成本要高，但成本具体多少，萧萧没有细说过，只说卖应援物筹到的钱，刨去成本之外，剩下的会作为后援会的经费。大家知道是这么个处理方式，也就没问详细的了，也没人找萧萧要过讲法和账本看。

　　之所以大家都不看账，有两个原因。这其一，自己站在什么立场上去要账看？自己的职务又不是管账的，萧萧说多少就是多少了，难道还说萧萧你把账本和合同拍个照片给我过目一下？对会长这点信任都没有，以后待在群里也尴尬。这其二，是因为另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风船。

　　萧萧本人其实是不经手钱财的，她就像个CEO，操控全局。而风船比较像财务。萧萧安排这个画手那个设计去做这么一件东西，拿到设计稿以后去找厂家下单定做，筹钱管账的事情都是风船负责的。那些应援物做好了也都放在风船那儿，谁想买，去找风船交钱领东西。

　　于是这么一来，钱不从萧萧的手里过，也就很少有人会去质疑萧萧别有用心。虽然北京会长妞爷也对会服这事儿有意见，但她的意见是萧萧为什么要把这一套应援物打包卖，以及应援物的质量不合格，也不是针对萧萧本人的。而大家为什么不去质疑风船？那风船不是有萧萧监督着么！

　　可是风船又是怎么当上后勤管理的呢？她跟萧萧是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她是最早的一批管理员之一，大家来的时候她就在了。于是大家就估摸着，风船估计也跟自己一样，因为积极活跃或者能力比较强，就被萧萧给选上了。而且风船这人挺严肃挺神秘的，一般不在群里冒泡，有啥正事儿才会出来讲一下，大家对她都不甚了解。

　　于是老的人稀里糊涂的没出声，新来的人一看老人都不说啥，觉得可能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于是新来的人也什么都不说。而后援会成立的时间还不长，杏子的人数本身也不是特别多，所以一直都挺风平浪静的。

　　萧萧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后院就起火了。

　　贴吧上，有个新注册的小号发了个贴，质疑应援物的定价不合理，要求后援会公布具体的账目，交代清楚多收的钱去哪儿了。

　　这帖子一出，吧里瞬间就沸腾了！

　　今天贴吧的流量都比平时多了很多，想必是应援物这事儿已经通过群聊、论坛等其他的方式在杏子群里传开了，大家都在关注，这才没几分钟，帖子都翻好几页了！

　　底下跟帖的，有的是吃瓜看热闹的；有的是表示震惊的，因为这事儿要是没人提出来，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想不到买个应援物还有这么深的水；还有一些则是表达对后援会的失望和愤怒之情的。这事儿不管是怎么个前因后果，闹到台面上来就已经很难看了，很伤害那些用爱发电的粉丝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