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却没有彻底放开她,而是双手扶着,怕她跌倒。
她仍然处在震惊之中,这种感觉太奇妙。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刚刚在动,是在向她打招呼。她的手一直放在腹部,感受着骨血相连的跳动。
小人儿就只踢了那一下,就没有再踢,她有些失望,想着他或许已睡着。
胥良川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她脸上泛着微笑,嘴角翘起,眼神温和慈爱。白洁如玉的脸庞,散发出母性的光芒,如庙宇中的观音。
他扶着她,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夜里,午时已过。雉娘在睡梦中被人踢醒,这次腹中的小家伙很精神,踢她好几下。她侧着身子,双后抱着腹部,无声地笑着,笑到流泪。
一只大手慢慢地覆在她的手上,从背后拥着她,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两人的手掌同时感受到来自她腹中的震动。她已感受过,倒没有初时的震惊。身后的男人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依然僵住身体。
前世中,他闭着眼就能听到树叶落地和风吹拂面的声音。他的五感灵异于常人,方才细微的震动如铺天盖的暴风骤雨一般,比起他自己重生时还要震撼。
她转过身子,仰起小脸,“夫君,你感觉到了吗?”
他“嗯”一声,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夜静如水,外面似下起雨来,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清晰可闻。夫妻二人紧紧相拥,她连何时睡去都不知道。
清晨时,雨已停歇。
昨日挂好的灯笼被水打湿,下人们又是好一通忙活。所幸天已放晴,明日就是胥良岳的大婚之期,应该不会再下雨。
胥夫人指挥着下人们,把淋湿的灯笼重换一遍,还有树上的红绸条,也取下重换新的。山长夫人则忙着给胥良岳试喜袍,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满心的欢喜。
成亲的那一天,胥府热闹非凡。二皇子和韩王世子跟着梁家人送嫁过来,他们要闹新人,谁也不敢拦。由着二皇子和韩王世子领着一群京中的世家公子,猛给新郎灌酒。
胥良岳被灌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新娘子从新房递出话来,他们才放过新郎。
第111章 遇刺
胥良岳和梁缨成亲三天回门后, 胥山长夫妇就决定启程回渡古。
这是在成亲前就知道的, 分别时, 梁缨十分的不舍。她还没有和表姐呆够, 才嫁过来几天就要离开,万般的不情愿。
胥老夫人也不愿离别, 许是人老怕离愁, 她没有去码头相送。胥阁老要上朝,也没有同行。胥夫人领着儿子儿媳, 将他们送去码头,下人们把箱笼搬上船。
一家人站在码头上, 各自说着道别相互珍重的话。
已近夏季,江风徐徐,甚是清爽。这个时节坐船不仅气候舒适, 沿途两岸的景致也很迷人,最是合适不过。
初升的朝阳在水面上铺洒,泛起波光粼粼。眼见船要起航, 胥家二房的人不舍地登船。等他们落稳, 船工们开始起锚, 雉娘挥着手, 朝站在船头的二房一行人告别。
船离开岸边,慢慢地调转着航向,船尾处两个男人在固定着什么, 都是船工的打扮, 其中一个背着长长的黑色包袱, 有些怪怪的。雉娘看着,觉得他不像船工,倒像是以前在武侠小说中看过的江湖中人。
雉娘多看了两眼,船工们忙好后,往船底仓走去。一个船工好像说了什么,背包袱的船工取下包袱,一只手握在包袱的前端,如同握着一柄长剑。他似乎想要拿出来,又死死地按住。
不知他又说了什么,问话的船工没有再说话,他把包袱重新背好。
雉娘觉得有些奇怪,扯扯胥良川的衣服,小声地道,“夫君,你看那个船工,是不是有些奇怪?”
胥良川抬头望去,那两个船工正好走进底舱,他看着两人的走姿,眼神眯起。
猛然,他朝许雳使个眼色,许雳飞奔过去,船已驶离岸边约三丈开外,他一下子就跳到水中,快速游到船边。船上的众人吓了一大跳,许雳一登上船就命船老大把船重新驶向码头并且抛锚。
胥山长一家围上来,忙问发生什么事,许雳没法回答,只说大公子有吩咐。
梁缨有些奇怪,小声问胥良岳,“夫君,怎么要返航?”
“不知道,大哥有事。”
“才离开能有什么事情?”胥山长也是一脸的疑惑。
船老大照做,船慢慢地靠到岸边,船一停稳,胥良川就带着许敢登船。
许雳轻声地叮嘱胥山长一家人先下船,胥山长会意,和山长夫人及梁缨一起下船,走到雉娘她们的身边。
雉娘立马引着她们快速地坐进马车中,胥夫人虽没明白发生何事,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两家婆媳四人一坐进马车,雉娘就吩咐车夫,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就走。
胥山长和胥良岳则重新登船,跟在胥良川的后面。
胥良川带着许雳和许敢径直朝船底舱走去,船老大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紧张地跟在后面,不停地问发生什么事情。
胥良川没有理会他,许雳走在前面,一脚踢开底舱的门,底舱中住的都是船工,那背着黑包袱的男子正靠坐在窗边。
他面色黝黑,身子壮实,似是常年在外行走。看到有人进来,他的手放在包袱上,一会儿又松开,似是猜想胥家人的来意。
许雳和许敢护在胥良川的身边,胥良岳在后面,胥良川上前问男子,“你是此船的船工?”
船老大正要说什么,胥良川抬手制止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男子,男子回道,“小民是平马城人氏,来京中访友,经由临洲去梁洲,在船上打杂以换路资。”
从京中前往梁洲,先乘船到临洲,再由临洲转另一条水路或是走陆路,这是最近的路线。
胥良川扫视着他的穿衣打扮,还有身上的黑色包袱,“把包袱打开。”
“你是何人?可是差爷,有没有搜查文书?”男子的问道。
胥良川冷冷一笑,“知道得还挺多,还知道搜查文书。”
他朝许敢递一个眼神,许敢就匆匆下船直奔京兆府。男子的额间开始冒汗,抱着包袱,手下意思地放在包袱的上端,手掌张开,呈抓握状。
京兆府的人很快赶来,领头的正是府尹。京兆府的府尹姓江,江大人一听是胥大公子的事情,哪有不出面的道理。
男子的神色些慌乱,但还算镇定。
江大人和胥良川相互见礼,衙役们上前就要搜查,男子往后退一步,望了一眼江水。
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刚才出去做事时,就该把包袱留在舱内。他之前不放心把包袱放在底舱中,怕被其它人看到,就背在身上。同住的船工问他为何要把行李一直背着,他骗人说是有很贵重的东西,同伴才没有继续追问。他原以为船已离岸,岸上的胥家人也该离去,不会注意到他,谁知竟被人瞧出端倪。
他透过木窗望着外面的江水,江水有些浑浊。他举起包袱,就要丢入水中时,眼疾手快的许雳一下子就擒住他,夺下他的包袱。衙役们赶紧上前,将他按住。
其中两个衙役打开包袱,包袱内是一柄用衣服裹着的长剑。衙役们将长剑呈到江大人的面前,江大人看了一眼,顺手递给胥良川。
胥良川伸手接过,手扶在剑柄上,拔开剑鞘,剑身寒光森然,刺眼得瘆人。他眼眸冷如寒冰,合上剑鞘,递还给江大人。
天子脚下,寻常人只是不许私带兵器入城的。这人是何人,怎么会随身带着长剑?还和胥家二房一起同行?
船老大腿都软了,他不该贪钱。这船是胥家人付钱包下的,有个朋友托他捎一个人去临洲,他原本不同意。朋友又是塞银子又是请喝酒,还说这人是个有力气的,在路上可以尽情使唤,他一时贪心,就答应下来。
江大人审问他,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大人饶命,是小的糊涂。”
“你认识他吗?”
“小的不认识,是一个朋友让捎上的。小的一时糊涂,收了银子,但这人和小的没有半点关系,请大人明查。”
江大人一听,命衙役们将船老大也带走。
胥山长悄声问胥良川,“川哥儿,那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们的船上?”
“定然不是好人。”胥良岳道。
胥山长当然知道那人不善,问题是那人用意何在,真是江湖草莽碰巧遇上,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几人走出船舱,前面的衙役们押着男子和船老大先下船。一到岸上,那男子眼睛看到胥家马车,猛然挣开衙役们的手,飞身朝马车扑过去。
他的手从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刃,挥舞着。
胥良川的瞳孔紧紧一缩,身由心动,边跑边大声叫着许雳。
许雳收到主子的信号,飞纵几下,朝男子追去。
车夫一看情况不对,策马狂奔,马车内的雉娘听到惊呼声,就知有变故。马车跑得极快,颠得很厉害,她双手抱着肚子,身体微缩成弓形。胥夫人紧紧地搂着她。
男子已经追上马车,车夫将马驾得飞快。男子已经死死地扒在车厢上,另一只手挥着短刃,从窗口外刺进去。
梁缨正坐在边上,看见银光一闪,快速地往里面倒。
锋利的刀子又一次刺进来,雉娘心里焦急,她可以肯定来人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梁缨。
若她是胥家的敌人,想弄倒胥家,首先是除掉羽翼。
夫君娶了自己,赵家无权无势,不足为惧。但良岳不一样,他娶的是梁将军的爱女,梁将军一直深得圣眷。要是梁缨一嫁进胥家就身亡,以梁将军爱女之心,必会朝胥家发难,到时候胥家和梁家就成了死敌。
胥家和梁家势均力敌,若是争斗,必会两败俱伤。
梁家是公主的婆家,公主是向着二皇子,梁家败,对二皇子的影响最大。因为梁家和胥家的恩怨,胥家也不可能倒向二皇子,一箭双雕,果然好计谋。
她伸出一只手,把梁缨往里面拉,胥夫人和山长夫人也反应过来,一人护着雉娘,一人护着梁缨。
马车颠得厉害,几人摇来晃去。那寒光森森的刀子在窗口处胡乱地刺着,忽然车厢似是轻了一些,有人的闷哼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车夫没有停,还往前跑着。
等跑到一里开外,回头看见许雳赶到,那男子倒在地上,才将缰绳勒住。急切地询问主子们是否安好,得到胥夫人肯定的答复,他再说后面的情况。
车厢内的四人,一脸的劫后余生。
胥良川随后赶到,顾不得地上的歹人。他往前飞奔,一把掀开车帘,见几人安好无恙,眼里的浓墨才变淡一些。他的眼神关切地望着雉娘,雉娘理理乱发,朝他点头。
他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先把她们送回府。
车夫领命,重新挥着鞭子,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行凶的男子已经毙命,不是许雳动的手,而是在许雳将他从马车上打落下来时,他自己用短刃结果自己的性命,许雳都没来得及阻止。
江大人和衙役们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连连对胥良川致歉。胥良川自是一番谦礼,说家人无事,还算万幸。
胥良岳和胥山长跟着赶上来,忙问情况,得知女眷们安好,心才大定。
江大人表示此事一定要彻查,船老大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之前他还心存侥幸,说不定带剑的男子是真的要去梁洲,那样的话,最多也是出银子打点衙门,还是能摘得清的。
可是这男子偏偏是冲着胥家来的,还做出行凶之事,他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他心里恨死了托他带人的朋友,不等江大人审问,就将那朋友的底细吐得一干二净。
江大人带人前去,发现那人已经死在家中。门窗完好,口鼻出血,桌上还有一壶酒,酒中有剧毒,正是中毒身亡。
死者是个老船工,无儿无女。
胥良川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既然事败,当然就会灭口。
他命下人们把船上的行李搬下来,经过这番变故,二房还是再缓几日归乡的好。
胥府内,女眷们已经梳洗一番,大夫也来给雉娘请过脉,说她腹中的孩子安好。胥老夫人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一直说是老天保佑,要去寺中再添香火钱。
梁缨是将门之女,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两位夫人情况也还算好。
雉娘被大家要求躺在塌上,梁缨打量着她,轻声地问道,“表姐,刚才你不害怕吗?”
“有一点。”
“表姐真让人刮目相看,我以前总以为自己胆子大,那是因为我自小和哥哥们一起长大。爹请人教导哥哥们习武时,我也跟着在后面比划。京中的很多姑娘都觉得我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端庄,我也嫌她们太弱。想不到表姐你看着弱,其实胆子也蛮大的。”
雉娘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早年生活所迫,胆子不大活不下来。”
梁缨了然,露出同情之色。
雉娘心中失笑,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想了想,笑道,“你走之前不是还觉得遗憾,不能看到公主的孩子出生。如此正好,你们多住一段时间,等公主生产之后再走,岂不更好。”
梁缨双眼迸出火花,高兴起来,“表姐说得没错,不仅能看着侄子出生,我还能多陪陪表姐,我还没有和表姐呆够呢。”
胥夫人和山长夫人看两个儿媳妇没有受到惊吓,反而还有心情玩笑,松了一大口气。
二房的东西抬进府,山长夫人和梁缨出去整理。胥夫人让雉娘好好休息,自己也前去帮忙。
午时过后,胥家的男人们归府,女人们自是一番询问。
胥良川挂念妻子,疾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雉娘一直在等他。
他一进门,先是仔细地打量她一番,“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一切都好,我好,他也很乖。”雉娘温柔地笑着,手摸着肚子。
他的大手也覆上去,腹中的小人儿似是感觉到父母的存在,在里面翻了个身。
她抬起头,问道,“夫君,凶手可有说是谁指使的?”
“凶手当场自尽,安排他坐船的人也发现死在家中,被人灭口。”
“那不就是死无对证?夫君,他是冲着二叔一家去的,二叔一家远在阆山,不可能会在京中得罪人。依我看,倒向着针对梁缨的。”
胥良川看着她,她也回视着他,夫妻两人对望着,眼神交汇着。雉娘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也猜到指使之人,猜到别人为何会刺杀梁缨。
除了太子,她不做第二人想。她一直都不理解太子的行为,他到底在急什么?如果他一直安安份份的,对皇后敬重有加,这天下迟早是他的,何必如此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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