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方菲打了个冷战。这天也太反常了, 前些日子暖和得跟暮春一样，这两天又开始持续降温。她看了看天上铅灰色的云层, 有些担心会下雨。本来就降温了，下雨肯定会更冷，她的羽绒服都在家里呢。
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 果然就变天了, 然而下的却不是雨, 而是细碎得柳絮一样的雪花。方菲把拉链拉到脖子那里，挡住外面的雪花和冷风，却挡不住侵入骨髓的寒意。
夏默看小鹌鹑缩头缩脑的样子, 赶紧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方菲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薄毛衣，生气的说，“我不要，你才穿多少衣服？”
“我是男人，这点冷怕什么？女孩子家受不得冻，穿着吧。”夏默说着还退了一步，生怕方菲不肯接受。
方菲本来也是想脱下来还给他的，但是想到这是在校园里，还是不要拉拉扯扯了，省得被教务处的老师发现。等到了食堂大厅，她就迅速脱下衣服，塞到了夏默怀里，飞快得跑走打饭去了。
食堂里热腾腾的夹杂着饭菜香味的气息，驱散了周身的冷意。想着这会儿还不算冷，夏默迟疑了一下，就把外套穿上了。
中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方菲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回去的时候，夏默还叮嘱她，“赶紧回宿舍去，别在外边晃了。出一身汗，风一吹容易感冒。一点五十，我在楼下等你。”一点四十午休结束，起来收拾一下，也差不多快五十了。
这么一会儿还想看看她？方菲以为夏默是想跟她一起回教室，嗯了一声，就欢快地跑进了宿舍楼。因为惦记着夏默之前的话，方菲闭上眼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感觉还没睡多大会儿，午休的铃声就响了。
起来穿上外衣，方菲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把手脸都仔细摸了一遍。天冷，不做好保湿工作，皮肤就容易干裂。扎好头发，换了鞋子，方菲一看时间，都四十九了，赶紧就往楼下跑。
等方菲跑到楼下，看了半天都没见到夏默的人影。但是夏默说了会在楼下等她，一般没事不会爽约的，方菲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有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准备再等一会儿。还好没等两分钟，方菲就看到主干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从南边过来了？还没等方菲想明白，夏默就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我妈给我送了衣服过来，也顺便给你拿了一件，是她自己的衣服，可能有些不太合身，你对付一下先穿着。”
方菲一听就知道他吃过饭给夏妈妈打电话了，不然家属过来送东西一般都是上课的时候由保安传纸条到班级，下课了学生再去拿，是不太可能在午休之后送东西的。
阿姨好心送了衣服过来，方菲也不再推辞了，拿出来就套到了衣服外面。这是一件豆沙红的中款羽绒服，让方菲一穿就成了长款了。还好衣服胖瘦比较合适，如果不说还真没人看出不合身。
“谢谢阿姨了，我正打算晚上给我妈打电话，让她给我送衣服呢。”方菲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感激地跟夏默说。不过说不定不到晚上，下午她妈妈忙完就来给她送衣服了。变天了，妈妈肯定不会忘了她没带厚衣服的事情。
夏默听到方菲提起方妈妈，隐隐皱了皱眉头，本来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不用麻烦阿姨了，说不定过两天就暖和了。赶紧走吧，要上课了。”
看着方菲慌慌张张地往前跑，夏默想着妈妈之前说给方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的事情，觉得有些不正常。过了一点饭馆基本上就不太忙了，不至于半天都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夏妈妈说了，晚上去方家看看情况，到时候要真有什么事，就告诉夏默一声。他也就不过分纠结此时了，快步就往教室走去了。
下午放了学，方菲一出来就看到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就连刚绽出嫩芽的柳条上都挂着一簇簇的雪，新绿与雪白的碰撞，也是一种别样的美。这会儿不冷了的方菲也有心思赏雪了，想到办公楼前面的草坪周围的玉兰，这会儿不知道是怎样一番美景。
“以前好像听人说过三月桃花雪，虽然玉兰不是桃花，也够美的了。”方菲看着洁白的，似开未开的玉兰花上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积雪，忍不住赞叹。
让她想起查慎行的一首诗《雪中玉兰花盛开》：阆苑移根巧耐寒，此花端合雪中看。羽衣仙女纷纷下，齐戴华阳玉道冠。
“如果有相机可以拍下来就好了，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虽然夏默的手机也可以拍照，但是像素还是差点，而且正好在办公楼前面，方菲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手机来拍照。
夏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隐蔽地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短信提醒。看来妈妈还是没打通方叔叔他们的电话，难道方家真的出事了？但是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也不想贸然说出自己猜测，影响小姑娘的心情。
“你帮我看着周围有没有老师，我帮你拍几张吧。”看小姑娘一脸的遗憾，夏默就发挥了自己的敏捷身手，从各个角度给玉兰花拍了不少照片，“回头我传给你。”
方菲惊喜地说，“你居然带了手机？不怕给老师抓到啊？回头还是放宿舍里吧。”一高对学生带手机绝对是持反对态度的，一旦发现就要被没收，等到毕业才能还回去。到时候手机都更新换代好几次了，拿回去还有什么用？
夏默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就把手机装了回去。小傻瓜，带着手机不还是为了你？为了弄清楚方家的事情，夏默让夏妈妈有了消息就给他发讯息。为了不错过讯息，他只能冒险把手机带了过来。
到了晚自习上课的时候，夏默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他才收到了一条讯息：电话里不好说，后天你们回来再说吧。你先不要跟菲菲说，素琴怕她接受不了，影响了学习。
这没头没尾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妈妈一句话都没说，夏默就算说也无从说起。不过可以推测出，方家一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如果让方菲知道了可能会请假回去的那种。既然阿姨为了菲菲着想，他还是先不问了。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方菲走在夏默身边，小声跟他分享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夏默微笑着，时不时地侧头望过去，恰到好处的应和，跟平常的每一个放学后的夜晚一模一样。
只是夏默的心里却有些沉重，他想为她遮挡外界所有的风雨，然而方家内部的事情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下雪了我妈都不知道给我送衣服，昨天我打电话，她居然说你妈既然给我送了，她就不跑这一趟了！真怀疑我是不是充话费送的！”周末放了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方菲还在跟夏默抱怨。
本来她以为妈妈那天下午就会给她送衣服的，结果等到第二天还没见人影。方菲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去，结果方妈妈不耐烦地说：“毓秀跟我说了，她让小默给你捎了一件羽绒服了，当你妈天天啥都不干，就伺候你们这些祖宗呢？”
听上去方妈妈挺生气的，方菲还委屈呢。不就是送一件衣服，骑电动车跑一趟也不费多大功夫，就这么嫌弃她吗？
一阵风吹过，夏默把方菲的帽子盖到了她头上，柔声说：“兴许阿姨那会儿正忙着呢，说话就急了一点。阿姨疼不疼你，你平时不知道吗？”
妈妈自然是疼她的，方菲也知道。只是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才会因为一小点轻忽而感觉委屈。想想妈妈为了她和玉斌这么辛苦地挣钱，她因为这点小事就抱怨，确实不太应该。她低着头踩着阳光下夏默的影子，不好意思地说，“知道啦，我不会怪妈妈的。”
调整好心情的方菲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家，但是等她打开门后，迎接她的确实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得她措手不及。
第60章
方菲回到家, 打开门后，发现家里没有一丝烟火气。平常这个时候妈妈都做好了一桌子菜，全家人都在家等着她吃饭呢。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方菲以为家里没有一个人在, 谁知道玉斌这时候悄悄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看着方菲小声说：“姐，你回来了？妈让你带我出去吃饭。”
“妈呢？她去哪儿了？爸也不在家吗？”方菲纳闷地问道。
玉斌有些迟疑地说：“妈在床上躺着, 不知道睡了没有。爸…昨天半夜回来一趟，今天一大早又出去了。”
从他前天下午回到家, 就没见到爸爸的人影，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这两天饭馆都关门了, 妈就在自己房间待着。有时候毓秀阿姨过来，妈妈就和她关上门说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爸好像跟妈吵架了……”玉斌虽然还小，但是也知道家里的气氛十分异常。然后他又把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情跟方菲说了一下。
昨天半夜方爸爸和方妈妈吵得厉害, 虽然关着门隔音很好，他还是听到了“离婚”之类的字眼, 心里十分忐忑。他哭着去拍门，妈只是隔着门说没事，让他回去休息, 之后屋里就没有声音了。
闹离婚？方菲一下子就想到了方爸爸上辈子出轨的事情, 她都已经把他跟那个女人隔开了, 难道他又找了一个？想到方妈妈这会儿不知道该多么伤心，方菲赶紧去敲主卧的房门。
方菲顺手推了一下，发现主卧的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只能一边敲门一边喊：“妈，我回来了，开开门。”
“菲菲回来了啊？进来吧。”方妈妈打开门，让方菲进来。
方菲一眼就看到妈妈红肿着眼睛，精神十分萎靡。记忆里，除了爸爸出轨，还没有别的事情对妈妈打击这么严重过。她挨着方妈妈坐到床边，沉着脸问：“妈，你跟我爸是怎么回事？玉斌说你们吵架了，饭馆都不开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他说他喜欢上了别人…要跟我离婚……”本来眼神一片空洞的方妈妈听到女儿的问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泪水就忍不住哗哗掉了下来，哽咽地质问：“我伺候了他大半辈子，对他哪一点不好？因为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小寡妇，就要跟我离婚，方青山他有良心吗？”
方菲的心一沉，果然如此。她抽了几张纸巾帮方妈妈擦了擦脸，冷静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不是天天跟你一块忙活饭馆的事吗，他哪里来的时间瞒着你认识什么小寡妇？”
这女的情况方妈妈这两天也了解了一些。家住城郊，死了老公三年了，带着两个儿子，大的九岁了，小的才五岁。这女人是在市场卖菜的，方爸爸就是买菜的时候和她认识的。一开始方爸爸只是看她卖菜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挺辛苦的样子，就经常照顾她。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对上眼了。
“我说他买菜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外面有人勾着他呢！”方妈妈恨恨地说，一开始买菜两个人是轮流着来，这几个月他居然自己全部包揽了。方妈妈开始还以为自家男人终于会体贴人了，很是欣慰。
“如果不是卖鱼的王嫂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爸干的这腌臜事呢！”
一开始有多高兴，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绝望。方爸爸倒是干脆，方妈妈一问，他就爽快地承认了，然后就提起了离婚的事。’
方菲生出双手把方妈妈搂进怀里，她这时才发现，妈妈原来这么瘦，这么小。她眨了眨眼，不让泪水掉出来，平静地说：“妈，如果我爸死活不肯回头，你想和他离婚吗？”
“他想得美！我拖也拖死他！我跟他离了，不是便宜那两个贱人了？”方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愤怒地说。
何必呢！想到上辈子爸爸和妈妈貌合神离的日子，方菲觉得两个人还不如趁早分开。只是她知道方妈妈这会儿听不进去这样的话，只能安抚她：“一会儿等我爸回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到了三点多，方爸爸才面带笑容，神情愉悦的回来。看到方菲坐在客厅里冷冷地看着他，方青山神情一滞。他扯了扯衣领，有些不自在说：“你妈都跟你说了吧？”很明显女儿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这么仇视地看着他。
“爸，那个女人那里比我妈好，让你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一门心思想要跟我妈离婚？”方菲沉着脸质问他。一边是认识了三个多月的女人，一边是相伴二十年的夫妻和儿女，孰轻孰重，他真的考虑好了吗？
方青山似乎没有听出来女儿的讽刺，一说起心爱的女人就眉飞色舞起来：“你陈阿姨特别善良，她也挺不容易的……”
方菲静静地听完方爸爸说的话，总结了一下，就是一个三十七八的女人，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卖菜为生。生活虽然艰辛，这个柔弱的女人却始终乐观地面对生活，一直保有着温柔善良的本性，就连对买菜的方青山都经常说上几句关心的话。
方爸爸同情她的遭遇，就经常去那边买菜，时间长了，两人就互相吸引了。这个女人和刀子嘴豆腐心的方妈妈不同，她就像一汪柔柔的湖水，让方青山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本来还在家庭和爱情之间摇摆，但是被老婆发现后，看着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婚。
“菲菲，就算我跟你妈分开了，我们对你和玉斌还是一样的。希望你能理解爸一回，我跟你妈，真的过不下去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关心我，天天除了唠叨就是唠叨，这个性子，搁谁都受不了。”想到老婆，方青山叹了一口气，对已经长大的女儿央求道。
方菲冷笑一声：“我妈不关心你？爸你在开玩笑吗？你忘了我小时候，家里吃不起菜，我妈给你一个人炒鸡蛋，我们就剁点辣椒撒点盐凑合的日子了吗？还有你和我大伯做生意，本钱都砸进去了，我妈跑我舅家借了五十块钱过年，还给你买一条烟的时候了吗？”
听到女儿提起以前的事情，方青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是想到温柔的陈芸，再想想破马张飞一样的老婆，他又坚定下来了，“菲菲，算我对不起你妈。但是我跟你妈真的没有感情了，这样绑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离婚之后，饭馆和房子都归你妈，我什么都不要。你和玉斌也跟你妈吧，你陈阿姨那边负担也重，我没法带你们。等爸以后挣了钱，你和玉斌的学费我也出一份。”方青山相信，陈芸不是图自己的钱，就算净身出户她也不会嫌弃自己的。
开了一个门缝听着客厅动静的方妈妈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冲到方爸爸身边，揪着他哭喊，“方青山，你个没良心的！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婚的！你别想甩了我跟那个贱人过逍遥日子！”
“素琴！你不要这样，这个婚一定是要离的，要不然咱们就去法院，看法官判不判。再说，就算你不离，我也能搬到那边去住，你还能绑住我不成？”方青山不耐烦地甩开方妈妈，招呼也不打一声，又出了门。
37/67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