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就来不及了!”余四夫人低吼道,“我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余若嫣被吼的一颤,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的样子,当即眼里涌出泪水来,想着母亲总是为自己好的,忍着委屈抽噎着道,“我去就是了!您别生气了!”
女儿的委屈让余四夫人心如刀绞,可是为了保全女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愿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好孩子,去了你姐姐那儿,一切要听你姐姐的安排,她说什么你都听着,不许反驳,知道吗?”
余若嫣茫然点点头,就被余四夫人推着出了门,一个拎着包袱的丫头搀着她上了马车,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夜色里母亲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余若嫣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自己却不知这突然的心酸和眼泪是为了什么。
看着马车驶出了余家,渐渐走远,余四夫人如释其重的松了口气。
罪不及出嫁女!她能保全的只有两个女儿了,儿子们……自古富贵险中求,求而不得却是要付出代价的!余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直面结局。
擦了擦眼泪,余四夫人转身回屋,碰上了匆忙拉着两个半大孩子赶来的余大夫人,四目相对,瞬间明白了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不由相视苦笑。
余大夫人慌慌忙忙的推着孙子孙女上马车,余四夫人却快步上前将她孙子拉了下来,余大夫人急道,“弟妹什么意思?”
余四夫人指着两个孩子道,“如果他也走,他们两个一个也活不成!”
余大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却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是余家的嫡长孙!是余家的未来!是余家的希望!我的孙儿还不满三岁,可依然留了下来!”
女儿终究是外姓人,耀帝仁慈,一念之仁放了也是可能的,可是儿子,叛逆之后,哪个君王能容忍?
余四夫人面色如冰,眼泪如河汹涌不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余大夫人面色微微动容,最终却还是对孙儿的疼惜占了上风,又将孙儿推上了马车,“如果天要我余家绝后,他们姐弟死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终究不是自己的孙子孙女,余四夫人无力劝阻,看了眼马车上的女孩,她还那么小,眼里的懵懂和慌乱毫不掩饰的流露着,她还那么小,她本是有活的可能的,却被亲祖母扼杀了。
马车远去,余大夫人和余四夫人相携进了内院,眼里是如出一辙的视死如归,她们都明白,到现在宫里还没传出消息来多半是没有成事了。
余家败了!
彻彻底底的败了,从先帝年间,余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如今是彻底滑到再也爬不起来的深渊了。
历经三朝的余家老人一直还念叨着五十年前的余家是如何的风光,那时余家是王公贵族都要顶礼谦让的钟鸣鼎食的世家之首,念叨之余还不忘指责如今余家的儿孙不思上进,才导致家业衰落。
于是余家的后辈的奋发图强,却走上了一条家破人亡的不归路。
天蒙蒙亮的时候,紧闭了一夜的宫门突然打开,数支着黑甲的禁军排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出,沿着主街呼啸而去,看方向是朝着余府的方向去的。
早起的百姓远远的看见禁军就躲了起来,待军队过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好奇,“这是去哪儿呀?大清早的!”
“管它去了哪儿!反正没好事!”
“可不是,上回看到的时候可是李家操家的时候呢!”
“啊……这又是要去操哪家呀?”
“管它呢,反正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哈哈,那倒是!咱们看热闹就是了,说不定还有便宜捡呢!”
……
“夫……夫人,禁……禁军来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余四夫人话音刚落,丫头就忙不迭失的撒腿跑了,屋里其他的丫头们也坐不住了,余四夫人摆摆手,“你们也都各自逃命去吧!”
丫头们顿时散了个精光,屋里瞬间冷清下来,余四夫人对镜理装,穿上崭新的华服,抚平每一个衣角,每一处褶皱,动作轻柔和缓慢,就像无数次赴宴前那样。
整理好衣裙,余四夫人端起桌子的茶杯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那杯茶一个时辰前就准备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茶杯“哐当”落地,余四夫人缓步走向床榻躺好,就是死,也要死的体面!
天光大亮,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群臣也聚在大殿上等着早朝的开始,活络一些的人已经发现朝臣的列队中少了很多人,再精明一些的人又发现少的这些人似乎都是与余家交好的,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看着手中的奏章,又悄悄的塞了回去。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朝臣分列而立,就见大殿门口一身玄甲的禁军压着三个形容狼狈的人进来了,一路压至御前,一脚踢在膝弯上,三人瞬间跪倒在地。
有胆大的朝臣朝着那三人定睛一看,顿时认出最中间的那个竟然是历王,顿时大惊,再看面沉如水的耀帝,忙敛眉低目,唯恐殃及。
803、癫狂
大华历淳雍三年八月,皇三子历王谋反,杀父弑君,罪不可恕,判处极刑,贵妃余氏意图下毒谋害皇上,处以绞刑,其余同党分罪论之,主谋,余家被判满门抄斩,株三族,从犯十多家皆抄斩,轻者或流放或收押,除了发动宫变的余家被判处立即执行,其他人家都收入大牢待审,一时大理寺的监牢人满为患。
余家问斩的时候那两个被余大夫人送走的孩子也在列,看着哭泣不止的年幼的孩子,围观的百姓有的道耀帝残忍,有的却觉得余家死有余辜。
皇权从来就不容旁人觊觎!
从宣告历王谋反,到余家伏诛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姚家二房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内侍带着圣旨来时才知晓的。
皇后隐忍了多年的怒气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那些想要谋害她孩子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内侍带来了旨意,还有一壶美酒,独召了姚崇明夫妻听旨,先是宣告了历王谋反,叛党伏法的消息,姚崇明夫妻俱是震惊不已,还不等反应过来,内侍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们如五雷轰顶。
“罪妃余氏生前为其子定了一门亲事,定的正是府上的千金,临死前余氏还念念不忘,忧心庶人卫澔身后空虚,余氏虽罪无可恕,但皇后娘娘怜其一片慈母之心,欲成全这桩婚事!”
历王已死,历王府的家眷也悉数被赐死了,皇后娘娘却说要成全当初的赐婚,这是要姚可柔给历王陪葬呀!
“不……”小苗氏听懂了内侍话里的意思,大吼着拒绝,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去死,攀上余家,定下这门亲事都是她的主意,凭什么要报复到女儿的身上!
小苗氏的失态让内侍很是不满意,姚崇明忙捅了小苗氏一肘子,小苗氏却形容癫狂,不管不顾的嘶吼,“凭什么?历王谋反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女儿给他陪葬?”
“夫人说话可留神了,哪儿来的历王?”内侍淡淡道,“至于凭什么?就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小苗氏冷笑一声,“那也要让人死的明明白白的吧!我女儿究竟哪儿得罪了皇后娘娘了?”
“那倒没有!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呢?”
内侍的话提醒了小苗氏,思来想去,她得罪过皇后娘娘的只有一件事!
那年决堤的洪水差点儿冲进了京城,彼时在工部任职的姚崇明灾后被问罪,是她向余家献药才保住了姚崇明,但是那个时候她没有想到余家竟然拿了那个药去害皇后娘娘,等知道后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跟余家一条路走到黑了,他们跟余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余家倒了,他们也要完了!
姚崇明不知内侍在打什么哑迷,但是显见小苗氏是听明白了,不由狐疑甚至带着嫌恶的看着小苗氏。
姚崇明这样的眼神看的小苗氏怒火中烧,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一关己就立刻撇清关系,六亲不认也不过如此了!
小苗氏毫不怀疑的认为如果内侍要求他亲手将毒药递到女儿手里他都不会犹豫,只要能保全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抛弃的!
“都是你!”小苗氏突然指责起姚崇明来,“要不是你玩忽职守,贪墨修缮经费就不会决堤,我也犯不着去讨好余家,我跟孩子们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该!”
女儿都保不住了,小苗氏也豁出去了,什么面子体面全都不顾了,恨不得将过往对姚崇明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住口!住口!”姚崇明涨的脸红耳赤,只得连声呵斥。
小苗氏置若罔闻,“你做的我还说不得了?凭什么你做错的事却要我和孩子们来承担?怎么不是你去死?”
“你……”姚崇明死结。
“二位吵够了吗?”内侍咳了一声,“吵够了就接旨吧,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去呢!”
姚崇明跪正就要领旨,小苗氏大怒,一把推到姚崇明,“这个旨我不接!”
“抗旨是杀头的大罪!”姚崇明怒道,如果死一个姚可柔就能保住这一家他确实不打算犹豫。
“那就一起死好了!反正最该死的是你!”小苗氏受够了姚崇明这副自私自利的嘴脸,将姚崇明所有不为人知的事全部抖落,“你为了继承爵位怂恿你那做贵妾的娘跟老侯爷提出肩朓,你眼红方家的地位,又算计着将方玥娶到手,结果方家从不把你当女婿看,受了气就拿我出气!这么多年了,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委屈?背了多少骂名?现如今你却还是只想着自己!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姚崇明板着脸不理会小苗氏,一个劲儿的给内侍赔礼,“内子无状,公公勿怪!”
内侍呵呵一笑,并不将小苗氏的疯狂看在眼里,只是将那壶美酒递到了他们二人面前,“皇后娘娘转念一想又觉得姚四小姐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了实在是叫人心疼,可是又不忍罪妃余氏死不瞑目,不若二位亲自去向她解释如何?”
如果不想姚可柔殉葬也可以,那他们就替她去死吧。
姚崇明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看那壶酒,小苗氏却盯着那壶酒似乎在权衡。
性命攸关的时候,小苗氏刚刚还澎湃的母爱也打了个折扣,如果现在二房还手握侯府她或许不会这么犹豫,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要是撒手人寰了,她的儿子们该怎么办?她的女儿又该怎么办?她还来得及给她定下亲事,她还没来得及送她出嫁呀。
内侍看了看日头,没心思再跟他们耗下去了,“二位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咱家可就要去找姚四小姐了!”
“等等!”小苗氏突然出声,却是讨价还价,“解释这等小事哪用得着两个人,老爷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姚崇明惊愕的看着小苗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狠心!
内侍突然大笑起来,却又蓦地停下,脸上丝毫笑意不见,“夫人说笑了,既然夫人不想去,那我们不妨就说说八皇子的事,谋害皇嗣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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