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血灵爬过时的血脚印和手印,几乎就没有干净的地方。哪怕这地方没有旁的东西,就是写血淋淋的痕迹,也足够将人逼疯了。
陈寒将视线投向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却在哀嚎抽搐的赵乾身上。他显然已经没有了自主的意识,眼睛翻白,身上也看不出半点的伤痕。只有苍白的脸色和露出的胳膊上、藏在皮肤下的一道道像是蜘蛛丝一样的裂痕。
陈寒掀开了他的被子,正欲把对方的衣服也掀开,却被东华阻止了。
东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替陈寒撕开了他身上的衬衣。
果然,他的胸口上远比胳膊上更为可怖!摸上去皮肤仍是光滑平整的,但就在光滑平整的皮肤下血色的丝线起此彼伏,简直是蜘蛛织成的一章巨大的网。
如果要以陈寒的视角来看,现在的赵乾几乎都不能算是个人了。他毫无意识的躺在这里,身体都被侵蚀地几乎没有余地。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他如今只是个培养皿。
冯倩哭道:“原本好好的,有天晚上放学回来突然就这样了。也看了医生,医生说不是病,可能是精神问题。可哪有这种精神问题,小乾一贯很坚强的!”
赵明被哭的头疼,他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便问陈寒:“师姐,什么情况?光血脚印他身上不该有痕迹吧?”
陈寒默了一瞬,而后问赵明:“你这个弟弟,是不是很喜欢乱搞男女关系。”
赵明:“……”我怎么知道!
赵明没有反应,冯倩却疯了,她一口咬定:“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不要满口胡说!小乾是很乖的孩子!”
陈寒没那么多耐心,她走进满是血痕的屋子,从屋子书桌上找了只记号笔,直接在赵乾床脚的四个角都划了符咒。当她将符咒最后一笔画完,屋里的场景就像在一瞬间褪去了幕布。
冯倩见到了他儿子床上蹲着的东西,直接尖叫了一声,翻身便昏了过去。赵行峦要好一点,他面色煞白扶着墙,但好歹没有倒下。陈寒见他们实在受不了,便又划了一笔,让屋子恢复了原状。
可即使她划下了那一笔,刚才看见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从脑海里忘记。
赵乾的身边蹲着个血淋淋的女人,她的半个身体都已经融进了赵乾的身体里,即使这样,也依然勾着手指,撕扯着他的皮肉,疯狂地要进一步搅进他的身体里去。
赵行峦嘴唇发抖,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问陈寒:“大师,我儿子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陈寒道:“是血灵。”
第54章 指尖莲04
血灵是比较文雅好听的称呼, 说难听一点,就是恶鬼。
了尘对佛道专研了这么多年,也认为血灵渡不了——毕竟即使是佛祖割肉饲鹰, 鹰也是需要这块肉的。恶鬼不需要。除却天地尚且仍处于蛮荒时期, 那些由盘古的阴影而资生的恶鬼修罗外,现今的“恶鬼”一词, 大多是只本身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丢弃了所有为人之心, 只留下仇恨乖戾, 将理智和命魂统统转变为能够害人的戾气, 以实现报复。
医者都清楚“向死者难救”,血灵也是这样,它本身就不想要被渡化, 一心只求杀戮与施暴。遇见血灵,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将他们打散,打成碎屑。
但血灵又和普通厉鬼不同,它们以仇恨为食物。对非仇恨之人而言, 并无利害。所以如果有外人强行插手,染上了血灵的怨恨,那么血灵怨恨一旦转移, 便是除灵者需要面对它的恨意。尤其是它的憎恨源泉并不是除灵者,所以即使除灵者面对的血灵危险度,要远比它真正仇人面对的还要可怕。
了尘年轻时也曾狂妄,试图替人除去血灵。但最后的结果是, 已在圈内享有盛名的了尘大师,见到血灵掉头就走,别说救治,连管都不会再管。
赵明的父母不明白血灵是什么意思,但赵明在经过陈寒的科普后,多少知道了一点。
他完全立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看向仍浑然不觉有旁人存在的、半个身子已经融进赵乾身子里的血灵。
赵明张了张口,对陈寒道:“师姐——”
陈寒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即使我能杀掉血灵。但这个血灵有一半已经融进了他身体里,两人几乎是共生的情况。我要是动手了,杀掉的是血灵还是你弟弟?”
赵明沉默了。虽然他们来这里原本也就没想过要替赵行峦解决问题,只是想要接他家的情况引出指尖绽花的女人。但如今眼睁睁瞧着赵乾的情况这么糟糕,他们也确实无能为力,赵明的心情一时间甚至有些复杂。
赵行峦却不管这么多,在他眼里,陈寒是个跟班,赵明更是不靠谱的,唯有东华说的话他才会信。
所以他问东华:“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么样了?”
东华敛回了视线,平淡回答:“是血灵,你也看见了有一半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赵行峦当然看见了,正是看见了,所以他有些慌乱,以至于对东华说话的口吻都软和尊敬了许多。赵行峦道:“陈先生,我知道您是大家,我儿子这情况,还希望您施以援手。”
东华道:“我做不到。”
赵行峦愣了一瞬,以为东华是不满他先前的逼迫态度,连声道歉:“陈先生,我之前也是爱子心切,所以说话没了方寸。还请您不要在意,只要能救回我儿子,答应给您师兄的报酬,我愿意翻倍!”
东华:“这和报酬无关,我确实做不到。”
陈寒本以为东华说这话是配合他们原本的计划,便适时插口道:“您或许不了解‘血灵’,这是在极为清醒的状态下、怀着极大怨恨死去,一心只想报复,哪怕是幽冥的鬼差亲自来了,也渡不回的东西。更何况,赵乾根本不是意外沾染上,他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血灵当做了培养皿。若是血灵尚未入体,我和我师叔拼一拼,或许能解决。但血灵入体,我们确实是没有办法,毕竟若是方寸掌握不住,不仅救不回赵乾,还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赵行峦彻底慌了神:“那,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了尘可是答应的,他说有办法!”
——确实有办法,无论过程如何,指尖开花的女人确实已经净化了一次血灵。
陈寒安抚了赵行峦几句,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口吻,告诉了他指尖能开花的女人的存在,叮嘱他快些将人找来,而她则和东华在这里替赵乾维持住现状,不让事情更糟。
赵行峦虽然知道儿子染上了怪病,以至于求上了道士和尚。可他活了大半辈子,确实也从未见过这么可怕又恐怖的场景。他站在赵乾的房门前,想着那半融进了儿子身体的可怕女人,只觉得心脏都在绞痛。另一方面,他又恐怖于自己见到的,一步也不敢迈进赵乾的房间。
再坚强的人都会被深爱的子女轻易击垮。赵行峦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他拿过了陈寒写下的要点,说着“好好好”,几乎是夺路而出,恨不得明天就把人找回来。
晕倒的冯倩被赵家的佣人妥善安置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时间二楼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陈寒瞧着赵明,赵行峦对待赵明和赵乾的态度差别实在太明显了。就好像一个是他儿子,另一个是他老婆给他戴的绿帽子。若非赵明的长相与赵行峦能找出三分相似来,怕是任何一个见到了刚才情况的人都会这么以为。
赵明没怎么说话,只是打量起了赵乾的卧室。他的卧室里什么都有,被整理的干干净净。
大概赵明小时候,还憧憬父母与家庭的年纪,梦里的卧室差不多也就该是这样的。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得不到,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自暴自弃。甚至差点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还好他那时候身边有戚乐。
戚乐虽然难以相处,可她却是赵明人生中的一盏灯,一把尺,帮着他顺利成长,而不至于迷失自我。
如果不是戚乐的陪伴和嘲讽教育,赵明觉得自己大概早就比赵乾还要堕落,更别说像如今这样,还算不错的成长了。
想到这里,赵明突然想要给戚乐打个电话,戚氏破产后,他知道戚乐不想被打扰,所以一直以来若非必要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但这时候,赵明忽然想要听一听戚乐的声音。
赵明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机,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他将手机给了陈寒,陈寒又给了东华,最后……应该是东华给了陈寒吧?
赵明看向陈寒,陈寒手里果然拿着他的手机,此刻正神色平稳的通着电话。
说了具体情况后,陈寒答应了一句:“好的,我现在就赶过来。”方才挂了电话,她一抬头就见赵明盯着她,不免顿了一瞬,问:“怎么了?”
赵明单纯的好奇:“陈寒,你在B市还有朋友吗?这么晚了去哪儿?”
陈寒将手机递还给赵明,顺口回答:“不是朋友,是警察局。”
赵明:“???”
陈寒抬着下巴指了指赵乾的样子:“血灵缠着他,肯定有惹上人命官司,作为守法公民,报案提供线索是我们的义务。”
赵明:“……可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啊?”
陈寒道:“血灵都被磨出来了,肯定不是小案子。你都不会查一下当地新闻吗?”
“B市音乐附中有名女学生失踪了,两周前发现时血肉模糊,疑似被施以性暴力。警察在她的身体里找到了残留的化学物,对方应该还给她注射了毒品。”陈寒说的平静,“警方初步判定,这女孩子是头部受到重击死亡。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受不了自杀,还是被他杀。”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陈寒顿了一瞬,语气含冰,“你这个弟弟,都‘厉害’的很。”
赵行峦知道他千娇万宠的小儿子染上了毒品又把未成年的女孩子玩出了人命吗?恐怕是不知道的。
冯倩知道吗?陈寒猜她可能有所察觉,但她不在乎。就像她毫不在乎赵明的存在,于同一个城市登堂入室成了赵行峦实际上的妻子一样,她大概也是不在乎她儿子玩弄了谁的。
就像她先前对陈寒吼叫的话一样,在她心中,赵乾是乖巧纯洁的。哪怕现在遭了罪,都是在替赵行峦受难。
因为赵行峦没有离婚,害得她至今是承担这巨大舆论压力的外室。
赵明看了看赵乾,对陈寒道:“我们该做点什么?”
陈寒反映了过来:“是得做点什么。”
她走了过去,一指直接将赵乾最后的那点儿潜意识反应被崩散,让赵乾彻底沉进了血灵的梦魇里。但从表面来看,赵乾竟然像是终于得到了平静,竟然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陈寒道:“这样就安静多了。”
赵明:“……”
赵明叹了口气,也知道赵乾罪有应得。他问东华:“我弟弟……我是说赵乾,他真的没救了?”
东华道:“我确实救不了。”
陈寒:“?”刚才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东华道:“我一早说过,我的力量并不适合除凶灵。对付凶灵,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散,以恶制恶。”
只会直接打散的陈寒:“……”所以我是恶吗!?
陈寒一阵无语,东华看着她嘴角弯了微小弧度。他直接在赵乾的屋子里找了块地方坐下,赵明看着东华的行为,有些尴尬。他问两人:“你们今天就待在这里吗?”
陈寒道:“看起来冯女士和赵先生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赵明说:“不然我叫辆车,带你们会酒店吧?”
陈寒摇头拒绝:“算了吧,这家里本来就够糟心的。我想你也看见了,这屋子里被负面引来的黑雾比戚乐当初用阴玉带来的效果还要厉害。赵乾的屋子反而因为有血灵,倒成了最干净的地方。”
“给我别的地方我也不住,我们就待一晚上吧。”
赵明:“……”
赵明想想也对,在赵乾的柜子里翻了翻,竟然真的找到了两幅扑克。他拿着扑克笑嘻嘻抛给了陈寒,东华掀开眼帘,有些莫名。
陈寒拿了扑克牌,熟练洗牌,而后问了东华一句:“会斗地主吗?”
东华皱眉:“那是什么?”
陈寒非常满意回答,对赵明道:“我们斗地主。”
于是三人遂斗一晚地主,迫使完全不知道规则的东华,从一次次的失败里学习规则。
当东华开始反败为胜,天际已经泛白。
赵行峦匆匆忙忙上来,对三人道:“我联系到尚明法师了!”
三个打牌的人一怔,东华出完了手里最后的牌,说了句“我赢了”,之后才抬头看向赵行峦。
赵行峦显然也被他们三个人的行为给弄懵了,还是陈寒镇定,收了牌站了起来,对赵行峦道:“找到了?”
赵行峦心情复杂,他想骂他们对于赵乾不够上心,但傻子也看得出来赵乾先前在哀嚎,可如今却安稳的陷入了梦乡——他最后选择当做没有看见,站在门外对三人道:“托朋友联系上了,说是能解决血灵,指尖会开花。”
“我已经让昌林去接她了,最迟今天下午就能到!”
陈寒看了一眼东华,见他神色不变,莫名心里便也多了底气。
她笑着对赵行峦道:“那真是太好了,到了时间,我们一起去接她吧。”
说罢,陈寒便对赵行峦说如今的赵乾已经不需要看顾了,他们回去休息一会儿,接着就去机场和顾昌林一起接机。赵行峦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三人回去做了简单的洗漱,便卡着时间到了机场,在接机口一眼便看见了顾昌林和他身边的女人。
实在是这个女人太引人注目了。
她穿着青色的袈裟,其上的绣着像泛黄的银杏叶一般颜色的田纹。她胸前的哲那环似乎是象牙的材质,法衣下的僧袍则是白色滚黑边的。女人带着兜帽,双手于胸前合十,让人除却她似柔荑一般的双手以及胸前挂着的一串小叶紫檀外,再也瞧不见旁的东西。
陈寒看得怔了一瞬。
因为她瞧见了这女人身上发着的柔光。
陈寒瞧着顾昌林发现了他们,带着女人向他们这里走来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想:糟糕……这个指尖开花的女人,好像是个正牌货。这样的佛光,陈寒只在了尘虔诚念经的时刻瞧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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