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说:“陈寒,你怎么才回来呀!东王公回来啦,他动了东皇钟,人间是不是出大事了?”
“少羽也不见了,前些日子陵光神君也不在了,如今连天帝都寻不到——”
“陈寒,你从人间来,人间莫不是真出大事了吧?”
陈寒瞧着璇玑,这是一只才活了七百三十二年的凤凰,七百三十二年,阳光普照,天地清明。看着她充满了活力,神色焦急却不掩周身朝气,陈寒便觉着,三千年前,他们拼下的那一剑……是有所回报的。
而这回报,已经超出了他们想象的美好。
璇玑道:“陈寒,你不要不说话呀,你这样会吓到我。”
陈寒道:“璇玑姑姑,你放心吧。下界出不了事。”
璇玑:“唉?”
陈寒笑着看向天庭:“昊天大帝封了我和赵明做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官儿,人间的事情,我和赵明都能解决的。”
璇玑愣了一瞬:“哎,说到这个,赵明呢?”
陈寒看向后方,她指了指:“来了。”
赵明跑得气喘吁吁,东王公不帮他,他灵力又不够,只能一路跑来,累得够呛。
他一边喘气,一边指责陈寒:“师姐,你怎么都不叫我!”
陈寒道:“我不叫你,你不也来了吗?”
赵明看着白云下的微小世界,他理所当然:“你也说了,官是封给我们俩的。更何况那是我的家——没道理我不救我的家。”
陈寒就猜到赵明会这么说,所以她夸赞道:“有神仙骨气。”
赵明刚要得意,陈寒就说:“不过虺一甩尾就能灭杀普通散仙,你要是下去了,可得小心些。”
赵明形容一僵,他对陈寒义正言辞道:“师姐,我会在后方帮你的,你在前线打,千万不用担心后方!”
陈寒噗得笑了,她知道赵明说这样的话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想要她放心。赵明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他这次下界,一方面确实是担心人间骚乱,另一方面,本也就只是想在后方帮帮陈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陈寒与赵明向璇玑告辞,便下南天门。
赵明第一次来的时候,连南天门都不会下。可现在他却已经能自己捏诀了。他正有些唏嘘,忽瞥见天边云彩。
赵明叫道:“师姐!”
陈寒回头,乍见漫天霞光。这霞光自东而来,近乎要将云朵染成五色。自紫府闭门,璇玑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又如此广阔的霞光——火烧火燎,像是要燃尽这天云做一场烟火般。
陈寒见着,笑了起来。
她对赵明道:“走吧,回来后我带你去瑶池看花。”
赵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陈寒已不再开口。陈寒心忧虺的情况,故而捏诀施咒,一夕间便和赵明坠在了原本的秦宅。
秦宅已经化为了粉末。只有一道金色的屏障,将此处方圆百里禁了起来,即使如此,雷龙在期内的碰撞肆虐,以及飞速增长的身躯,已然让X市刮起了千年难遇的狂风骤雨——!
赵明第一次见道上古神兽,他看着那一小快指甲片就有他大的巨龙,惊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道:“我们要对付它?”
陈寒道:“对。”
她问赵明:“害怕吗?”
赵明道:“害怕。”他哆嗦着,“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恐惧。这实在太吓人了。”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后退一步。
赵明脸色苍白,却朝着陈寒笑了:“但无所谓,都这时候了,害怕有什么用。”
就在赵明话音刚落的时刻,一声凤凰清鸣响起。
赵明眼睁睁的瞧着天地间忽降五彩祥云,有一只大得同样惊人的朱雀鸟,悍然冲进金色的屏障内!
赵明:“那是援兵吗!”
陈寒说:“是朋友。”
陈寒对赵明道:“你有羽人之羽,跑起来是最快的。你想点办法,将X市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都保护起来。”
赵明一脸茫然说:“这要怎么做?”
朱雀鸟在金色笼内已经开始出现力崩之像,陈寒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得先冲了进去。
她留给了赵明一句话:“太虚镜。”
赵明,赵明一脸懵逼。
但他好歹知道太虚镜在家里,赵明想着不管怎么说,先把镜子拿到!
赵明刚回了家,就遇上了在家里焦急等待着的秦青。秦青一爪子拍上了他的脸,急切问:“你师姐呢?陈寒呢!?”
赵明老老实实:“陈寒去杀那条雷龙了。”
秦青:“什么!?”
秦青记得在原地直打转,他问:“还有人帮她吗?”
赵明:“我还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大鸟。”
秦青嘀咕着“陵光,陵光去帮她了”,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炸毛道:“你怎么回来了?”
赵明:“……”师父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赵明说:“陈寒让我回来用太虚镜保住X市。”
X市的风雨狂袭因东皇钟的存在,而被限制在了很小的范围内,即使如此,距离X市如此远的S市却也是乌云聚顶,一副雨将下未下的样子。
学校里的徐芸见了这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恐慌。她匆匆忙忙的收了被褥,看着陈寒空荡荡的桌子,想了想,将自己前些日子求到的护身符在她的课桌上也挂上了一枚。
秦青道:“我不是陈寒,对太虚镜的驱动也有限。但我们至少能用白民的办法来驱使它。”
赵明心下一动:“该怎么做?”
秦青道:“算麻烦,也不算麻烦,你知道X市的龙脉核心在哪儿吗?”
赵明当然不知道,他又不是风水先生,但他清楚的很,这地方八成立着政府。他抱着秦青回了X市,在狂风骤雨中指着X市的市政府问:“是不是这里——!”
秦青浑身的毛都被打湿了,他说:“是——!但你得把镜子立顶上去!”
赵明便顶着狂风骤雨要飞上市政府的屋顶天台,可虺对神仙的威压太大了,他飞的东倒西歪,直到一双手直接将他提了起来,丢上了政府天台。
赵明站定,回头一看,见是浑身上下也湿透的杜天昊。
杜天昊神色不愉,他摘了眼镜,露出一双也正常人截然不同色泽的瞳孔。
完全展现了羽人姿态的社长语气不善:“你们搞什么,动静大得连我外公都觉得不对劲,非逼着我来看看。”
赵明:“呃,拯救天地?”
杜天昊才不管拯救天地,他只管自己能不能安生过日子。
他一回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金光与电闪雷鸣,他问:“陈寒在那里面?”
赵明点了点头。
杜天昊微微皱眉,而后问他:“你要做什么。”
赵明:“立、立镜子。”
杜天昊接了手。他身上流着羽民的血,太虚镜属于白民千百年,比起赵明这样的神仙,显然要更熟悉杜天昊这样的远古遗民。太虚镜甫一被杜天昊接手,便开始流转淡淡的光华。
杜天昊问:“然后呢?”
秦青的猫爪从太虚镜面上划过,从上取下了四枚水似的珠子。他道:“立四方。”
这下可好,他们可没有另外的四个人立四角。
秦青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赵明却在狂风暴雨中打电话。最让秦青震惊的是,电话居然信号通了。
赵明喜滋滋的打完了电话,问秦青:“哪四个角啊?”
秦青已经看了X市的地图,给赵明说了具体的方位。
赵明“哦”了一声,就不见了。
下一刻,他把戚乐放在了塔下,戚乐一落地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握着赵明给的珠子只差破口大骂。赵明又将穿着雨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尘放在了公园里,了尘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握着枚珠子,差点没给风吹跑了。他的兔子毛搭耸了个透,世外高人的气息半点不存,想学戚乐骂赵明,可一想起他的身份,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最后赵明请来了黎芒,黎芒握着他给的珠子,为自己施了避雨术,稳稳当当的站在湖面上,对赵明叮嘱着:“快点打完啊,我明天还有比赛的。”她强调:“是为国争光。”
最后赵明站住了,他握住了最后一枚珠子。
昔年五帝撑天地,用得也正是这五角。
自四方,连中央太虚镜。杜天昊惊讶的见着这镜子像是活了一般,其上涌入光滑万千,旋转着浮在空中。它携四方之珠,以几身为眼,须臾间悍然为这城扣下了一座透明的、再严实不过的罩子。
顷刻间,戚乐打了个喷嚏。她抬起了头,发现雨停了。
雨停了,阳光渐渐照出了蓝天的缝隙。
X市被暴雨缩在了家门中的居民皆好奇的看着这天降异像,他们没瞧见别的——
“……市政府头上浮着着的是什么,无人机吗?”
赵明的位置刚好在居民区,他听见了这一耳朵,噗哧笑了。
不远处,旁人看不见屏障外的暴雨肆虐,也看不见金色屏障内的戾气万千。
他看着秦家古宅的方向,静静地等着。
陈寒被雷龙的一爪直接打进了泥地里。
朱雀愤怒的鸣叫了一声,便要同雷龙搏命。陈寒躺在泥地里,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渍,却看见了一旁用她流出的血积出的水汪。
血液清晰的映着陈寒的模样,又或者说,映着西王母的模样。
陈寒瞧着水面,开口道:“都说我是你,我既然是你,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给我点什么。”
水面里的她似乎是笑了。
陈寒眉梢微挑,伸手压上了那片血汪。
雷龙正不耐烦朱雀鸟的骚扰,它昔年曾有一次得以苏醒的机会,就是这只鸟前来碍事。如今这只鸟又来碍事——它只想将她的脖颈咬碎!
雷龙咆哮,它盯住了朱雀最脆弱的地方——
叮。
雷龙顿住了。
这声音它太熟悉了,是剑鸣声。这剑斩过他的角、斩过他的爪,也将他斩成三断过。
这是西王母的龙骨剑,用盘古的精血而打磨,对于混沌的产物而言,是再恐怖不过的武器。
雷龙抛开了那只鸟,它那双铜铃般的眼再一次,时隔近三千年,盯住了看似渺小的陈寒。
陈寒抬头,目光扫过它,语气浅淡。
她说:“混沌,你觉得披上了盘古的皮,我就杀不了你吗?”
虺或者说被混沌浸染的天道呲笑,它用着虺的声音道:“你是我的半个孩子,你出生的时候,我甚至帮着添了些筋骨。可到了如今,你却要学盘古,学他违逆于我。”
陈寒道:“混沌不分子子父父,这关系还是昊天定下的。混沌之中,强者为尊,你哪里的脸面谈什么违逆。”
她握着剑,漫不经心:“逆也就逆了,我难道是第一次对你动手吗?”
天道哈哈大笑,他嘶哑着:“大言不惭。”
陈寒看着他,想起了很多事,只属于陈寒的十八年,却要比西王母的千万年的人生都要明亮。
她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这个世界。哪怕不完美,哪怕叶片之下藏污纳垢。
但凡尚且有着鸟语花香,她便喜欢。
陈寒笑了声,对虺道:“那就算我大言不惭。”
朦胧中她听见盘古问她:“你想要什么?”
西王母曾经答:“没有。”
陈寒启了唇,她说:“我……”
龙骨剑清啸,她一脚踏上了雷云。
比大小,她甚至没有虺原身的一只眼的瞳孔大。可她轻轻松松立在了虺的鼻尖上,抬眼瞧着这条蛇,却让天道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天道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它道:“盘古,盘古,盘古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
盘古什么也没给她。
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讨要过,她冷心冷肺,无悲无惧。
天道看着那逼近的一剑,西王母无憎无惧,她的靠近是它最为害怕的——她乘着盘古的力,她靠得越近,盘古便越能清醒。
盘古在压制着它!
天道大骇:“盘古,你难道再也不想见你的天地了吗!”
眼见一剑在即,天道一念间便向从虺的身体中逃出!陈寒见此,大喝道:“虺——!”
虺的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的清醒。
陈寒道:“羽嘉为你死了,天地因你倾了。你若还算是烛阴的儿子,还算是雷泽的王,就给我担当起来!”
虺睁开了眼。
他的爪子,舒张开来。
天道尖叫,它被困住了,它被困在了虺的身体里。
混沌尖叫,陈寒没给它机会,虺也没给它机会。
陈寒的剑,没入了虺的头顶,没入了他缺了逆鳞的那一块血肉里。
她的龙骨剑刺了进去,直通心脏经脉。天道被定死在了他的身体里,被来自混沌磨砺而出的凶器刺痛尖叫。
陈寒的手很稳,稳到惊人。
弑父的天罚瞬间砸在了她的身上,陈寒的身上裂开无数伤口,鲜血迸裂,几乎要融进虺的眼睛。
她还在继续。
天道在她的脑海里大叫:“你当真不想活了吗,你要是杀了我,你活不了!”
陈寒说:“那就不活。”
她该做的都做了,想说的也说了。她说西王母狼心狗肺,但自己也是她。她骂了西王母,却还是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陈寒心想,她们都狼心狗肺。
虺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陈寒曾经看不懂,此刻却有些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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